明天辦婚禮，從這天下午到晚上半夜，五爺家院子人來人往,，忙忙碌碌,，煮肉的香味飄過半個村子,，張屠夫辦自己兒子的事,，拿出多年的手藝，他精明,、周到,、麻利、能干,，席面上的事情沒有個挑的,，對于灶頭的烹飪和各項準(zhǔn)備工作，他頗感滿意,。面和好了,，米淘洗凈了，土豆和蘿卜絲絲子煮好了,，大灶里燒著硬柴，鼓風(fēng)機吼得嗚嗚的,，火閃爍著飄著紅藍的舌頭,，鍋里籠罩著一團白氣，而木質(zhì)的鍋蓋便不停地被沸水掀得突突突地響,，來幫忙的親戚和打下廚的人聚在鍋臺前,，手忙著，腿勤快著,。五爺轉(zhuǎn)了幾圈,，覺得心里很暖和，他舒了一口氣,，站在臺階上審視了一下院子里的安排,，樣樣稱心。老伴大活幫不上,，拿一把笤帚,，躬倒身子，把上房和新房里的屋地細心地打掃了一遍,。窗子上的窗花已貼好了,，新房里掛滿了拉花，對聯(lián)還沒貼，雙喜還沒貼,，可屋里屋外已有了喜慶的氣氛,。他禁不住捋著胡子笑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村里老榆樹上的大喇叭唱起歌子,，都是些老掉牙的歌,，《在希望的田野上》歌詞：

　　我們的家鄉(xiāng)在希望的田野上

　　炊煙在新建的住房上飄蕩

　　小河在美麗的村莊旁流淌

　　一片冬麥（那個）一片高粱

　　十里（喲）荷塘十里果香

　　哎~咳喲~嗬呀兒咿兒喲

　　咳！我們世世代代在這田野上生活

　　為她富裕為她興旺

　　我們的理想在希望的田野上

　　禾苗在農(nóng)民的汗水里抽穗

　　牛羊在牧人的笛聲中成長

　　西村紡花（那個）東崗撒網(wǎng)

　　北疆（喲）播種南國打場

　　哎~咳喲~嗬呀兒咿兒喲

　　咳,！我們世世代代在這田野上勞動

　　為她打扮為她梳妝

　　我們的未來在希望的田野上

　　人們在明媚的陽光下生活

　　生活在人們的勞動中變樣

　　老人們舉杯（那個）孩子們歡笑

　　小伙兒（喲）彈琴姑娘歌唱

　　哎~咳喲~嗬呀兒咿兒喲

　　咳,！我們世世代代在這田野上奮斗

　　為她幸福為她爭光

　　為她幸福為她爭光

　　喜氣洋洋，唱出了當(dāng)時人們的心聲,，聽著舒坦,，渾身過癮。五爺院子里,，本家親戚早早的來了,，老人們蹲在炕上圍著五爺抽煙諞傳，露著沒牙的嘴笑著,，小的們坐在門口和板凳上,，更多的站著拉話。農(nóng)村的風(fēng)俗,，蓋房子,，婚喪嫁娶都這樣，人們淳樸和善,，睦鄰友好,，自給自足，村頭村尾,，雞犬相聞,，干活、吃飯,、抽煙,、諞傳、串門子,，喜歡聚在一起,，有人氣，正是王陽明倡導(dǎo)的那種活潑潑的景,。結(jié)婚也是這規(guī)矩,，沒有現(xiàn)在的婚禮公司，也沒有外人,，都是親鄰相幫,，不花錢,。過事之前，村里親戚都會不請自到,，事主先把親戚好好待承一下,，有句話說：過事就是過親房哩。親戚們給你幫襯,，就是你的人緣好,，面子大，天大的事兒就頂著過了,；親戚們不出力,，讓外人笑話，能把你難心死,，正像鄉(xiāng)里人罵人最狠的一句話：“你個老不死的,，不活個人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活成個獨人,，將來死了，沒人抬埋你,，喂狗去”,。五爺家親戚全來了，他歡喜的很,，給來的親鄰們親自敬買來的卷煙,，還是當(dāng)?shù)赜忻钠古遗疲瞧綍r干部領(lǐng)導(dǎo)才能抽到的那種,，有人接上還舍不得抽,，放在鼻子下嗅嗅，夾在耳朵上,。張屠夫熱情地招呼，安排活路,，各人的干事：總管的,，迎親的，助香的,，執(zhí)席的,，放鞭炮的，敬煙接人,、端盤子的,，熬茶熱酒的，都有活干,，也很周到,。親戚們到齊,，安排己定，接下來是一切嚴(yán)肅而重要的事項,，婚禮之前,，要敬神位和列祖列宗。執(zhí)事早已堂屋的方桌上放好神牌和袓先遺像,，沒有像的有畫,，沒有畫像的寫名字，將宴席的菜品擺供了一桌子,，五爺帶頭,，用雙手単了燃著的木香，作三揖,，恭恭敬敬將木香插在香爐里,，然后領(lǐng)著眾親族磕響頭，拴柱身穿新衣,，是重點,，磕了九個響頭。

　　人們在院子里忙出忙進,，院外的村巷上,，則有一群小不點兒的娃兒活蹦亂跳地玩著，等著那鞭炮響,，撿拾沒響的啞炮和大人散發(fā)的喜糖瓜籽,。在那個沒有電影、電視的年代里,，農(nóng)閑時節(jié),，黃河岸邊的鄉(xiāng)下人，讓現(xiàn)在人搞不懂的是,，那時候他們玩的那些花鼓燈和鑼鼓,、玩獅子，沒有多少新意和藝術(shù)性,，農(nóng)活清閑的日子里,，鄉(xiāng)親們都喜歡跟著社火演出隊伍跑，他們演到哪里,，百姓就跟到哪里,。百姓們百聽百看不厭，看燈聽鑼幾乎成了唯一的娛樂活動,，只要村子里鞭炮鑼鼓一響,，婚喪嫁娶，人們會自動跑來湊熱鬧,。村子里彌漫著濃濃的肉香,。接親的己早到菊花家里,，吃迎親面，給菊花凈面化妝,。張屠夫分派著席面,，共多少流水席，每桌幾葷幾素,，娘家重要親戚,，本家頭面人物，村上的頭頭腦腦,，第一面席上要多加幾塊紅燒肉和幾個丸子,，第二面如何待成，到最后的流水席,，要把上席沒吃完的如何利用,，每個碗里苫幾片肉，上那些菜,，讓村里不沾邊的,、不入流的、娃娃們?nèi)绾纬燥?。這陣子正指撥著幾個本家侄女侄媳婦子,，放碟子擺碗，肉放多少,，菜如何搭配,，菜上面的肉咋么咋么苫顯得扎勢，而肉上面的湯咋么澆才合不同人口味,。拴柱什么也不干,，前天理了發(fā)，昨晚沐浴,，全身洗干凈,，今天穿著一身簇新的保安服，顯得威武英後,，比當(dāng)兵的還颯姿英爽,，比公安洋氣，比干部的四個兜口袋更氣派,，一幅朝氣蓬勃的樣子,。他一出來,，大家眼睛為之一亮,，好像在哪兒見過這陣勢，對了十大元帥嗎,？有個年齡比他大的親房嫂子開玩笑,，“喲,，這是大將軍嗎？你這身蓋了,，揚威耀武得很,。”眾人也覺得是這樣,，都稱贊著笑著,。

　　這個地方?jīng)]有轎子，過去也沒有車,，借了大隊的手扶拖拉機迎新娘,。其實一個村子就幾步路，主要是為了個扎勢和儀程,。菊花身穿大紅卦子和青藍色褲子,，頭頂繡著“囍”字的大紅蓋頭，被伴娘引上拖拉機上坐著,，有本家兩個親戚和迎親的坐著圍著她,，拖拉機冒著黑煙，“突,、突,、突”地大聲響著，猛的啟動,，緩緩走著,，后面跟著吹鼓手和送嫁妝的，嗩吶吹奏出《喜鵲登枝》《喜洋洋》,，喜慶的歡樂樂曲伴著拖拉機的突突聲，沖散了死巷僻角的寂靜,，頓時喜慶熱鬧起來,。到了拴柱家新房門口，嗩吶聲再次高八度響起,，執(zhí)事大聲喊著：“到啦,！親戚鄉(xiāng)鄰歡迎！”接著鞭炮噼里啪啦地燃放起來,，執(zhí)事又喊：“放三響炮,，鳴禮！”這時怪事出現(xiàn)了,，那二腳踢不往空中飛,，徑直向手扶拖拉機沖去炸響，把開車的驚的差點掉下去,，執(zhí)事過去就給了放炮手一個耳光子,，罵道：“X你媽,，連個炮都不會放”。第二個炮響,，也沒有往天上飛,，徑直朝賀禮的人群中平直躥來炸響，人們躲著喊著亂糟糟一團,，放炮的手抖著,，腿顫著，嘴里結(jié)巴的：“我,、我我…”說不出話來,。執(zhí)事生氣地上去踢了他一腳，接過來親自放第三炮,，更晦氣,，那炮飛向新房窗戶炸響，把那個貼的紅喜字炸得粉碎,。人們在驚恐之中又開始竊竊私語：“聽說這房子蓋的時候挖出太歲,，今天又這陣勢，怕是不對勁吧”,。就差說出不吉利的話來,。執(zhí)事經(jīng)驗豐富，會收拾場子,，喊著“親戚們,、鄉(xiāng)親們，現(xiàn)在的炮質(zhì)量有問題,！”負責(zé)迎親的女人上車扶下新娘,，踩著炮仗炸碎的紅色碎紙走來。翠花,、秋子,、菊花的同學(xué)，從紙袋里掏出喜慶的東西,，向新娘的頭上身上撒去,，邊撒邊念叨,，“大鬼小鬼都走開,，富貴子孫帶進來！日出東方,，赫赫陽,，邪崇走開，平平生安！……”

　　禮儀開始,，內(nèi)容簡單，宣讀結(jié)婚證書,，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然后回老房子吃席,。

　　貴堂村長領(lǐng)著村干部，前來道賀,，這是給五爺面子,，村官不大,，卻也治下有七八百口人,，不是任何一家的婚喪嫁娶都湊熱鬧，五爺在這個村子人緣好,，行善助人，德高望重,，人家才主動上門,，五爺連忙請進屋,，席設(shè)在堂屋的方桌上,，自然是貴賓，五爺和張屠夫敬煙遞茶,，菜也立馬上了桌,，村會計王明愛喝酒，嚷嚷著：“提酒,，倒酒,，今天我把張屠夫灌翻”。張屠夫臉上被抹了鍋底黑灰,，耳朵上吊了兩個大紅辣椒,，十分滑稽，笑哈哈地說：“我今天先敬你三杯,，我還在整席,，看我明天把你個狗日的收拾了”。五爺陪著，屋里和院子一共擺了十五桌,，這時候,，頭一股子客人已進了門，坐了第一遍席,，親戚和有頭有臉有勢利,，能拿出手的，多是被面子,、暖瓶,，像帳子樣掛在顯耀處，一般的都是五到十元的行禮,，在大紅紙上記著,。頭一股子來的都是些遠些的親戚：三姑六姨，帶著全家大小,，隨便得很,，就像走進親戚一樣，娃娃們在大人的暗中吩咐下,，一個一個賊一樣亮著眼睛四散分開,，在廚房里，在小房里,，旮旮旯旯尋吃拿摸,，煙、酒,、瓜籽糖,，往口袋里塞，有些還偷拿紅燒肉,、來板子,、炸面蛋蛋。五爺?shù)睦习樗奶幎⒅?，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翠竹的臉被油印泥抹得通紅,，頭發(fā)上還系著不少爛菜葉子,，像個夜叉，一邊安排著幾個管糖果管裝碟子的侄子,，“看緊看緊,，一邊拉過秋子說：“你看緊，你姨夫娃再抓葵花的話你就掏回來,，還有丸子,，特別是盆里的丸子再不能叫拉扯了。”家里過事,，也是親戚撈吃的裝口袋的時候,，趁火打劫就是這個意思。廚房和院子里就得有個攢勁的精明負責(zé)人,，得看緊點,。這時第一拔席己完，執(zhí)事根據(jù)年齡輩份和親疏遠近安排第二席,，村上王會計已經(jīng)喝著醉醺醺的了，加上冷風(fēng)一灌,，臭嗝便連珠炮似的從嘴里一個接一個往出吹,。他一進門就醉話喧天：“閃開閃開，叫咱們看一看新媳婦子,?！闭f著，一步跨到新媳婦跟前,，“兩口子,，快親個嘴，親一個嘴十塊錢,?！闭f著從口袋里抽出一張十元鈔票，給了新郎官,，算是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