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如果沒有這場邊境異動,,官府本來會舉行秋季狩獵活動。眼下多支軍隊被調(diào)走,,官府只能將其推遲,。不過太后不想改變立秋狩獵的傳統(tǒng),阮堇年便提出辦個僅限于皇室成員的小型秋獵,。
不過到嘉敏帝時期阮氏王朝成員很是凋敝,,兩個王叔身體都不好,孩子也還小,。因此阮堇年直接叫了幾個近臣及其親眷參加,。談僖伶之前也去過,這次也一同跟著去了,。
換做從前,,苦生總是愿意同她一起去的。只是這次姜苦生卻說著要去一個軍營操練新軍,??嗌郧翱倫弁疽惶帲豢线h離,。雖說轉(zhuǎn)變得有些快,,談僖伶見到他這樣的變化倒是很驚喜。一個人不能純粹以另一個人為生命的全部,,否則兩個人都會很累,。
皇帝讓她和他坐一頂轎子,除卻談僖伶本人,,似乎沒人提出這不合規(guī)矩,。一路上,阮堇年一會兒叫她添衣,,一會兒讓她飲茶,,她閉了下眼睛就停轎休息以免顛簸。談僖伶雖知他為好意卻不習(xí)慣他這樣毫無架子的照顧,。
所以當(dāng)皇帝又差人給她拿清心香時,,談僖伶立即道:“皇上,不用了,。我也不是什么嬌氣的人,,后面有很多小姐都沒要求什么,。”
阮堇年佯裝嘆氣道:“你和她們比什么,?你就好好受著就行,。”
“我畢竟是臣子,,不好麻煩圣上……”
“唉”阮堇年故意拖長尾音,,看著她搖了搖頭,“就這么跟你說吧,,朕愿意被你麻煩,。”
為什么皇帝說話意思越來越明顯了?。?p> 談僖伶尷尬地笑了笑,,說道:“謝皇上體恤,。”
阮堇年看她神色不自然,,左手輕握放在唇前,,掩飾住嘴角的笑顏。他不喜歡她同他正經(jīng)說話的樣子,,現(xiàn)在這樣甚好,。
半個時辰的車程因為阮堇年的“折騰”硬是增加了一倍。后面的官家小姐們心里也好奇,,聚在一起討論著天師為何要求那么多,。
這次皇帝帶的容妃出來,容妃是個性子內(nèi)斂沉靜的女子,。聽到小姐們漸漸增大音量,,容妃向她們看了一眼。溫溫柔柔的眼神,,倒叫人看了不好意思作亂,,官家小姐們立即噤聲。
這次狩獵的人不多,,除了衛(wèi)昀卿便是六部的幾位,。只是這次難得的是左相也來了。左相徐茂是個信奉中庸的人,,有一定的能力卻不至于當(dāng)上宰相,。也是因為他的態(tài)度,皇帝才親自將他扶上高位,。
眾人先在搭好的營地里歇息,。有幾個小姐因為好奇結(jié)伴去林子里玩,,周圍自然跟著大批侍衛(wèi)。
談僖伶本來和幾位小姐們坐在一塊兒,,聽著她們聊些小女孩的東西好不無聊,。一旁衛(wèi)昀卿那邊不時有笑聲傳出,談僖伶便坐了過去,。衛(wèi)昀卿正和兵部主事李慎說著鹿肉的美味,,余光掃了眼便自然地給她倒了杯茶。
“衛(wèi)兄的好茶可否分我們幾杯,?”李慎笑道,。
談僖伶喝了一口,清甜潤喉,,依舊是羅漢沉香,。他究竟是多喜歡喝這茶,出門都要帶著,?
“從前怎么不見你討要,,你可是看我與人分茶眼熱?”
李慎笑道:“衛(wèi)兄如今是摸清了天師的喜好,,怎會愿意分食,?”
李慎笑著揶揄,衛(wèi)昀卿面色不變喝著茶,。倒是談僖伶有些不好意思,,什么時候開始開她的玩笑了?
談僖伶找了個話題問道:“閔夫人沒來嗎,?”
趙笳意這么活潑的小姑娘怎么會錯過這種機會,?
閔純一手撐起臉,一手在桌底輕輕揉搓著鋪好的毛毯上的羊毛,,“笳意如今已經(jīng)有身孕了,。”
饒是意料之中,,聽來仍是心下一顫,。上次見她還是一幅小孩兒模樣,如今卻快做母親了,??墒勤w笳意不才十六嗎?也是,,在古代,,女子普遍早婚早育。
“改日我去看看閔夫人,?!?p> 閔純向她笑了笑,。衛(wèi)昀卿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茶杯,似是在想些什么,。
“天師,,我想冒昧的問一句?!崩钌魉坪鮼砹伺d致,。
“李兄還是不要為好?!遍h純無奈說道,。
談僖伶自覺自己沒做過什么不堪之事,便道:“但說無妨,?!?p> 李慎笑道:“像天師這樣的人物需要婚配嗎,天師不知年紀(jì)與我們相差多少,?”
這樣直白地問一位女子可謂粗魯無理,,尤其是直截了當(dāng)?shù)卦儐柲挲g。李慎看上去像是玩味地笑,,眼神里卻透出一股細微的厭惡。
不過是受了幾次傷,,她對于一些人來說越來越?jīng)]有威信了,。
談僖伶自問與李慎毫無過節(jié),甚至是沒有私交,,在官場上她也對他十分尊重,,只是他這樣冒犯她實在難以容忍。她從來不是什么寬容的人,,此時一股怒氣沖上腦門,,面上卻是愈發(fā)淡定。
她平靜地看著李慎,,光聽聲音根本聽不出情緒,,“李主事,你倒是對這些很感興趣,?”
李慎似乎是真的興致勃勃,,說道:“天師自然不是凡人,是皇上親口承認的半仙,,我自然是想多了解的,。”
談僖伶只是略微在腦中探尋了一下,,一段細節(jié)性的記憶便涌現(xiàn)出來,。
李慎今年剛升到兵部主事,,他是武科出身,母親是商戶小姐,,父親是個九品小官,,如今倒是因為兒子升至七品。他母親一心向著娘家,,給兒子找的自己妹妹家里的女兒,,想著也讓娘家人躋身士族。只是這李慎看不上表妹的身份,,中間做了些手腳,,和自己母親耗著到了三十二歲依舊沒有娶妻。
那個小姐叫什么來著,?
“葉凝”談僖伶脫口而出,,語氣如死水般毫無波瀾,“所以你至今無所婚娶嗎,?可我與你的情況不同,。你是沒得選?!?p> 李慎的笑意自她說出“葉凝”后就僵在臉上,。他從未和外人說起過母親訂下的荒唐婚約,何況出事后葉家為了聲譽也從未對外傳過,。難道天師對他有所監(jiān)視,?
“日暮東風(fēng)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p> 一句飽含悲情的詩句,談僖伶字字念來卻是沒有任何感情,,只因沒有必要,。李慎的表情已經(jīng)足夠說明了。
他不愿娶葉凝,。后者是個飽讀詩書,、心思細膩的女子,當(dāng)李慎用一個武將的方式向她示好時,,她先是退卻而后是步步淪陷,。
李慎讓她等他,葉凝便勸姑姑暫時延遲婚期,,一心一意等著他,。有一日,李慎約她在花燈節(jié)相見,。這位一向懂事的小姐勇敢地在夜里溜了出去,,在一棵巨大的樟樹下等待著情郎,。
可是最終她等來的是三個面露兇色的歹徒,他們將她的尊嚴(yán)和體面扼殺殆盡,。這棵樟樹確實很大,,一棵樹便隔開了花燈節(jié)的熱鬧與樹后的悲戚。
葉凝回到葉家時已經(jīng)說不出一句話了,,家里人其實已經(jīng)做好養(yǎng)她一輩子的打算,。可是葉凝是個自尊心極高的人,,她無法忍受李慎對他的探望,。
李慎來看她,親手給她上膏藥,,看著她的一道道傷,,說著自己晉升的消息。葉凝懇求他不要再來見她,,他卻在走前留下一句:日暮東風(fēng)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敏感如葉凝,,夜里就吞金自殺了,。
夜長夢多,于他人死了才算干凈,。
李慎從未對人說過這件事,,當(dāng)時不可能有人聽到他們說話,因為他早就把人支開了……所以,,只可能是天師“問天命”所知。那這樣,,豈不是真有天道輪回,?
閔純看著李慎臉色變白、心神不寧的樣子十分不解,,“李兄,,你想到什么了?”
李慎猛地搖頭,,“什么都沒有,!天師,原諒我剛才的冒犯,,請恕罪,!”
談僖伶神色漠然,并不打算開口,。閔純在旁邊看著十分困惑,。
衛(wèi)昀卿放下把玩半天的茶杯,,抬眸時眼里一片陰寒,“你什么時候這么大膽了,?!?p> 因為衛(wèi)昀卿也沒朝誰說話,談僖伶以為他說的她,,當(dāng)下心里泛起怒氣,,冷冷道:“是嗎?我除了皇帝也不用在任何人面前小心,?!?p> 衛(wèi)昀卿的眼神似乎可以結(jié)成冰,只是他一直望著遠處,,“聽到了嗎,?天師一人之上萬人之下,說起來是百官之首,,你怎可如此放肆,!”
衛(wèi)昀卿平時溫潤的聲線此刻被一種嚴(yán)厲的態(tài)度完全改變,變得壓迫十足,。
原來他說的不是自己,。談僖伶看了他一眼,見他面色不善的樣子,,是在為她抱不平,?
閔純笑了幾聲,打著圓場,,“李主事玩笑也要注意分寸,。”
衛(wèi)昀卿側(cè)過頭看著閔純,。談僖伶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見閔純慢慢收斂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