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城池張曉琿是見過的，已經(jīng)被當成文物遺跡保護起來，他們這次旅行的第一站本來就是一座這樣的古城遺址,。

　　但是親眼看見這樣的古城活生生的——是的,，跟那些被保護起來的古城相比，這座城池仿佛帶著生命力，沉默地庇護著生活在其中的人們,。

　　張曉琿心里不免有一些震動,。

　　就當成古代一日游吧,！

　　他想,，這比國內(nèi)人造出來的各種朝代的情景式景區(qū)真實多了。

　　老張家一共有三輛車,，跟著隊伍慢慢地往前挪,。

　　李嵐和張曉瑛也默不作聲往外看，母女倆仿佛這時候才真切地意識到她們真的來到不同的世界了,。

　　之前雖然她們也常常經(jīng)歷堵車,，但是在原來的世界不會在堵車的時候全是這種靠人力畜力驅(qū)動的車輛。

　　這樣的車輛是各處景區(qū)給游客坐著玩兒的,。

　　張德源也對這座他原本非常熟悉的城池有了新的感受,，今天進城的人比往日多了很多，城樓上原本的“李”字旗換成了黑底紅字的“衛(wèi)”字旗,，城墻上也增加了哨兵,，這些哨兵帶著肅殺之氣冷冷地俯視著進城的隊伍。

　　還有兩輛車就輪到老張家了,，張德源下車走到前頭張德進趕的牛車旁,。

　　進城是要收費的，他需要先把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十六口人的進城費先繳了,。

　　鄴城守備李暨站在城樓往下看,。

　　他的目光固定在一個地方有點久了，副將江大海順著他的視線看下去,，卻沒看出什么異樣來,。

　　今日的進城隊伍雖然比往日要長，但也沒什么出奇的,，讓李暨一直盯著的是一位趕著騾車的少年人,。

　　那個少年人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眉目英挺,，雖然身軀還是少年人特有的單薄瘦削，身上卻帶著只有久經(jīng)沙場的老兵才有的煞氣,。

　　這種氣息只有同類才能感覺出來,，按說這個年紀的農(nóng)家莊戶小子不應(yīng)該帶有這種氣息，這讓李暨對他起了幾分好奇警覺之心,。

　　昨日才發(fā)生了胡虜屠村的慘事,，衛(wèi)小將軍剛到防，就馬不停蹄帶著兩百輕騎追擊兇徒去了,，他留守城內(nèi),，首要之事就是提防奸細護好百姓。

　　張曉琿已經(jīng)感覺到那道目光了，他知道原因是什么,。

　　在部隊這么多年,，特別是他所在單位的性質(zhì)，即使他再收斂,，身上也還是多少帶著軍人沙場磨礪的痕跡,。

　　平時大概沒人注意，但是在非常時期,，總會有警惕的目光到處巡視,，被發(fā)現(xiàn)就是大概率事件了。

　　他也不禁暗暗佩服古代的軍人,，不愧是能把胡虜趕走的軍隊,，各方面的素養(yǎng)是非常高的。

　　他有點緊張,。

　　萬一被叫去單獨問話,，自己是啥也不懂，總不能剛來就劫持地方軍事長官吧,。

　　就算他自己可以做到全身而退,，但還有他爹這一大家子呢！

　　沒錯,，張曉琿此刻確實沒覺得自己跟這一大家子有什么關(guān)系,，他預(yù)感進城會不太順利。

　　果然,，輪到他們的時候,，兩位將官打扮的守軍走了過來。

　　正在檢查老張家一行的士兵向走在前面四十歲左右的將官行了個禮：

　　“見過將軍,！”

　　李暨點點頭,，看向這一行老老少少的進城百姓。

　　其他的人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就是這附近的莊戶人家模樣,，看起來倒是家業(yè)興旺。

　　“哪個村子的,？”

　　李暨看向這行人里一個文士模樣的男子問道,。

　　張德源知道這位是鄴城守備，是這座城池的常駐最高軍事長官,，他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見過將軍,，小生家人們是城南莘莊老張家的?！?p>　　“戶紙給我看看,?！崩铘呦蛩斐鍪终f道。

　　這就是要檢查戶口本的意思了,。

　　張德源趕緊從懷里掏出一個油布包著的像書本一樣的本子,，小心地打開遞給將官。

　　李暨接過,，隨意翻了一下,，抬眼看向張曉琿問道：“這位小郎君是哪張戶紙？”

　　來了,，張曉琿心想,。

　　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住氣，他看向自家老爹,。

　　張德源趕緊回答：“這是犬子,，名張曉琿，您看下一張就是他的戶紙,?！?p>　　張德源暗暗納悶，也不知道自己這個熊兒子是怎么就招了這位將軍大人的眼,。

　　李暨看著戶紙,，心里一陣惋惜。

　　這沒滿十五周歲啊,。

　　大乾朝規(guī)定男子必須年滿十五周歲方才服兵役,，不滿十五周歲的就算是自愿投軍也不能收。

　　李暨越是靠近這少年越是覺得這是好苗子,，他明明已經(jīng)感覺到自己是沖著他來的,，渾身氣息卻越發(fā)沉穩(wěn)。

　　足夠敏銳,，卻又有著這個年紀的少年人罕有的沉著穩(wěn)重,。

　　這是難得的將才！

　　在軍中這么些年,，也就有過另一位同樣十四歲的少年人帶給李暨這種感覺,，他就是此刻正帶著兩百輕騎追擊胡虜?shù)男l(wèi)靖衛(wèi)小將軍。

　　但衛(wèi)小將軍作為衛(wèi)國公最小的兒子,，卻是從七歲就開始跟著他的父兄們披掛上陣的,。

　　至于那么小的娃會不會避險，能不能殺敵,，那又有何關(guān)系，他可以積累臨陣經(jīng)驗呀,！

　　何況現(xiàn)如今誰還會質(zhì)疑衛(wèi)小將軍的戰(zhàn)績,。

　　整個大乾戰(zhàn)功比他多的沒他年紀小，比他年紀小的將官——哦，大乾立朝以來還沒有,，更不用說跟他比戰(zhàn)功了,。

　　李暨第一次見衛(wèi)小將軍是在三年前，那時候衛(wèi)小將軍也是十四歲,。

　　想到自己三年來,，從一開始認為他不過是想要靠著父兄混戰(zhàn)功的紈绔，再到現(xiàn)如今的心服口服,，李暨不禁再看向少年人,。

　　衛(wèi)國公府是跟著太祖打下大乾朝的開國勛貴，衛(wèi)小將軍一出生就注定是領(lǐng)兵的將才,，這個少年人卻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戶出身,。

　　祖父是農(nóng)民，父輩中他父親是今年才中的秀才,，余下兩位叔叔也是農(nóng)民,，顯然他并沒有衛(wèi)小將軍那樣的臨陣經(jīng)歷。

　　李暨心里想著,，嘴上卻已經(jīng)問出了：“小伙子,，想不想從軍立一番功業(yè)？”

　　原來是招攬人才來了,。

　　張曉琿心下一松,，剛學著他爹的樣子行個禮，卻聽見他爹的聲音響起：

　　“謝將軍抬舉犬子,，只是他年紀尚幼,，未滿十五，等時機到了,，小生定將他送到將軍帳下聽令,。”

　　張曉琿也對將軍再行一禮,。

　　李暨哈哈一笑：“好小子,，本將軍是鄴城守備李暨，隨時歡迎你來我?guī)は?！?p>　　張曉琿又再行了一禮：

　　“小子記住了,，謝過將軍！”

　　李暨拍拍他肩膀,，把戶紙還給張德源,，轉(zhuǎn)身離開。

　　一大家子原本正提著心,，等李暨走到城門后拐彎看不見了,，都松了口氣,。

　　檢查的士兵揮了揮手，大家趕緊通過城門,。

　　剛走出城門門洞,，一個歡喜的聲音傳來：“姑父，表哥,！”

　　一個小少年在門洞外向他們招手,，張德源趕緊應(yīng)聲：“清哥兒，你接我們來啦,？”

　　他怕張曉琿不認人,，停下來等著他們娘仨，低聲提示：“你舅舅的大兒子李清,?！?p>　　張曉琿也對著那小少年笑著點頭，那熟稔的樣子就好似他們經(jīng)常一起下河捕魚撈蝦,。

　　“嗯,，阿爺擔心你們，一早就叫我來城門守著,，他說你們?nèi)硕?，讓我爹給找了個大院子，我先領(lǐng)你們過去安頓好,?！崩钋逍χf道，大概等得久了終于見到人,，他顯得很是高興,。

　　“好，清哥兒你來趕車吧,?！睆垥袁q對他說道，讓開一點位置,，兩人一起并排坐在車前,，張德源也上車坐好。

　　李清接過韁繩,，抖了一下,，嘴里喊了一聲：“得兒駕！”

　　騾子一動不動,。

　　“嘿,！這頭倔騾一晚上就不認我了！駕,！”李清再呵一聲,。

　　騾子還是不動,。

　　張曉琿腦中靈光一閃,，趕緊拿過韁繩：“還是我來吧,，你給我指路?！?p>　　真是怪了,，韁繩一到張曉琿手里，騾車馬上就動了起來,，騾子神氣活現(xiàn)地“得得”往前走,，仿佛剛剛不動彈的不是它一樣。

　　“表哥,，這頭倔騾認你,。”李清笑咪咪說道,。

　　他這表哥向來不著調(diào),，書沒讀幾年就不愿讀了，阿爺讓跟著學點醫(yī)術(shù)也不樂意,，最喜歡舞槍弄箭,，總是鬧著要投軍建功立業(yè)，姑父頭疼得很,，偏他只有這一個兒子,。

　　鄴城是邊關(guān)抵御胡虜?shù)牡谝蛔叧牵猿菈芨?，不下十米,，城?nèi)的房子卻很低矮，只有少數(shù)的純青磚房,，窗戶很小,，小部份是下半部分青磚上半部分泥坯的房子，大部分是全部泥胚墻房子,，好些屋頂還蓋著茅草,，好在街面鋪了青石板，比起城外的塵土飛揚好了很多,。

　　張曉瑛默默地透過車窗往外看,。

　　她以前最喜歡研究各朝代古人吃喝拉撒睡的生活細節(jié)，甚至專門研究過姨媽巾的發(fā)展使用過程,。

　　想到不知道為什么媽媽沒有跟他們一起回到房車,，萬一回不去又將會面臨的境況，她心里就一陣發(fā)悶,。

　　李嵐沒想那么多,，她剛剛聽說了她們坐著的騾車其實就是房車轉(zhuǎn)換的,，覺得回去大有希望，就是擔心回去晚了兒子的工作和女兒的學業(yè)受影響,。

　　城里倒是挺熱鬧,，雖然有胡虜屠了村，但是街上的行人看起來都很淡定,。

　　他們經(jīng)過了一處規(guī)整的青磚灰瓦的大宅子,，門前兩個石獅子頗有氣勢，張德源說道：“這里是府衙,?！?p>　　那娘仨都不應(yīng)聲，看了城里的建筑,，心中要趕緊回去的念頭越發(fā)強大,。

　　過了府衙再走一段路，右拐進了一條小巷,，才發(fā)現(xiàn)鋪了青石路面的只有一條大道,，那就是連通南北城門的主街。

　　他們現(xiàn)在走的土路也就比城外的好一點,，車轍沒有那么深,，有些地方鋪著碎石子。

　　李清帶著他們拐進小巷沒多遠,，就在一個院門前停下說道：“就這里,。”

　　他跳下騾車,，拿出鑰匙打開院門,，騾車勉強可以趕進院子。

　　院子是呈不太規(guī)則的四方形的一進院,，里面卻很寬敞,，除了牲口棚、廚房和茅廁,，能住人的還有八間土坯房,，關(guān)鍵是還有一口水井！

　　喝水的問題解決了,！

　　大家忙忙碌碌地把車上的東西搬下來,，張曉琿站著沒動，若有所思地看著騾車,。

　　張曉瑛拉拉他袖子提醒道：“哥,，想啥呢？趕緊干活?！?p>　　沒看見比他倆還小的小朋友都在搬東西呢,，她可不好意思光看著不動。

　　“嗯,?！?p>　　張曉琿彎腰扛起一袋糧食，順手又拎起一袋,，正想和他抬一個籮筐糧食的張曉瑛目瞪口呆,。

　　“你去搬被褥?！睆埖略磁呐乃绨颍骸叭タ茨隳镆灰獛兔Α,！?p>　　李嵐不需要幫忙,，此刻她正對著房間里一張可以躺下五六個大人的大土炕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