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靈沒有回答他,,他也沒有等待。燈臺前有一塊巖石從山頂伸出,,像是一座簡易的瞭望臺,。黎銘站到巨石最前端向下望去,,有幾只水尸已經(jīng)攀過半山,更多的聚在山腳“咯咯”咬著殘缺的牙齒,,等待著黎銘這道晚餐自己從山上下來,。
他蹲下身。離得近些,,借著月與山下藍色火焰的光亮,,看清了那些東西的形貌。
骨骼上黏連著一塊塊腐爛的肉,,在水中泡的太久,,臉面早已完全變了形狀。腫脹的軀體上沾著海草與沙泥,,腐臭與海腥味混在一起,。黎銘默然注視著它們笨拙攀爬的姿勢,這讓他想起了……管制區(qū)外的那些東西,。
于是他笑起來,。
“八年了。你們這幫廢物用了八年都沒能弄死我,,今晚想畢其功于一役,?”
他看準了下方三米處一塊較為平整的巖石,扒著上方石塊凸起的部分垂下身體,,穩(wěn)穩(wěn)落住,。活動一下肩膀,,接著又去尋覓下一塊可落腳的石頭,。
時間只余下一分鐘,落月僅剩半邊還浮在海上,。但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心急。課文里面怎么學(xué)的來著,?走一步,,再走一步……
黎銘再度下落,已經(jīng)與爬得最高的水尸并行了,。下方的一頭水尸忽然以不符其此前速度的動作猛然一蹬,,揮爪向上抓住黎銘所在的那塊凸石,,張開缺了半塊肉的口齒就朝著他的小腿咬過來。黎銘扶著身后的巖墻側(cè)向閃過,,右腳硬生生踹在它臉面上,。水尸的喉嚨里發(fā)出沉悶的咕嚕聲,打著旋兒從從十米高的地方栽落下去,。
“寶刀不老,,嘿?!?p> 黎銘舔舔嘴唇,。過去艱苦生活中殘留下來的某些東西似乎在肌肉記憶中體現(xiàn)出來。他趴頭望向下方,,從攀上石山的水尸們的包圍中規(guī)劃出一條風(fēng)險最小的路徑,。先左,后右,,漸漸地,,像是找回了某些感覺,和水尸相比,,他的動作顯然靈巧許多,,要晃點過這些遲鈍的家伙不要太容易。
一跳,,二跳,,有個家伙爬上來了,閃,,然后飛起一腳……哈哈,,然后三跳,這邊還有一個……哦,,卡在石頭縫里了,,活該,讓你亂爬,!
接連又踢飛了兩頭水尸后,,黎銘終于來到離沙灘僅有三米的巖臺上。放眼望去,,下方密密麻麻的水尸圍攏在山腳,,有些甚至借著同伴的身體試圖去抓黎銘的腳尖。
他深吸一口氣,,后退半步,,而后在巖石邊緣用力飛躍起來。雙腿如跳遠運動員一般在空中劃動兩下,,拋物線的末點是簇擁在一起的尸群,。
黎銘牙關(guān)緊咬。
成敗在此一舉,。
腳下觸碰到堅實硬物的一瞬間,,感受到了腐朽的頭骨在腳底崩碎,但他的借力已經(jīng)完成,。上半身向前飛撲,,有水尸揮起尖銳的利爪,將他的T恤刮爛,,卻險險的沒有觸碰到皮膚,。黎銘雙手撲在細碎的白沙上,小臂墊住,,側(cè)翻滾,,受身,立起,,以行云流水的動作突破了山下水尸的包圍,。
“攔我?去多死個幾年,,攢點兒經(jīng)驗再說吧,!”
他兩步近前抱住了山下的燈臺,一指戳進去打掉了開關(guān),。
藍色火焰在一瞬間熄滅,,燈罩黯淡。攀在石山上的水尸“咯咯”怪叫著從上面跌落下來,,本就在下方的則用扭曲的肢體爬向海邊,,或是爬向另一座燈臺所照亮的范圍。
果然如此,。
黎銘拍打掉手肘處的沙粒,,傷口已經(jīng)不再流血了,但痛感依舊,。
當(dāng)在山上觀察到兩重月影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不對。雖說他已經(jīng)離開學(xué)校許多年,,但鏡面反射這種簡單的知識還沒忘記,。月越接近海平線,月影也該越接近那邊才對,,既然如此,,那道不斷朝向岸邊靠近的影子,又是什么,?
答案是頭頂,。
一只巨大的,、能夠?qū)⒗桡懟钔滔氯サ乃摹舛d禿的頭頂。
在月的映照下,,水中的頭皮反射著詭寒的光,。
那個鬼女人又一次騙了他。
水尸們畏懼月光,,但卻并不怕燈臺的藍光,。相反,這種藍色的焰光能為它們提供庇護,,因此黎銘每點亮一座燈臺,,它們就會聚集到燈臺四周,不是要摧毀它,,而是要守護它,。而等到島上三座燈臺都亮起,海中最大的那頭水尸也會爬到岸上,,到時黎銘將再也無處可躲,,最終下場就是成為巨尸的餌料。
現(xiàn)在,,天邊的月幾乎全部都被海線吞沒,,只余最后一小塊還露在上面。
估算約四十秒,,他必須將海灘邊最后的那座燈臺熄滅掉,。
水尸們虎視眈眈。
黎銘握緊了拳頭,。
沒有捷徑可走,。
硬拼吧。
他邁著沉穩(wěn)的步子向前行進,。
“咯咯……”
燈臺周遭的水尸團團阻擋在藍光安全圈的邊緣,。黎銘雙手捏握,繭子粗糙的觸感讓他久違地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惡臭的尸體們直立起破破爛爛的身體,,露著森森白骨的手爪側(cè)向揮來,黎銘后退半分巧巧避過,,勾拳一發(fā)砸在它的頭側(cè),,直接將那顆污濁的腦袋打飛出去。
用拳頭能打過,,有門,!
右拳上沾染了一些難聞的淤泥,說不定還有水尸的肉片碎屑。但黎銘沒時間管它干不干凈了,。尸群把燈臺圍得密不透風(fēng),,他想要前進,就必須突破,。
十米,。
一頭兩臂都已脫落的水尸從地上蠕動著爬過來,黎銘一腳把它的腦袋跺爆,,早已被水泡爛的頭骨輕而易舉地碎裂,,尸水噴濺而出,,濡濕了他的褲腳和鞋,。然而他連閃躲的空間都沒有,一條濕漉漉的手臂大力擊打在他的腰腹處,,黎銘強忍著痛感架住右邊襲來的一爪,,橫腳掃斷了尸體歪扭的腿足。
格擋,、拳,、拳、腳,、閃避,、拳……
他沒有專門學(xué)過格斗技,但戰(zhàn)斗的經(jīng)驗并不缺,。在廢墟生活的歷程中,,面對復(fù)數(shù)敵人周旋不開,不得不硬著頭皮一戰(zhàn)的狀況不在少數(shù),。相比之下,,這些水尸不會避讓,動作直截了當(dāng),,反而好對付許多,。
只是這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數(shù)量……
黎銘緊咬著牙關(guān),同時擋開兩邊襲來的尸爪,,手臂被震得發(fā)麻,。左邊的水尸搖晃著后退,右邊的殘臂卻被直接打斷,,半截青黑色的小臂脫落,。這家伙撲倒在黎銘面前,張口就朝他的腳脖子啃咬過來,。
手臂上沾著尸泥,,揮動時便帶著涼颼颼的寒意。身后的陰風(fēng)伴著令人作嘔的臭味,面前一頭水尸踉蹌著沖過來,。黎銘看準空隙,,從幾頭水尸中間鉆過,一腳踏著半跪在地的水尸肩膀躍起,。
故技重施,。
然而好運終歸有盡頭。這一次身在空中的黎銘沒能再二度起跳,,找不到下一個落點,,只能在撞倒一排水尸后重重滾落在地。他飛快爬起身向前撲去,。圓月只留一層細皮,,像一只倒扣的淺碟,天地盡暗,。燈臺就在前方三米的地方了,。
一頭水尸爬行著大口咬住他的腳踝,黎銘雙膝跪在灰白的沙地上,。他使勁踢蹬著甩開那些堅實的骨齒,,但更多的水尸已經(jīng)聚攏過來,撲在他的身上噬咬著抓撓著,,而松散的沙地連個讓他借力的地方都沒有,。
就差一點了……就差一點……
黎銘的指尖已經(jīng)觸碰到了滑溜溜的大理石臺柱,他拖著沉重的軀體奮力向前,。一頭水尸撲上他的后背,,狠狠一口啃了上來,腐齒隔著T恤刺進他的肩膀,。黎銘咬著牙擠出一絲悶哼,,拼命扭動著身體試圖把它甩下去。
他向上抬起手臂,,已經(jīng)摸到了冰涼的磨砂燈罩,。向后摸索,開關(guān)就在燈臺另一面的凹槽里,。
一頭水尸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用身體緊緊地擠壓在凹槽外側(cè)。黎銘的手指挖到了漚爛的皮與肉,,卻無論如何找不到開關(guān)的位置,。
該死的……該死的……開什么玩笑……
“呃——”
他用尚且完好的左臂猛然撐起上身,右手收回,,出拳如錘一般砸碎了玻璃燈罩,。不顧玻璃碴子扎入手腕的鉆心痛楚,一巴掌拍進燈臺的出火孔,硬生生用手掌將藍色火苗碾壓熄滅掉,。
周遭的一切都陷入沉寂之中,。
身體上背負的重量在減輕。水尸們“咯咯”叫著,,有些倉皇地四下散去,,把黎銘一個人留在海灘邊界。黎銘收回手來,,掌心處傳來的劇痛幾乎沖到了頭腦,,疼得他精神都有幾分恍惚,看著那些離去的尸體都帶上了重影,。
沒時間檢驗傷勢,,就像第一次啟動燈臺時一樣,他又一次聽到了“咕隆隆”機關(guān)運轉(zhuǎn)的動靜,。
月光將散未散,,也許還剩十五秒,?或者十秒,?黎銘沒心情也沒本事去計算。月已沉盡,,天暗海深,,就算他熄滅了燈火,那些水尸們很快又會返回來,。
必須盡快……
他強撐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拖著被咬傷的左腳,一瘸一拐地走向白日里通往體驗關(guān)卡的道路,,也就是之前山下他看到的那兩塊半月形巨石所在之處,。果不其然,此時巨石已向兩側(cè)分開,,下方是一條沙灰積攢的階梯,,和白日艷陽高照時一樣。
如果他從一開始就到這里來檢查一下,,應(yīng)該就能沿著這條通路直達第二關(guān),。
然而在點燃第一座燈臺后,水尸上岸,,同時為了防止水尸進入下一關(guān),,機關(guān)就此封鎖。他當(dāng)時明明聽到了巨大的響動,,卻被身后海中涌上來的尸潮和幽靈的說法吸引了注意,,看到這里閉鎖的巨石也沒有反應(yīng)過來。
不然的話,哪還用得著這么費事……
踩在階梯上的腳步有些虛浮,,黎銘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下方,。只見隱約的紅光搖曳,其它的卻什么也看不清,。兩側(cè)的巨石再一次緩慢向中間合攏,,五分鐘時限已經(jīng)走完,黎銘慌忙緊趕兩步蹲下身體,,險而又險,,石頭底面擦著他的頭皮夾在一起,再晚一秒就要把他的腦袋擠爆,。
“咻……”
大難不死,,這算是通過第一關(guān)了吧?
黎銘吹出一口氣,,左手和雙腳并用著,,向階梯下方挪動。紅光閃爍的位置應(yīng)該就是下一關(guān),。他一點點直起身體,,左臂蹭著墻壁穩(wěn)住身形,兩眼注視著紅光,,猜測那又是什么兇險的時候,,腳下卻是一空。
階梯在中間斷掉,。
黎銘的后背在石頭楞角上磕了一下,,沒等他叫出聲來,細沙滑動,,失重感攫獲了他的身體,,帶著他朝向下方紅光中央的區(qū)域筆直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