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龍鎮(zhèn)位于青山郡,是大秦國東南邊陲小鎮(zhèn),,而青山郡在大秦碩大的,,形似游龍的版圖中,不過是一個點綴在龍爪上的指甲蓋而已,,所以回龍鎮(zhèn)也形似一個指甲尖,。
這里三面環(huán)山,一面有香江最大的支流溧水流過,,水流清澈,,其中魚蝦青蟹等水生動物無數(shù),養(yǎng)活了此處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四萬五千余民眾,。
今日是四月四,清明節(jié),,是鎮(zhèn)上的人買上青插,,準備好黃紙和香蠟祭祖的日子。
一聲雄雞天下白,,旭日緩緩從東方升起,。
回龍鎮(zhèn)東邊的窄巷中,常有污水在地面橫流,,縈繞著揮之不去的污濁之氣,,因為這里住著鎮(zhèn)上較為貧窮,地位低下的一些人,比如屠夫和哭棺人以及做勞力的老人,,他們還沒聽到雄雞的叫聲,,便已經(jīng)起床,開始一天的生活,。
住在窄巷里的白相也早已經(jīng)站在祖房的堂屋正中,,雙手合十拿著香灰,向四面八方低頭恭敬參拜四下,,小鎮(zhèn)的習俗,,參拜四方神靈,祈求在地底死去的親人能夠得到他們的庇佑,。
房屋不大,,堪堪足夠給白相一人遮風擋雨,屋里陳設(shè)更是簡陋之際,,在堂屋里,,只有一個不大的四方桌而已。
拜完,,他便把香灰灑在房屋的角落里,,最近多雨水,滋生蚊蟲螞蟻,,將香灰灑滿角落,,有利于抑制蟲蟻的生存。
做完此事,,他就走到門后,,把放在門后的祭祀用品放進背簍,背上這個自己采摘野草藥的背簍,,準備出發(fā),。
“早啊?!?p> “早?!?p> 住在隔壁的王屠戶站在屋外伸懶腰,,朝著早早出發(fā)的白相揮手問好。
“這孩子,,真懂事,,咱們家那位還在睡大覺呢?!?p> 王屠戶的妻子王大娘懷著善意的眼光看著白相不快不慢遠去的背影,,輕聲道,語氣中略微帶著些艷羨以及憐惜。
“可惜,,爹娘死得早,,誰都沒享到誰的福?!?p> 每年此日,,自己的老婆都要發(fā)此感慨,王屠夫早已習慣,。
“早,。”
“早,?!?p> “早啊?!?p> “早,!”
白相跟沿途的鄰居們打著招呼,爹娘早早去世,,他早已習慣了各種目光,,有些不懷好意的,他便也懶得打招呼,,目不斜視地離開這個窄巷子,。
窄巷子外面,是差不多光景的天地,,不過比巷子逼仄屋檐擠壓出來的天空要寬闊得多,,而道路也日常有人清掃,顯得潔凈一些,,他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向東邊,那邊就是那條溧水支流的所在,。
爹娘的墳地在河對岸,,要經(jīng)過一座不大的拱橋,上面苔蘚斑駁,,顯出時間雕琢的痕跡,,白相伸出一只手,搭在拱橋一邊的欄桿上,,腳步越來越沉重,。
橋?qū)γ孀哌^來一隊人,不知道是來干什么的,,為首之人是衙門常見的捕快打扮,,帶著些許審視的目光看了看白相,,在他的身后,幾人穿著顏色較淡一點的捕快裝,,帶著長長短短的兵刃——用粗布包裹著,,但是白相能感受到,其中有著森森的寒意,。
一行七人無聲地走著,,好像是察覺到了白相好奇的目光,其中一位抬起頭,,咧嘴對白相笑了笑,。
那人滿頭長發(fā),相貌有幾分秀麗,,然而她的笑容里帶著一些讓白相不寒而栗的特質(zhì),,白相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連忙低下了頭,,不敢與她對視,。
“女捕快?”待得走遠后,,白相自言自語道,,腦子里冒出一些疑惑的念頭。
過了橋,,離墳地就近了,,白相很快找到了自己父母埋葬的分頭,插上自己親手裁出的“柳枝”,,點燃香和蠟燭,,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六個頭,又躬下身子,,輕輕拔去爹娘墳頭上雜亂個生長的野草,,淺聲道:“爹,娘,,我其實是來跟你們告別的,。”
“不過我不會出去太久,,最多一年我就會回來,。”
“我是聽說郡城里有一家布坊正在招工,,學徒包吃住,簽半年,,半年出師之后,,便可以拿正式的工錢,,但是離家有點遠,我有點舍不得你們,。如果不是家里的地都被征完無地可種,,我才不愿意出去?!?p> “叔叔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去掙了很多錢,但是沒時間回來,。我也要掙很多錢,,但是我會常常回來的,?!?p> ......
“不過我知道,我已經(jīng)十五歲,,是應(yīng)該為自己謀一份事做了,。你們可以放心,征地補貼的那些錢我會存下來娶媳婦的,?!?p> “爹,娘,,我都快忘記你們長什么樣子了,,不過不要緊,如果我真的快忘了,,你們記得給我托夢,,你們可不要忘了給我托夢這件事情?!?p> “好了,,我要走了?!?p> 白相站起來,,使勁擦了擦自己流的滿臉都是的鼻涕和眼淚,努力捂住自己的嘴巴,,讓自己哭泣的聲音小一點,。
“說真的,我應(yīng)該開心才對的,,因為你們肯定想讓我開心一點,。”
“如果你們同意的話,,我就走了,?!?p> 說著,他便努力地咧嘴笑笑,,他不知道,,自己的嘴巴,眉毛擠在一起,,比哭還難看,。
白相拍了拍自己身上粘上的泥土,背起背簍轉(zhuǎn)身離開,,他不敢回頭,,生怕自己回頭,就再也做不出這個決定,。
走到橋上,,一陣微風吹過,把他腦后有些凌亂的頭發(fā)吹到前面,,他心有所感地往后看了看,,終于開心地笑了。
——那個他親手插上的“柳青”隨風招展著,,像是在和他用力地揮手,。
他知道在這個充滿著各種玄奇事物的世界里,鬼怪是真實存在的,。
...那就回去收拾東西,,今天就出發(fā)。
然而還沒走進窄巷子里,,便聽到了嘈雜的叫聲,,白相仔細辨認,聽到了自己隔壁家王屠戶的聲音,,平日里王屠夫就是如此咋咋呼呼的,,所以他的聲音最大也毫不奇怪。
走得近了些,,他便看到了幾個熟悉的人,。
是剛才那隊拱橋上的捕快們,他們都卸下了武器上偽裝的布條,,用手拿著那些寒光閃閃的兵器,。
有刀,有劍,,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白相叫不上名字的武器們,,有的長得像扇子一樣,有的干脆是鐵鏈子上掛著一個錘子一樣的物件,。
他們將窄巷里的鄰居們都圍在一處,,只聽見嘰嘰喳喳地叫著,,其中王屠夫的聲音最大——直到白相靠近了,他才知道,。這聲音到底有多大。
“我們這里怎么可能有人敢去殺人,!我們都是明明白白做人,。”
這是王屠夫在義憤填膺地說著,,滿臉通紅,。
這聲音震得他耳朵發(fā)麻,他只好捏了捏耳朵,,快步往前走,。
“你是?”不過有個捕快眼疾手快地把他攔住,,詢問道,,“怎么你看著有些眼熟?”
“我剛剛?cè)ゼ雷娴臅r候見過你們,,請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白相坦白地說道,順便拋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們是來自青山郡的捕快,,負責調(diào)查這里最近發(fā)生的拋尸事件?;佚堟?zhèn)的城隍廟前被拋尸了一個你們很熟悉的人,,這個巷子最大的地主,付勇,。他的頭和身子分開,,肚子被掏空,四肢也四處散落著,,看起來是被人先殺死,,然后分尸了?!辈犊鞝钊糨p松地說道,,面部肌肉很放松,語氣卻給白相很凝重的感覺,,眼中更是目露精光,。
白相不知道這是很高級的詢問技巧,會帶給人親切的感受,,讓人放松警惕,,他只是下意識,,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對,他擁有我們這里一半宅子的地契,,還聲稱要給這里的人加租,。”
“嗯,,我們知道,。最近這有租戶表現(xiàn)出奇怪的地方嗎?”捕快繼續(xù)循循善誘地問道,,“我們初步懷疑你們這里的某些人有殺人嫌疑,。”
“不,,不知道,。”白相心中一驚,,卻不敢說出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他的心跳得很快,手心沁處細密的汗珠,,臉頰之上也有微微的紅潤,。
他知道一些情況——這里的確有幾家人與付勇有隙,包括現(xiàn)在聲音很大的王屠戶,,他們家就是租的付勇手里的宅子,。
付勇那個老色鬼,在他家的大女兒出嫁前經(jīng)常有意無意騷擾她,,帶給王屠夫一家很大的困擾,,王屠夫某天晚上喝酒的時候曾經(jīng)很大聲地說要殺了他。
還有住在巷口的張秀才家,,付勇經(jīng)常辱罵他交不起租錢,,想要給他趕出去,每次都是他家里的老母親辛辛苦苦編制竹簍賣錢,,才堪堪付起房租,。
白相看到有一次付勇把張秀才踢到了地上,讓他那件每天都洗的干干凈凈的衣服上沾滿了泥土和付勇的唾液,,張秀才看著付勇怨恨的目光,,恨之入骨。
還有......
白相回過神來,,不再思索,,但是身體卻微微顫抖起來。
“好了,你肯定不知道,。最后問你一個問題,,你認識這個人嗎?最近見過這個人嗎,?”捕快看他年紀不是很大,,也展現(xiàn)出了應(yīng)有的恐懼,便不再追問,,而是從胸前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張泛黃的油紙,,上面似乎畫著一個人臉。
“......”
待白相看清楚后,,心中像是被人用重錘錘了一下,腦海一片空白,。
畫像上那個人正是他早已離家出走的叔叔,,白賀!
那雙好看的眼睛,,那個微微翹起的嘴角,,那個挺翹的鼻子,那一頭張揚的頭發(fā),,白相絕對不會認錯,。
但是這些念頭一閃而逝,緊接著,,白相緩緩搖搖頭,,眼神空洞地看著那個捕快,努力壓制自己內(nèi)心的驚訝,。
“不認識,,沒見過?!?p> “好,,你走吧?!辈犊鞌[擺手,,催促白相離開,轉(zhuǎn)頭詢問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