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蔓薇記起來了,，老祖在講起一百年前人妖大戰(zhàn)時曾提到過這個地方,，在那次大戰(zhàn)之前,，人界與妖界的界線并不在此處,，是那次大戰(zhàn)修士失利,，才一步步退到了這里,，變成了新的分界點,。
“臨陰城……”
丁蔓薇喃喃念著城門上的字,，卻似乎聽到身邊有一人與她同時念起,。她一驚之下慌忙轉(zhuǎn)頭循聲望去，就看見一個白衣少年仰頭凝望著那塊字匾,，背后背著一把泛著寒氣的長劍,。
是顧釗的那把寶劍。在同鳳臺里,，她一眼就看上了那把劍,。
那少年生得極為好看，修為又高,，丁蔓薇只晃眼一瞥,，就覺得他周身籠罩著一股仙氣，飄然不似人間所有,。
她分明從未見過他,，可偏偏第一眼看見，便直覺地認(rèn)定,，那是丁騁,。
她啞聲輕問了一句：“丁騁？”
白衣少年沒有回應(yīng)，像并未注意到她的存在一般,，仰頭看向城門的眼中情緒不明,。
也許只是一道虛影，又或者是一縷殘念,，丁蔓薇側(cè)著臉凝望著少年的眉眼,，心中五味雜陳。
一百年前,，宿命將丁騁帶下?lián)嵯勺?，來到臨陰城，拯救蒼生于危難,。一百年后,，也把她帶到了這故事開始的地方。
百年的時光早已過去,，眼前的人和景卻又重疊浮現(xiàn)眼前,。
丁蔓薇攥了攥拳頭，回過頭去直視半敞的城門,，深吸口氣，邁步入城,。
步調(diào)與身邊那道白衣殘影,，分毫不差。
臨陰城自從百年前成為人妖兩界的界城后,，便再無百姓居住,，改由各大宗門輪流派駐弟子駐守，時刻警惕著妖族卷土重來,。
如今丁蔓薇進入這城中,，卻見不到半個修士的影子。
城里一片死寂,。
她沿著城中雜亂的腳步痕跡,，一步步走向另一側(cè)城門——與妖界一墻之隔的那一側(cè)。
城外的廝殺之聲愈發(fā)震耳欲聾,，丁蔓薇的腳步踏在城門的石階上,，每往前多走一步，心跳便加劇一分,。
城頭上,，丁蔓薇看到遠處黑壓壓的妖族大軍正源源不斷的從界線那頭涌來，與修士混戰(zhàn)在一起,，而城下的修士早已被沖散了陣型,，教她一時竟找不到撫仙宗人的蹤跡。
一道道流光、劍光混雜著蓬蓬爆開的血花,、痛呼,、嘶鳴，靈氣在沖天的妖氣之中屢屢受挫,。丁蔓薇看到修士的陣線在后退——
不是有人臨陣脫逃,，而是沖在最前面的人，在一個個倒下,。
丁蔓薇想動動身子,，卻發(fā)現(xiàn)雙腿已經(jīng)不聽使喚，隨著呼吸一并狠狠顫抖,。
饒是她穿書無數(shù),，修為不俗，但終究也只是一個普通人,，這樣的人間煉獄,，她也是第一次見到。
她想調(diào)頭離開,，離臨陰城,、離這場大戰(zhàn)越遠越好。
她可以和白卿洲一起離開,，躲到一個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去,，就算妖族再怎么擴張，也總有碰不到的地方,。只要她安心躲起來完成攻略任務(wù),，那之后這個世界會如何，都和她沒有半點關(guān)系,。
但這念頭幾乎是在出現(xiàn)的一瞬間,，便被她自己的良知壓了下去。
她不能后退,。
百年前的人妖大戰(zhàn)狀況如何,，她并未親眼得見，但也知道今天這場面比起當(dāng)年,，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各大宗門盡數(shù)參戰(zhàn)，可目之所及仍是妖軍人數(shù)占優(yōu),，若是再退,，臨陰城定然不保，到時還能再退到哪兒去,？
就算她可以躲起來,，那其他人呢,？沒有修為，無力自保的普通人呢,？妖族大軍入城,，所到之處必定生靈涂炭……她怎么敢逃？
丁蔓薇攥緊拳頭,，咽了咽口水,。
不論她身份如何復(fù)雜，在這個世界,，她就是丁蔓薇,，是丁騁的女兒，英雄的后人,。事關(guān)天下存亡,，她不能退。
呼吸漸漸平復(fù),，她聽到身邊的丁騁殘影微笑著對她說：“很高興你來了,。”
她側(cè)目,，眸光顫顫地看向他,，勉強扯出個微笑，點了點頭,，轉(zhuǎn)頭躍下城門加入戰(zhàn)場,。
雙腳落地的那一刻，鋪天蓋地的血腥氣涌進鼻腔,，灌滿氣管和雙肺，沉重的鐵銹腥氣嗆得她呼吸一窒,。
周圍的人與妖沖來撞去,，妖界源源不斷滲透而來的妖氣壓得她直不起腰。
丁蔓薇來不及遲疑,，一個閃身躲過面前撲來的妖爪,，冷冽的流光向那妖腹部打去，黃綠色的肚腸流了滿地,，那妖卻仍沒有倒下,，硬生生仗著此地妖氣充裕，又向前沖了幾步,，在一旁的修士背上留下了幾道深深地血痕,，才被另一人一劍斬斷利爪。
而那修士剛剛收劍,，就被身后一只小妖得了空子,，尖銳的尾刺從后脖頸穿透了喉嚨，血濺了一地。
丁蔓薇一邊躲閃一邊還擊,，沒過多久便覺得體力不支,。
這里離妖界太近了，靈氣本就不足,，再加上妖氣的反壓,，修士使用法術(shù)必須消耗比平時更多的靈力，而消耗掉的靈力得不到補充,，法術(shù)的威力便會打折,。
雖然妖族這些小妖大部分都妖力不濟，但奈何人數(shù)眾多,，修士即使修為再高,，也總有力氣耗盡、被人海戰(zhàn)術(shù)拖死的一刻,。
她后背的修士被幾只妖合力殺死,，眼看著利爪與尖牙就要刺入丁蔓薇的血肉，卻被一股強大的靈力震開,。
那人一把攥住丁蔓薇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拉。
丁蔓薇回頭：“四師叔,？,！”
一臉血痕的四長老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后，一面幫她抵擋,，一面氣急地大聲吼道：“誰讓你來找死的,？！”
“我能幫忙,！”
“幫什么幫,？！給我滾回城里去,！”
“四師叔……”
丁蔓薇后頸一痛,，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丁蔓薇清醒過來的時候,，耳邊是一片死寂,。
廝殺聲、痛呼聲,、劍氣破風(fēng)聲,，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她淺淺的呼吸聲,，在空蕩蕩的房子里竟顯得刺耳,。
后頸還有些鈍痛,，她用手肘撐地坐了起來，另一只手揉了揉被偷襲過的脖子,，視線向周圍一掃,，看見對面墻下，有人背靠著墻壁而坐,。
“顧釗,？”丁蔓薇聲音嘶啞得厲害，只一說話便感到唇上輕輕崩裂,，染上一絲血腥氣,。
顧釗聞聲抬頭看她，雙目滿是血絲,，眼底青黑一片,。
“我為什么在這兒？”
“我?guī)慊貋淼??！鳖欋摰此谎郾愕拖骂^去，聲音虛無縹緲,，沒有半分力氣,。
丁蔓薇呆坐在地上，片刻之后,，像是剛剛回神一般,，掙扎著爬起身來：“外面還在打？打得怎么樣了,？”
顧釗沒有回應(yīng),。
不對，外面已經(jīng)聽不到廝殺聲了,，就算是在臨陰城里,，也是能聽到一些動靜的。所以……
打完了,？
可看顧釗這表情……
“我們……輸了？”丁蔓薇不敢置信的看著顧釗,，“為什么不叫醒我去幫忙,？”
顧釗疲憊地仰頭：“你師叔說，你是撫仙宗年輕一代弟子里最好的一個,，留下來,，撫仙宗就不會絕了后。我?guī)煾赴焉n嵐宗交給了我,，我也不能死,?！?p> 她不能死，他也不能死,，所以四師叔才會把她打暈,，讓顧釗帶回城里。
也就是說,，其他人,，都是報了必死的決心上的戰(zhàn)場。
丁蔓薇想起來,，老祖之前說過,，上一次人妖大戰(zhàn)后，幾乎所有的大能都犧牲了,，只剩下一些年輕弟子守著宗門,，艱難發(fā)展。
所以那次之后,，他們就已經(jīng)物色好了下一代接班人,，悉心培養(yǎng)，關(guān)鍵時刻留下他們延續(xù)宗門傳承,，而不必像他們年輕時一樣,，許多大好的法術(shù)還沒學(xué)就沒了師父，只能自己從古籍里摸索著慢慢學(xué),。
她和顧釗是撫仙宗和蒼嵐宗的希望,，而其他宗門想必也留了人在后方守著，一旦臨陰失守,，便接下宗主之位,。
“其他人……”丁蔓薇眼角發(fā)酸，“還有活口么,？”
顧釗看了她幾眼,，撇過臉去艱澀開口：“老祖與我?guī)煾福€有幾位長老聯(lián)手在妖群之中自爆,，暫退妖族大軍,，其他人……全都將靈力給了他們?！?p> “所以……臨陰城現(xiàn)在,，只剩我們兩個人了？”
“……是,?！?p> 一股絕望涌上心頭，丁蔓薇仰起臉來,，長長呼了一口氣,。
那么多人,、那么多宗門，眨眼就都沒了,。而妖族大軍也只是暫退,，不是撤軍。
顧釗像是剛剛想起什么一樣,，從懷里掏出一塊留聲石遞給丁蔓薇：“開戰(zhàn)之前,，老祖留給你的?！?p> 丁蔓薇低頭接過留聲石來,，用法術(shù)催開。
“丫頭,，”老祖熟悉的聲音響起,，丁蔓薇的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我知道你從小就倔,，不讓你來也得跟來,。但是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一百年前你爹為此而死,，我隱修百年,，如今看來也不足以抵擋妖潮。
“所以你也別逞能,，跟白卿洲那小子走吧,，他知道哪里更安全。也別聽你那些師叔們說什么傳承撫仙宗,，活著就好,。”
老祖說著,，嘆了口氣,。丁蔓薇仿佛能看到他站在臨陰城頭，往留聲石中注入靈力的模樣,。
“當(dāng)年要不是我執(zhí)意收你爹為徒,，耀安丁家也不會被卷入這些事里，你要是也為此沒了,，那丁家絕后,，便是我的罪過。
“聽一次話,，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留聲石里的話到此為止,，丁蔓薇早已淚流滿面,。
明明昨天還活生生的人,，今天就沒了，以后也再見不到了,。
她抬手蹭了蹭下巴上的眼淚,，對顧釗道：“我想去城頭看看?！?p> “我陪你去,。”
登上城門,，她才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被丁騁用紅蓮業(yè)火燒出來的那道天塹,，如今已經(jīng)被尸體填平了，不只是人的,，也有妖的,，胡亂疊在一起，有修士的劍還插在妖的腦袋里,，自己的胸腹卻被另一只妖的尾刺貫-穿,，尸體緊緊纏在一起分也分不開，便被一起填進了天塹里,。
她甚至找不到撫仙宗人的尸身,，無法替他們安葬。
而遠處,，妖族大軍正在休整,，用不了多久就會卷土重來。
兩人望著城下的慘狀,，沉默了半天后,，丁蔓薇先開口：“接下來該怎么辦？”
“妖族人多勢眾,，妖王閉關(guān)百年,，修為大有長進，我們本就打不過,，如今……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丁蔓薇深吸一口氣：“妖族一旦踏進臨陰城,，后面的人間便再無險可守,。所以就算是死，也要守住臨陰,。如果臨陰城沒了,，人間就沒了，那留著蒼嵐宗撫仙宗,，還有意義嗎,？”
她知道這不是自己的任務(wù),，可書里的主人公此時尚幼，還不足以擔(dān)起重任,，她也許是眼下最有能力承擔(dān)這個責(zé)任的人了,。
顧釗想了片刻，點了點頭,。
他本就與她所想一致,，只是之前因為師父的囑托，不敢輕舉妄動,。更何況當(dāng)時戰(zhàn)況太過激烈,，就算他們兩個加入戰(zhàn)場也是個死。
可現(xiàn)在沒有別的辦法,，不拼死一戰(zhàn),，還能怎么辦呢？他們根本沒有退路,。
當(dāng)晚,，丁蔓薇站在臨陰城頭，面對著遠處看不到邊際的妖族大軍,，以命魂為筆,，向天下散道修士發(fā)出無壽書。
若非傾世之劫,，沒有人敢動用無壽書,。
因為無壽書，也是生死狀,。
赴約者,，大概也無多少壽數(shù)可活，應(yīng)下此約,，就是抱了死志,。
“你我修仙，不為成仙,，只為護佑黎民蒼生,。今妖族犯邊，前輩大能盡數(shù)戰(zhàn)死,。我輩雖修為尚淺,，然身后即是人間，退無可退,，不能再退,。故今廣發(fā)無壽書，望得諸君襄助，共攘臨陰強敵,，守此太平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