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色暗沉,,雪映著枝頭的梅花,成了這黑暗中隱隱可見的一處存在,。
聽到一陣喃喃細語聲,周有舉起手中的燈籠,,借著昏黃的燈火向四周尋去,這才發(fā)現(xiàn)梅樹下竟臥有一人,。
此人身穿一身月牙色白袍,,在燈火的映照下,隱隱可見其上鑲繡著銀絲邊流紋云,。他頭靠在梅樹上,,烏發(fā)散落,上半隱于粗糙的梅樹樹干,,下半散落雪中,,如墨在宣紙上暈染開來。
頭頂一片紅梅,,下臥一地白雪,,紅白相映間,他屬于何,?
“三少爺,?”周有覺得此人眼熟,小聲試探問道,。他離得他有些遠,,今夜院中無光,看得不甚清楚,。
那人聞聲應了一句,,不過說的卻是一句詩。
南風知我意,。
南可知我意,?
兩人聽得一頭霧水。過光聽聲音,,是高文沅無疑了,。
周有將手里的燈籠遞給趙小錢,自個兒往高文沅臥著的梅樹下走去,,“我說三少爺你怎么在這呢,?這大冷天的?!?p> 說著,,他伸手想去拉起高文沅,可高文沅非但沒有接受他的好意,,反而將他伸出的手打掉,,嘴里一直重復著一個“南”字。
他的身旁放置著一把銀質(zhì)酒壺,,稍遠處有一倒了的酒杯,,手里還握著一個空酒杯,,渾身上下散發(fā)著濃濃的酒味,看樣子應該是醉酒了,。
趙小錢打著燈籠走近,,“怎么辦,去找劉管家,?這大冷天的,,如果不回去,肯定會凍死的,。”
周有蹙眉,,總感覺他詩里有話,。
南風知我意……
越想越搞不懂,只能怪自己學業(yè)不精,,連這詩都不曾聽聞,。
周有撓撓頭,在心里默念:“南,,南……北院高宗凜,,西院高文沅,南院高彥彬……”
南院高彥彬,!
腦海中不知為何突然蹦出這一荒謬的想法,,而且越發(fā)根深蒂固。
“我在這守著”你去找劉管家,,快,!”周有轉(zhuǎn)過身吩咐趙小錢。這寒冬時節(jié),,端出一盆水來,,片刻功夫就能凍結(jié)實了,更何況是一個醉酒的公子,,如果沒人發(fā)現(xiàn),,明早又將是一件事故。
趙小錢點點頭,,提著燈籠就要往高老爺所居住的的東院方向走去,。
剛邁出一步,身后竟傳來高文沅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別,,別去……別去,。”聲音還是一樣的冷淡,,不同于今日的是,,他的聲音中帶著請求的色彩,,細若游絲,氣息有些不穩(wěn),。
他的左手搭在緊閉的眼睛上,,頭仍是靠在樹身。
“我今日有些心煩,,喝醉了,。”他雙手撐在雪地上,,費力地站起身來,,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將覆在大氅上的雪抖落,。
那會事發(fā)緊急,,趙小錢也沒來得及細看高文沅,如今赫然站在他的對面,,望著那張俊美的臉龐,,才真正懂得書中所言“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睘槟陌恪?p> 因喝了酒,,高文沅臉頰呈現(xiàn)一片緋紅,,原本白皙的皮膚,加之這一抹紅暈,,越發(fā)俊美,。他的眼睛狹長而明亮,眼角處微微上挑,,是一雙極其好看的鳳眼,,單看眼睛會覺得有些凌厲,不過這份凌厲被他整體端正俊美的五官掩映了過去,。
儼然一副如玉公子的模樣,。
他扶著梅花樹枝站在原地冷靜了一會,因為喝多了酒,,身體有些站不穩(wěn),。
“我剛才可有說什么?”他外頭看向周有跟趙小錢,,眼中閃過一絲懊悔,。
“有,你一直在說一個‘南’字,南方的南,?”周有趁著機會,,明了告訴他。
“南,,南……”他輕笑一聲,。
南方的南啊,!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他偏頭看向二人,,俊美的臉上蒙上一層陰郁,。
他歪歪撞撞往自己的西院走去,邊走邊說:“你們可曾聽說過寧安金氏的故事,?”
兩人一前一后跟著高文沅,,趙小錢提著燈籠走在前面,周有離他一尺遠,,生怕他醉酒跌倒。
“二十年前寧安江氏,,可謂富甲一方的巨賈,。家主有二子,長子名曰長風,,宅心仁厚,,極具商業(yè)頭腦,,深得家主器重,于是欲以將家住之位傳于長子,,然次子心生妒恨,一日暗生一計,,竟雇兇將其大哥殘忍殺害?!彪m然他喝醉了酒,,人也不甚清醒,但說話仍是有條不紊,,口齒清晰,讓人佩服不已,。沿著抄手游廊往前走一段路,轉(zhuǎn)過靜室便是他所居住的西院,。府里的每一條路他都記得,即使是閉著眼走,,也難不住他。
因為出了人命,,今夜的高府格外安靜,,在去往西院的路上,竟一個仆從也沒看到,。
其實他們不知的是,,這西院向來冷清,,即使沒有今日的血案,到了晚間,,也見不到幾個人影,。
高文沅向來不喜人多,所居住的西院也是相當冷清,,院墻上大片青蘿枯藤盤繞,,青石路兩側(cè)琴絲竹成簇,,枝葉間覆著白雪,。
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
明明別有一番意境,。
可眼前的宅院卻是越看越覺得孤寂,越看越覺得冰冷,,到底是因為這本就冷,,還是住在這里的人冷,?
周有跟趙小錢閉口不言,直到將高文沅送至門口,,這才告辭離去,。
今夜格外暗沉,街道上無一盞明燈,,趙小錢坐在馬車轅座處,,望著空空的街巷發(fā)呆。
看今天這情況,,是回不去揚州了,。
還能不能趕在年關回去陪陪那老頭?
不知那老頭有沒有買下幾壇好酒,,有沒有做好自己愛吃的桂花糕,,如果年前沒能破了這案子,他是不是又得守著一桌菜,,苦等到明天,,然后失望地將冷掉的飯菜放進櫥柜中。
她好想她的老爹啊,,好想跟他對面而坐痛飲一杯,。
但,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不能因這些小事分心,。
既然勵志要當一名好捕快,自然要學會舍得,。想到此處,趙小錢用力晃了晃腦袋,,臉上的陰郁一掃而光,。
她坐在周有身旁,不過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都在思索高文沅所說為何意,。
夜間的風格外凜冽,街道上除了呼嘯的風聲,,再聽不到別的聲響。
周有眉頭緊蹙,,顯然,,高文沅必然與此事有這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亦或者知曉其中一二,。
因心不在焉,,馬車行駛的極慢,轉(zhuǎn)過長汐街,再往前行一段路就是衙門,。
馬車轉(zhuǎn)過街角酒肆,,門前高掛的燈籠被一陣強風吹滅,繞著燈繩旋轉(zhuǎn)了幾圈,。
隨著街角唯一的燈火熄滅,,附近的木牌、茶棚逐漸隱于黑暗,,屋檐下懸掛的銅鈴在風的吹動下,,發(fā)出陣陣聲響,如果說這銅鈴碰撞之聲在白天是清脆的,,那么現(xiàn)在就是陰森瘆人的,,像極了招魂鈴聲。房屋后頭栽種的榆樹早已光禿,,在夜間竟成了幢幢鬼影,。
二人心頭一陣奇癢,恐懼蔓延而上,,不覺間趙小錢以滲出一身細汗,。
鬼影?鬼影,!
“周有,!”
“趙小錢!”
幾乎是異口同聲,。
“高文沅是在暗示我們高彥彬心生嫉恨,,雇兇殺死了高宗凜!”趙小錢按捺不住心中所想,,急于說給周有聽,。
“和我想一塊去了?!敝苡欣振R停在街角,。
“我們先不回府了,再去高府,,去高彥彬那探探,?”
“好?!壁w小錢毫不猶豫答應下來,,周有調(diào)轉(zhuǎn)馬頭,剛要走時,,又聽趙小錢道:“長汐街直著往前走,,到梨花胡同處時停一停,,我去拿點東西,待會肯定用的著,?!?p> 周有應著,駕車往那邊跑去,。
梨花胡同,,誰在梨花胡同呢?
趙大哥,?
但這個猜想很快就被否定了,,他家就住衙門旁,在阿瑩阿圓家的后方,。
那這梨花胡同住的又是誰呢,?
“喂,趙小錢,,這梨花胡同里住著你的熟人嗎,?”周有邊趕車邊問。
“這你不認識,?!?p> 周有“噢”了一聲,沒再繼續(xù)追問,。
到了梨花胡同,,周有剛停好馬車,就見趙小錢一個箭步跳下車,,急匆匆地往胡同末尾跑去,。
胡同又黑又暗,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趙小錢人影,,周有坐在轅座上,,靜心回想今日種種場景。
真的是高彥彬嗎,?
雖然心中對此產(chǎn)生了一絲動搖,可沒得到正式之前,,周有不敢妄下言論,,可高文沅的話又為哪般?他到底是局外人還是局中人,?
上京城鼎盛的巨賈高氏,,其長子慘死臥房內(nèi),死無全身,,眼球不翼而飛,,真真駭人聽聞,。
周有眉頭緊皺,愁容爬滿英俊的面旁,。他本就生得英俊,,眉眼像極了周恒,劍眉入鬢,,鼻挺唇薄,,不說話安靜站著時,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著一種男子的獨特魅力,。
趙小錢摸黑走到胡同尾,,拐彎向右走至靠里第三戶人家,使勁叩了叩門,。
胡同里很安靜,,多數(shù)人家已經(jīng)睡下,叩門聲將院內(nèi)的狗驚醒,,一個接一個狂吠起來,。
周有好奇,往胡同深處走了走,,在聽到這狗吠聲后,,原路退了回去。
“鄭老伯,,鄭老伯,。”趙小錢拉起門上的鐵環(huán),,再次叩門,。這一聲后,屋內(nèi)點起了燈,,人在影昏暗的燭光中顯得無比龐大,。
趙小錢貓著身子,一只眼睛瞇起,,另一只眼睛使勁睜大往里門縫里看,。
還沒來人?
明明屋里掌燈了。
想到此處,,她才要抬起鐵環(huán)再叩一次門,,門卻突然被人往里拉開了,趙小錢一個趔趄,,身子往前傾去,,一下?lián)涞乖陂T檻上。
“那個小犢子,,深更半夜不睡覺來叩我家門,,擾我好夢,!”鄭老伯披著一件破舊外衣出來,嘴里氣呼呼罵著,。
“是我,,鄭老伯?!壁w小錢從地上爬起來,,拂去手上的灰土,悻悻回答道,。
“你是,?小錢!”鄭老伯端詳了好一會才認出她來,,一改剛才怒氣沖沖的態(tài)度,,“你咋在這呢?”
見來人是趙小錢,,鄭老伯態(tài)度頓時來了個大轉(zhuǎn)變,,想想剛才罵的那番話,心里一陣懊悔,。
“我來找你借點東西,。”趙小錢如實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