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落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清晨,。

　　陽光透過薄如蟬翼的紗窗星星點點地灑在光潔的地磚上，為清冷蕭寂的殿宇添了一絲暖意,。

　　她腦子仍不太清明,，怔怔地伸出手,，淺金色的陽光無聲無息地盛滿她白如凝脂的掌心，在地上落下一塊陰影,。

　　瑤落盯著那陰影看了許久,，體內(nèi)呼嘯奔騰的氣息拉回她的思緒，后知后覺地想起,，這是云霽山,。

　　殿內(nèi)空無一人。她的眼神在殿內(nèi)掃了一圈,，最后落在不遠處的那一座屏風(fēng)上,，畫中桃花嫣然，柳枝翠綠,，一只機靈可愛的三尾狐貍，正伏在淺衣少女的肩頭閉目小憩,，神情說不出的愜意,。

　　那狐貍畫得太過惟妙惟肖，瑤落有一瞬間的恍然,，好像霧靈下一刻就能從屏風(fēng)躥出來,，齜牙咧嘴地在她懷里撒嬌打滾。

　　“你醒了,？”

　　宋晏眉心舒展,，一臉喜色地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碗冒著絲絲白氣的藥汁,。

　　他滿腦子都是瑤落蘇醒的喜悅,，自然沒注意到她黯然的神色。

　　“這是什么,？”

　　宋晏守了她一夜,，眼下泛起青黑的陰影，眸光卻異常明亮：“剛熬好的藥,，我擱了許多冰糖,，一點也不苦,。”

　　他舀起一勺子滿滿的藥汁喂到她的嘴邊,，語氣輕柔地哄：“來,，張嘴?！?p>　　女子微翹的睫毛輕顫兩下,，酸苦的氣味讓她的胃泛起陣陣惡心。

　　“嘔——,！”瑤落忍不住干嘔,，忙取了帕子捂在嘴上。

　　宋晏大驚,，藥碗被他隨手擱在榻邊的小幾上,，伸手想要攬住瑤落，卻沒想到被她側(cè)著身子避開,，一臉平靜地看著自己,，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宋晏看了她一會,，默默收回晾在半空中尷尬的手臂,，道：“感覺好些了嗎？”

　　“好了,，謝謝,。”

　　她淡淡扔下一句話,，作勢要起身下床,。

　　“別動?！彼侮滩活櫵膾暝?，將她按回床榻上。

　　“火云說你還需修養(yǎng)一段時日,。你……”宋晏糾結(jié)片刻,，最終還是問出心中的疑惑，“火云說你少了半顆心,，為什么,？”

　　這話一出，宋晏清晰地看到瑤落的面色變了幾變,，眼底忽明忽暗,，掠過數(shù)種讓他難以琢磨的情緒，每當(dāng)他想深入探一探時，又消失不見,。

　　長久的靜默,。

　　就在宋晏以為瑤落什么都不會說的時候，聽見她問：“你真想知道,？”

　　“你知道了以后呢,？要是有人親手剜了我的半顆心，你會幫我報仇嗎,？”

　　宋晏的眼神從震驚逐漸變成憤怒,，他聽見自己嗓音壓抑而沉悶：“誰？”

　　瑤落眸光一轉(zhuǎn),，櫻唇輕啟：“諾,，就是剛剛，被你救下的錦華公主,?！?p>　　宋晏如她預(yù)料中的那般，一言不發(fā),，面上收斂起所有的表情,，眼底沉如枯水，讓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幝漭p笑,，忽然探過身子，離他的距離不過半寸,，近得能聽見他起伏的心跳聲,。

　　“怎么？”她好整以暇地看他,，“不相信,？還是不愿相信？”

　　宋晏緊抿雙唇,，緊繃的下頜顯出一條優(yōu)美的弧度，低沉道：“所以你不顧及性命,，也要進北簏深淵取銷魂釘,？”

　　“可惜，還是被你毀了,?！?p>　　宋晏被她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激得心頭起火。

　　“你要對付她,，可以跟我說,。北簏深淵是什么地方？你真當(dāng)自己是不死之身還是有九條命？”

　　相比宋晏的激動憤怒,，瑤落異常平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跟你說？讓錦華再剜走我僅剩的半顆心,？還是讓你再一次傷害霧靈,？”

　　宋晏眉心聚攏，心頭泛起尖銳的刺痛,，喉嚨發(fā)緊苦澀,，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瑤落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她一改往日的溫順柔和，一雙杏目變得炙熱灼人,，像是瀕臨死亡的人最后時刻迸發(fā)出絕望的幽光,，讓人不敢直視。心底有個聲音在瘋狂地叫囂,，快捅破這層窗戶紙,！挑破你們長久以來故作平和的表面！

　　她死死地盯著他,，陰柔和緩的語氣讓宋晏覺出一絲恐懼,，他想捂住她的嘴，可半分動彈不得,。

　　“我為什么少半顆心,，霧靈為什么會死，難道你當(dāng)真不知道,？你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承認！”

　　“當(dāng)日錦華為你毀了半邊臉,，你心疼你內(nèi)疚,！所以你毫不猶豫地將我交了出去，讓我受盡折磨慘遭剜心之痛,?！?p>　　“這些我都可以不怨你。你佑我?guī)装倌?，免于靈獸采摘,，教我法術(shù)為我渡靈力，說是師傅也不為過,，我的命是你給的,，你要收回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可、可霧靈做錯了什么,？”

　　她眼角水光瀲滟,，“霧靈不過就是一時著急，拽著我衣角而已,，你竟狠心用捆靈索對付她,。”

　　不受控制的,，眼前又浮現(xiàn)出霧靈死時的場景,。

　　北簏深淵的天空永遠是陰暗深沉的灰色，無風(fēng)無月也無光,，靜謐冗長的血腥氣息讓人絕望,。腳下是不知多少萬年積累下來的妖獸皮鋪成的路，上面的血跡早已干涸淡化,，只是那血腥氣仍舊濃厚,，令人作嘔。

　　霧靈滿身鮮血地躺在陰暗冰冷的地上,。深淵的兇獸不知餓了多少年,，新鮮的血液讓它們異常興奮，叫囂嘶吼著從四面八方涌了出來,，在霧靈的身子上俯首埋頭,。

　　霧靈閉眼前的最后一刻，心心念念的仍是她的主人,，是否安然無恙地被送了出去,。

　　“你問我為什么要去北簏深淵找死？”瑤落慘然,，“只怪我自己修為不濟,，被人扔下去無任何還手之力。霧靈知我身處險境,，耗費半身修為掙脫了捆靈索,，跳入深淵救我?！?p>　　“原本以她的修為,，逃出來不成問題?！?p>　　瑤落曲膝坐在床上，腦袋深深地埋了進去,，細碎的嗚咽聲斷斷續(xù)續(xù),。

　　宋晏面如死灰,，始作俑者竟然是他自己么？難怪她消失了這么久,，難怪找到她的時候,，她一臉漠然疏離。

　　一切都有了解釋,。

　　離開殿宇前,，瑤落聽見宋晏若有似無的聲音傳來。

　　“如果我說,，我不知情,，你信嗎？”

　　其實,，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事情都發(fā)生了，除非時光扭轉(zhuǎn),，霧靈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