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不需要參加飯局，陸風(fēng)航早早地到家了,，戴了個眼鏡坐在沙發(fā)上擺弄他的剃須刀,。

　　“原來你比我還先回來呢?！标懲嫣匾庹镜娇蛷d中央,，提起裙擺來轉(zhuǎn)圈圈,，“我好不好看？”

　　“怎么會不好看,，這世界上還有比我家小舒更好看的人嗎,？”陸風(fēng)航將剃須刀放下認(rèn)真打量，語氣毫不敷衍,。

　　“行啦,，我可是會當(dāng)真的?！标懲鏄泛呛堑刈?，探頭去看陸風(fēng)航手里的東西，“爸,，你在做什么?。俊?p>　　“今早我刮胡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剃須刀不能用了,，急著上班就沒多管它。我現(xiàn)在檢查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壞了,，好再去買個新的?！?p>　　“哦,，好吧?！?p>　　陸望舒隨口應(yīng)答,，對這個不太感興趣。腦袋靈光一現(xiàn),，她迅速溜去了廚房,，冰箱門開，那里面果然放著一盒巧克力冰淇淋,。

　　“我感覺在過年?！?p>　　陸望舒撕開冰淇淋的包裝,，舀了一勺放進(jìn)嘴里，濃郁的巧克力香順著舌頭散開,，她微瞇起眼睛,，像是要喝醉了。

　　陸風(fēng)航跟進(jìn)來,，用手指彈了彈她的腦門,，無奈道：“吃完要認(rèn)真刷牙,，別犯懶，而且不可能有下次了,，除非得到你媽媽的允許,。”

　　“知道的,，我都知道的,。”陸望舒連連應(yīng)承,，語氣含糊不清,，“這種感覺也太久違了吧，原來治愈我就只需要一盒冰淇淋,！”

　　“饞貓,。”陸風(fēng)航搖搖頭,，也是忍不住笑,。

　　“吃什么呢，這么開心,?！?p>　　文秋的聲音從后面幽幽傳來，嚇得父女倆一激靈,。

　　實屬做賊心虛,，陸望舒慌亂之中咽了好大一口未完全融化的冰淇淋，差些嗆到,，臉又熱又燙,。怎么忘記了？這個時間點秋秋已經(jīng)跳完廣場舞了,。她動作小心地將冰淇淋藏在裙擺的褶皺里,，企圖蒙混過關(guān)。

　　“老婆你回來了啊,，那個,，我今天有些累，就先去洗漱了,?！标戯L(fēng)航心虛不已，拿起壞掉的剃須刀徑直進(jìn)了浴室,。

　　文秋似乎用一種全新的目光將陸望舒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眼底隱約浮著一層淡淡的霧氣，顯得有些陌生,。

　　陸望舒最怕這個樣子的她,，咬緊下唇攤出了手,，“媽，你別生氣,，我馬上拿去扔了……”

　　誰想,，文秋反而就著陸望舒的手舀了一勺冰淇淋放進(jìn)嘴里，輕輕抿,，良久,，她皺起眉評價：“太甜了?！?p>　　冷氣化成水滴跟著指縫流,，手心冰涼，陸望舒恍惚了一瞬,，她垂下頭去,，知曉自己做了錯事，“媽,?！?p>　　“小舒，你分明就清楚自己吃多了甜食會牙疼,，每回都捂著腮幫子哭得死去活來,。”文秋坐到沙發(fā)上打開了電視,，拿遙控器調(diào)臺,，語氣很是冷淡，“要記住這一點,，疼是在你身上,。”

　　“嗯,，我記得了,。”

　　“雖然不能多吃,，但偶爾嘗一下也是可以的,。”

　　文秋從不是個溫柔的性子,，就像個行走的活炮仗,，慣是一點就著，但陸望舒好像天生就是來治她的,，將她軟化得徹徹底底。

　　陸望舒將冰淇淋扔進(jìn)垃圾桶里,，擦干凈了手才坐到文秋身邊,。她依賴地用臉去磨蹭文秋的連,，一雙手將文秋環(huán)抱得緊緊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母女倆相處的方式在悄然發(fā)生改變,，陸望舒偶爾不愿牽住媽媽的手躲在最后面，會叛逆地做出與平時性格不符的事情,，還偷藏了很多青春期的小秘密,。

　　但媽媽始終是最好的媽媽。陸望舒身為女孩子,，這方面的共情力更好,，更應(yīng)該溫柔地去撫慰平媽媽心中那久經(jīng)歲月的滄桑痕跡。雖然她時常惹得文秋動怒,，認(rèn)錯告饒卻是最快的,，不是因為擔(dān)心會受懲罰，而是害怕惹媽媽傷心,。

　　文秋心中有數(shù),，自己的女兒從來都不是個沒有靈氣的空殼，只是足夠乖巧,，愿意聽話,。握太緊會掐掉暢快呼吸的氧氣，她偶爾松松手才恰當(dāng),。

　　母女倆各能知曉對方隱秘柔軟的情感,，又心照不宣地互相放松底線。

　　“你姑姑那邊寄來了秋谷山酒,，要不要打開嘗一點,？”

　　“當(dāng)然要啦！”

　　秋谷山酒呈白色,，質(zhì)地清涼透明,，酒窖香濃郁，入口綿甜醇厚,、回味甘甜,。陸望舒從記憶中翻出了那種味道，她曾經(jīng)也到過秋谷山,，姑姑用筷頭蘸了一點酒給她抿,。

　　品嘗秋谷山酒需要體驗當(dāng)?shù)氐乃ね肓?xí)俗。居民們會舉行篝火晚會,，啟封一大壇原漿酒,，擺滿土陶碗，再在里面倒上秋谷山酒。大家端起酒碗,，仰頭暢飲,，說道：“喝了摔碗酒，家里啥都有,。摔碗酒,，摔掉煩惱，摔出福氣,?！?p>　　在陣陣摔碗聲中，年紀(jì)尚小的陸望舒緊牽著爸爸媽媽的手,，并未被驚嚇到,，她兩顆眼瞳璀璨地閃起光，揮舞著白嫩細(xì)膩的手臂歡聲附和：“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微醺的狀態(tài)好入眠，但凌晨過的時候,，陸望舒口渴得厲害,，起身下了床去尋水喝。

　　心滿意足地返回,，她緩步轉(zhuǎn)上走廊,，捧起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往肚子里灌水。寂靜的夜里,，隔壁房間里卻傳來了動靜,，她豎起耳朵，想聽得更清楚些,。

　　“陸風(fēng)航,，你現(xiàn)在可以啊,！膽子越來越大了是吧,！居然又瞞著我給小舒買冰淇淋！你自己說說,，這是第幾次了,？”

　　“我哪敢啊,？都是小舒那丫頭,，非要纏著我，實在拿她沒有辦法,！對了老婆,，我平時要上班，空閑時間少，你在家里多替我管教管教——”

　　“還怪小舒是吧,，都當(dāng)爸的人了,，你也腆得下這張臉？陸風(fēng)航你給我過來,，今天是該好好收拾一下你！”

　　“哎哎哎老婆,！輕點,！”

　　陸望舒輕手輕腳地回了自己房間，她背靠門板憋著笑,，心臟被溫暖的情緒添滿了,。

　　接連下了兩三天的雨，橋都這個小城快被沖垮了,。

　　書桌上的書本堆成了一座小山,，陸望舒抱著哆啦A夢半坐在床的角落里，長發(fā)凌亂地散披至肩頭,，表情是遲鈍的,。

　　窗外風(fēng)雨大作，輕薄的布簾在原木色調(diào)的墻之前搖搖晃晃,，她身著吊帶短褲,，后知后覺到冷意，伸手拽起藕粉色的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肚皮,。

　　再開學(xué)，就是高三了,。

　　陸望舒天性聰穎,，也善于學(xué)，成績能夠歸于優(yōu)異,，是學(xué)校老師重點培養(yǎng)的苗子,。同時，她厭惡學(xué)習(xí)也是真的,，面對那些晦澀燒腦的函數(shù)題,，還有文綜密密麻麻的文字，她越發(fā)感到疲倦了,。

　　陸望舒不愛給自己出難題,，不暢快的事情絕對不會滯留在心里超過三天。她樂觀得過了頭,，擁有一種可貴的超能力,，身邊人是這樣評價的。

　　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超能力似乎不管用了,，她開始學(xué)會往心里塞秘密，只有她自己知曉的那種,。

　　高三往前的這條路并不是康莊大道,，也不會繁花似錦，反而布滿了荊棘,，刺尖掛滿了紅艷艷的血珠,，堅持不住的人比比皆是，都葬身在了這條路上,。就算能夠幸運穿過,，身上也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口。

　　若是拼盡了全力,，結(jié)果卻還是沒有如自己的意,，那其實蠻殘忍的。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這樣的例子太多了,。

　　很難的樣子，要心含多少熱情才能點亮那枯燥且黯淡的高三,？

　　班級群不斷彈出消息,，那些熱鬧似乎都與陸望舒沾不到邊，她面色淡淡地點開未讀,，只回復(fù)了自己平時幾個關(guān)系好的人的消息,。

　　陸望舒隨手抓起一把長柄的透明雨傘，推開鐵柵欄門出去了,。沿街都是薔薇花,，雨水打花瓣，為她的腳尖做了裝飾,。

　　積水裹挾著落花流進(jìn)下水道,，陸望舒駐足端詳，平白生出了一種不快之感,，無法得到排遣,，漸漸郁積滿胸，彌漫到了整個身心,。她耷拉下頭去,，五指抓傘柄抓得很緊。

　　轉(zhuǎn)身之際,，她隔著細(xì)密的雨簾瞧見了一道人影,，白衣黑褲,，是徐修月。

　　遙遙的,，他微抬下巴,，凝視著藤枝交纏的花墻，不知在思量些什么,。目光干凈明澈,，卻沒有熱力，安靜之時,，那對淺色的眼瞳使他流露出一種悲哀的,、善良的表情。

　　傘沒有遮到他的后背,，隱約透出皮膚的肌理，精瘦,，卻不顯羸弱,。

　　陸望舒下意識張開唇，卻自覺后退一步,，消失在了轉(zhuǎn)角處,。

　　她不知該如何和他搭話。

　　始終有這種無形的隔膜橫亙在兩人中間,，她認(rèn)為,，他感興趣的話題應(yīng)該有關(guān)于星塵、宇宙,、詩歌,，以及被青苔覆蓋的早衰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