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燈小燭,,清酒一壺,,配以小菜,人生無憾矣……”
房中傳出中年男子略帶醉意的幾句話,,讓正準備進屋的柴鎖父子一愣,。
今夜前來,是為進京諸事做個大略上的安排,。柴鎖雖是多年未入開封,,但仍是皇子,御封的康王,;崔謝即便在東宮日久,,做太子侍讀多年,卻也不過是個七品小官,。這么算來,,從開封來到陳橋驛的崔謝不過只是個迎接的角色,進京述職的康王柴鎖反倒應該是坐主位的那個,。
主賓主賓,,主位之人未到,賓位上的竟然已經微醺了,?
莫說前世做了二十余年魏王的柴遷,,便是身邊這位看似與世無爭、勤懇辦事的康王殿下心中也已是有些微惱了,。
“雖不過是個侍讀,,卻也是二哥身邊得用之人,不可無禮……罷了,,醉便醉了,,又有何妨?”柴鎖一邊心內暗自安慰自己,一邊扣響了房門,。
“哪位?。俊贝拗x正自飲自酌到了興頭上,,文思如泉涌,,正欲賦詩一首,卻被這敲門聲給打斷,,自然有些不快,,語氣中也夾帶了幾分怒意。
“康王柴鎖,,得知崔大人到此迎接,,不勝惶恐,于是攜長子柴遷前來拜訪,,擾了大人興致,,還請勿怪?!甭犃舜拗x略有不敬的語氣,,柴鎖心中不滿更甚,原本臉上堆出來的笑容也不見了蹤影,。
柴遷看著父親面無表情地說完這些恭敬之語,,心內也是不住地嘆息。前世父親登基后令人扮作山賊于路上將崔謝及隨行數十人盡數屠戮的心思,,恐怕從這時候已經開始滋生了吧,。
崔謝聞言也是一驚,猛地起身準備開門,,卻是暈乎乎地碰倒了椅子,,才發(fā)覺自己已經喝了不少。又恐將太子交代的事務耽擱了,,顧不得扶起椅子,,便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門前迎接。
“康王殿下,,微臣自酌數杯,,有些醉了,竟不知殿下到來,,恕罪恕罪,。”開門后,,崔謝干脆就是一個賠禮下來,,讓面露不悅的柴鎖緩和了幾分,。
崔謝禮畢起身,看到柴鎖面色不佳,,全攬罪責又過于不妥,于是便沖著門口守衛(wèi)的那兩個殿前司的禁軍士兵怒喝道:“殿下都到了門口,,為何不通報我一聲,?難道是要眼看著我出丑嗎?”
“崔大人自酌自飲,,眼看著便要放聲高歌,,絕代佳作指不定也要寫出來一首,此時這兩位軍爺又怎么敢進去打攪您呢,?”比柴鎖略矮了一個頭的柴遷拱手道,,“父王與我到來,倒也是打斷了崔大人的才思……不如今夜大人繼續(xù)飲酒作詩,,明日清晨父王與我再來拜會,?”
“也好?!甭犃瞬襁w的話,,柴鎖心內暗爽,順著兒子的話接了下去,,“今日本王剛到驛站還未怎么歇息,,那我父子二人便先回房睡了,明日早晨神清氣爽,,再來聽聽崔大人的佳作,。”
崔謝二十年前便伴隨著當今太子,,雖然只是個七品侍讀,,但也是太子身邊的幾位近臣,,旁人惹不得,,于是這文人之氣也就在這二十年中慢慢養(yǎng)了出來。但凡有個身份地位低于他的人與之起了爭論,,便要說個面紅耳赤,,宛如神猴在世;若是遇上比自己官階大的,,便唯唯諾諾不敢出聲,,仿佛與前者是兩個人似的。
而面前這兩位是何許人也,?
康王柴鎖,,當今陛下第九子,,現年三十五歲,通曉文武事,,于封地興修水利,、丈量農田、促展工商,,于京北路巡訪賑災時傳達民意,、剿蟲滅瘟,百姓稱頌,。此番進京述職,,怕是直接就要留在開封,入六部協(xié)理事務了,;
康王世子柴遷,,年方十五,習武已有七載,,素有勇力,,好讀兵書,與軍中將佐及地方團練軍官來往甚密,,此次進京據說也存了從軍報國之心,,想來以皇家身份入伍,軍階是不會低了,。
莫要說行人司報上來的密信,,便是這兩位的天家身份也不是他崔謝能夠瞧不起的。
于是乎,,崔謝崔大人嚇得趕忙下跪請罪,,而捉弄了一番的柴鎖沖著兒子嗤笑一聲,便口稱崔大人無罪,,三兩步越過趴在地上的崔謝,,進了房間。
崔謝也沒好意思繼續(xù)趴著,,慌忙起身,,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椅子,卻見柴鎖直接坐到了主位,,心中再是有什么想法也不好說,,便只好默默坐到了那張沾了地上塵土的客位椅子上。
同前世一般,,由于交談的是些宮內大事,,柴遷雖為康王世子卻也不便在房內聽著,便在外頭找了塊不磕人的石頭坐下,,和兩個守門侍衛(wèi)交談了起來,。
若是尋常侍衛(wèi),,柴遷也見過無數,倒也沒什么好攀談的,。但面前這兩位卻又有所不同,,也正是這二人的身份,才讓柴遷在方才崔謝的斥責中替他們說話,。
“小弟柴遷,,不知二位兄長大名?”剛坐下的柴遷朝著兩個軍兵一拱手,,笑問道。
左邊年紀稍長的那個見這位世子如此作態(tài),,趕忙上前作揖:“不敢在世子面前稱兄長,,小人李顯誠,襄陽棗陽人,,現忝居殿前司天武軍隊正,。”
右邊的漢子看起來更為年輕,,但手上老繭還是讓人看出來他經歷過戰(zhàn)陣:“小人亦不敢稱世子之兄長……小人龐越,,襄陽光化人,現在同為天武軍隊正,?!?p> 聽完龐越自報家門后,柴遷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前世柴遷隨父至此,,被告知不能進房與崔謝一同談論大事,心內不快,,轉頭便回了屋子,,對那兩個守門的也只有一點大概的模糊印象。未曾想日后從軍,,此二人已是軍中營正,,后來又漸成大周棟梁之將,在酒后閑聊才曉得竟是陳橋驛守在崔謝門口的兩個士兵,,真真是令人感慨萬千,。
而這兩人既為棟梁,前世蒙古南下時也是壯烈殉國,。李顯誠率部兩千奇襲解州軍,,殺敵數千,斬蒙古悍將博爾忽,,后身中數箭,,墜馬而死,;龐越堅守開封,手持長戟殺蒙軍百余人,,又換鋼刃再殺百人,,力竭而亡。
而前世這兩位雖說被稱為國之棟梁,,卻也因軍銜不高,、爵位不顯而無法在兵部和樞密院發(fā)聲,本該由百戰(zhàn)之將參與制定的軍國大略最終交給了幾個遙遙見過戰(zhàn)陣的運糧書生來決定,,以致身死國滅,。究其原因,還是軍中少有武略出眾,,文韜亦能在朝中立足之人,。便是有,也常因無人為其擔保而將機會讓給勛貴子弟,。
柴遷不曉得自己為何會回到三十年前,,但老天爺既已成事,那自己便要好好地再活一次,。
北邊的金國,、蒙古,南邊的南唐,,關中西涼,,西南后蜀,西北西夏,、西遼……凡此種種,,無論是親身見過的還是只在朝廷大臣奏折中聽過的,這一世,,統(tǒng)統(tǒng)都要入大周彀中,!
柴遷坐在那里浮想聯(lián)翩,心內激蕩,,而李顯誠與龐越看著他面色不定,,時而露出笑顏,時而又滿面愁云,,亦是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繼續(xù)拱手站著。
待兩人手臂發(fā)酸,,快要撐不住時,,柴遷才從自己臆想的宏圖偉業(yè)中醒來,見李龐二人仍舊拱手站立,,方知自己失禮,,連忙起身道歉,。而這邊兩人見柴遷行了個歉禮,也沒那般臉皮杵著不動,,便也行了個更大的,。柴遷見了,心內感覺好笑,,身子卻更彎了些下去,,引得那邊兩位忙不迭地跟著彎腰。
待柴遷抬頭鼓掌大笑,,二人才發(fā)覺此時兩邊姿態(tài)之奇特,,又不敢在世子和康王前放肆,便將臉憋了個通紅,。偌大的院內只剩下柴遷一人在那里放聲大笑,,引得房內交談的柴鎖和崔謝頻頻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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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宗與謝把酒于室中,,圣宗以年幼而留于庭內。時顯誠與越皆為衛(wèi),,禮之,,圣宗坐思而忘回。俄頃,,圣宗回神,,見二人仍以禮姿站立,方覺慚愧,,起身拜之,,二人復行禮甚之,圣宗又甚,,二人再甚,,圣宗乃撫掌大笑,二人亦以此為樂,?!逗笾軙?卷二百七十七?列傳第三十六?李顯誠龐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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