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群鴉陣陣,。熱辣的陽光下,暑氣一刻不停地朝戰(zhàn)場上的眾將士撲面而去,。難耐酷熱的金軍將士不得不在自家主將的強制要求下頂著大太陽與眼前同樣有些難熬的周人作戰(zhàn),,兩邊士氣都并不是很旺,因此局面膠著,。
鏖戰(zhàn)半日之久,,居然還是未能分出大略勝負來,教兩邊的將官都有些無語,。
“此處金狗竟是這般厲害,!”
單萬柳抬手射翻一個呼嘯而來的拐子馬,喘著粗氣沖身側的柴遷道,。后者此時頭盔歪了一邊,,身上甲胄有些零碎破爛,胯下戰(zhàn)馬也是傷痕累累,、口吐白沫,,眼看著是就要倒下的了。
“解州軍向來厲害,!”柴遷環(huán)視四周,,“完顏云享更是一等一的軍略大家!其人雖然極少親自出戰(zhàn),,但每每布防設局,,總能將人圈繞進去的……若是來日得閑,我倒是想去見見他,!”
說話間,陸續(xù)組織起來的金軍騎步軍又朝著黑紅色軍服密集處胡亂喊叫著發(fā)動了進攻,。
說來也是奇妙,,完顏云享面對這萬余軍事素養(yǎng)極高的騎兵,居然不采用全騎兵的陣容進行對碰,,反倒是穩(wěn)扎穩(wěn)打用騎,、步、弓三個兵種配合作戰(zhàn)的老法子,。還別說,,騎軍主戰(zhàn)、步軍主纏,、弓兵主擾,,聯(lián)合之下果然讓奔襲日久、已經有些疲憊的西涼騎兵感到難以招架。
但戰(zhàn)陣既上,,如何能從容走脫,?
可金軍也并不好受,三軍協(xié)同是老法子沒錯,,但畢竟這是萬余人馬,,加之騎軍迂回往復的空間被步兵占據了許多,一時也有些放不開手腳,。步兵也擔心擋住騎兵,,腳步便有些束縛住了,只有遠遠射著的弓兵能夠稍稍從容放箭干擾戰(zhàn)局,。
“弟兄們死傷如何,?”
柴遷盯著愈發(fā)靠近的金軍大部,心中有些忐忑起來,。
“報都尉,,死了二三十個,傷的也有二三十個,,其余的都在邊上,!”被挑過來的扈再興粗聲喝道,旋即又頓了一頓,,“都尉,,要不要后撤一番?俺瞧這金狗沖得實在是有些狠了,!”
“若是能撤為何不撤,?”柴遷心中激蕩,“還不是劉寶華將我等留在此處,?要是后撤,,不定便被他殺了祭旗!”
扈再興聞言只得是心中不滿,,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便握緊了手中剛從地上撿到的一雙九節(jié)鞭:“來!來正好,!來一個俺便打死一個,,來兩個俺便錘翻一雙!”
不止是柴遷這里,,許多西涼騎兵此時也是有些難以控制住自己想要后退的想法,。連日作戰(zhàn)下來,不說補給和傷亡問題,,就說精神頭這一塊就有些頂不住……終日廝殺,,幾乎沒有太多休息,,怎么放松得下來?
須知道,,長期處于作戰(zhàn)狀態(tài)下,,人是要被逼瘋的!
“呼——喝——”
盡管狀態(tài)不佳,,但西涼騎兵們還是高高舉起了手中兵器,,除了個別還在與陣中零落金軍交手的之外,其余的都齊聲發(fā)出重喝來,,一時氣勢十足,,讓沖在前排的金軍頓時失色。
二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放箭!”
“放箭,!”
兩邊同時高聲下令,,箭如雨落,矢如風行,,死亡的陰影一時籠罩在了兩邊前排的將士身上,。
西涼騎兵此番追求極致速度,于是出征并未帶上重甲,;金軍要快些支援到位,,權衡之后也便將重甲舍棄。雙方都只是穿著輕甲輕盔,,手中盾牌又各自缺乏,,如何能擋得住這一片箭雨?
哀嚎之聲傳來,,讓中后排的軍兵心中顫動,,隨即又紛紛沉靜下來,以應對即將到來的短兵相接,。
甫一交接,,雙方便直接陷入了激烈的搏斗之中。血肉橫飛,、斷肢零落,、慘嚎遍地,,直接將這場戰(zhàn)事又帶向了新的高潮,。
金軍人多,能夠輪換上陣,,而西涼軍總數也就萬余,,更兼作戰(zhàn)之下戰(zhàn)損千余之眾,,此時又不得不被困在戰(zhàn)陣上持續(xù)作戰(zhàn),精力根本難以維持,。
劉寶華在后頭看著,,心中自然焦急,但騎兵作戰(zhàn)講究的就是一個機動性,,若是機動性無了,,那與困獸之斗并無兩樣。西涼軍如今情形,,前后左右都脫動不得,,好像除了正面破敵打開缺口之外,暫時就找不到其他的法子了……偏偏現在就是擊不破,!
“將軍,,前面柴都尉傳來話語,說是要見你,!”
困擾之間,,一軍兵匆忙來到所謂的中軍將臺上沖劉寶華報道。后者聞言一怔,,旋即招手示意喚人前來,。
未幾,滿身血污的柴遷掣馬趕到,,翻身躍下后也不行軍禮,,便沙啞著喉嚨說道:“劉將軍,此時戰(zhàn)況膠著,,金人又眾,,若是長久打下去,大軍恐怕要潰,!我去歲打過比這更大的仗,,有一險要法子,或可破局,!”
“什么法子,?”劉寶華根本就是坐不住,直接從將臺上一躍而起,,三步并作兩步躥到了柴遷面前,。
柴遷稍稍喘氣,隨后沉聲答道:“可與我二三百騎,,繞西面速速行進,,直插金人后側!完顏云享生性謹慎,,此時應當在絳州城中坐鎮(zhèn),,外頭的軍官不知是何人,,但一定會在后側指揮!”
“如何知道他在何處,?又為何要走西面,?”劉寶華腦中一時空白,不解問道,。
“將軍在此處應該看得清,,西面此時兵力薄弱,又兼是曲沃來軍,,多數已經投入戰(zhàn)陣之中,,此時行進走得舒服些,也少阻攔,?!辈襁w遙遙一指,“至于對面兵官在何處……大旗之下,,自然是彼處兵官,!”
劉寶華聞言恍然大悟,便拍了拍柴遷肩膀,,表情有些復雜:“我不問你為何要相助與我……這是我的將令,,你自取三百騎去!”
言畢,,從腰間摸出一張牌子來,,交到柴遷手上。
周圍眾將官見狀,,紛紛上前阻攔,,更有一人直接撲上去將柴遷手中將令直接奪過,又復塞到一臉茫然的劉寶華手中:“將軍,,這須是你的將令,,他終究是個周人!”
劉寶華見眾人如此,,登時就是大惱:“什么周人涼人,?難道大家不都是漢人嗎?如今戰(zhàn)局膠著,,若不破局,,豈不是白白等死?”
“怎么會白白等死,?,!”那將官聲響更大,“俺們身經百戰(zhàn),上下軍卒萬余之眾,,難道還殺不穿金狗的包圍?”
“殺不穿,!”劉寶華低聲喝道,,順勢將將令遞給了柴遷,“先前咱們一路坦途,,蓋因金人沒有反應過來,,讓咱們白白趁了便宜去!如今完顏云享集兵數萬,,東南西北圍困而來,,如何走脫?你要是能走,,這將令我便與你,!”
那將官登時說不出話來,只是張了張嘴,,便滿面通紅往后退了兩步,。
正當劉寶華以為事情結束的時候,另一人從身后走出,,沉聲相對:“將軍,,若是這人拿了將令,反去投了金狗,,該是如何,?他說他是柴遷,難道就是了嗎,?”
劉寶華氣極反笑,,轉身指著那人的鼻子罵道:“哪怕他不是柴遷,那日油鍋一趟,,情況如何你們也都看在眼里,,端的是個年輕的好漢來的!若是這般好漢也去降金,,那便算是俺看走了眼,!”
“將軍看走眼,萬余弟兄盡皆陪葬嗎,?”那人見氣氛轉變,,心中欲退,卻又有些嘴硬地繼續(xù)堵頂道,。
劉寶華一時怔住,,隨即立馬反應過來,手中橫刀呼地掃出,。那人手忙腳亂,,一個措手不及便被掃翻在地,。眾人驚呼上前,才發(fā)現這人只是被斬飛了個頭盔,,其身子卻是并無傷口的,。
“我的軍令,難道不管用了嗎,?”劉寶華瞪著猶自發(fā)抖的那個將官,,又看向了柴遷,“這將令你自拿去,!方才我便有心要讓人穿插襲殺金狗的兵官,,只是一時不知該讓何人前去……你主動前來是最好,命也要惜著,,若此戰(zhàn)得勝,,該是你之大功!”
“我是周人,,將軍是涼人,,西涼之大功與我周人有何干系?”柴遷接過將令,,掂了兩下,,“倒是重實,將軍且等我消息,!”
說罷,,頭也不回地躍下將臺,翻身上馬,,猛地一夾馬肚,,便朝前軍奔馳而去,留下后頭眾將官一臉愕然,。
“你們難道忘了我說過的嗎,?”見其人遠去,劉寶華自負手而立,,“周人柴遷與杜杲,,在北面平陽府地界內來去自如,前后燒殺金狗無數,!如此人物,,卻總是畏畏縮縮不肯向前,直至今日才肯提槍上陣……這事交與他,,我倒是放心,!”
“若他真?zhèn)€不是柴遷,還持令去降敵呢?”最開始開口的那名將官滿面憂色,。
劉寶華冷哼一聲:“降便降了,,大不了咱這萬余弟兄一并死在這絳州之外……離家兩載有余,恐怕家鄉(xiāng)父老都已經不記得還有咱這一股兵了吧,!”
說罷,,便緊閉雙唇,任身后眾人如何相詢也是再不開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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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情急,寶華以令付遷,,為將佐所阻,,乃曰:“遷勇甚,可當之,?!北妼⑺斐甘謯Z令,復還寶華,,曰:“遷為周人,,不可輕信,況未必為遷也,?!睂毴A乃笑而再付與遷,曰:“過油鑊而不驚,,懸高樓而無畏,,是為好漢,可與之,!”——《西涼書·劉寶華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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