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大的心理防線在這一刻盡數(shù)崩頹,,但多年累積的素養(yǎng)還是讓吳小小頓時沉住了氣,,只是聲線顫抖,喉嚨干澀,,不復(fù)方才婉轉(zhuǎn)鶯鳴:“世子如何得知,?”
“我何止知道你叫謝宓兒,?”柴遷沒有轉(zhuǎn)過身子,而是將雙手放在窗欄上,俯瞰著金陵城的大片地區(qū),。這里的風(fēng)景確實極好,,站在頂樓一瞥,這座六朝古都半數(shù)地方都盡收眼底,,與之前那鴻臚寺的禮賓館相仿,。只不過作為金陵第一樓,這望江樓所在本就是達官貴人們常來常往之處,,視野開闊些,,景致大氣些,自然也是無妨,。
“我還知道,,你是南唐謝氏中唯一一個自愿流入風(fēng)塵之地,以為內(nèi)應(yīng)的女子,?!辈襁w繼續(xù)說道,“謝氏人人為刺客,,只有你甘愿做一花魁,,在權(quán)貴間來回騰挪,目的嘛也簡單得很,,為了謝氏打探消息,,順便將這金陵古都最見不得人的一面盡數(shù)掌握在謝氏手中……不得不說,野心確實大,,也確實有大的本錢,。”
“只是你漸聞謝氏中人風(fēng)言風(fēng)語,,又兼金陵城內(nèi)皆尊奉你為名伎之首,,驕恣暗生,便逐漸與謝氏脫離了關(guān)系,。年初大周南下,,謝氏見南唐兵敗如山倒,生了投誠之意,,卻為唐廷所滅,,僅留了寥寥十余人逃竄而出。而小小姑娘你,,因為這一層身份,,竟就這么逃過了一劫,真真是……”
隨著柴遷越說越多,,吳小小內(nèi)心已然平靜,。她知道自己在眼前這人面前是絕對沒有什么隱私可言的了,,對方想要做什么雖不得知,但絕對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來的,,并非臨時起意,。
“你既是謝宓兒,也是吳小小,,而吳小小又是南唐舊廷控鶴府的副統(tǒng)領(lǐng),,是也不是?”說話間,,柴遷嘿嘿冷笑兩聲,,偏過頭來,一雙凌厲的眸子和吳小小略顯慌張的雙眼對上,,驚得后者一時恍神,,扶住了桌子這才沒有跌倒。
“控鶴府乃是唐廷設(shè)于全國各地,,用以監(jiān)察百官,、將校、商賈,、草莽,,乃至百姓的所在,和大周的皇城司,、機宜司倒是無差,。”柴遷見她已經(jīng)有些繃不住了,,也便收起了那副刻意板出來的表情,,“金陵既下,控鶴府難道不該為大周所用嗎,?岳大人找過你,,呂大人也找過,你卻次次避而不見,,還聲稱大周官員都是色胚子,甫一安定就尋花問柳,,是也不是,?”
“小小知罪!”吳小小心里頭好像有什么東西斷開了一樣,,全身力氣頓時抽去,,雙膝一軟,朝柴遷跪下,,“世子是要在這望江樓內(nèi)殺我不成,?”
說著,,淚珠子好像斷了線的珍珠般順著臉頰落下,輕聲啜泣,,梨花帶雨,,讓柴遷頗為無奈的同時,也對這女子的功力有了幾分新的認識,。
得虧他兩世為人,,見過的女子多了,似這般姿色的雖然少見,,但總歸有應(yīng)對的經(jīng)驗,。門外眾人很是八卦,側(cè)耳傾聽卻聞房中傳出女子啜泣聲來,,齊齊呆住,,扈再興更是砸吧著嘴,一臉不可置信:“世子這般魯莽嗎,?這才多久,,便將小小姑娘弄哭了?”
里頭柴遷可不管外面人怎么想,,更不管吳小小哭得極美,,上前兩步直接將她拉起,遞上一塊白帕子,,淡淡道:“若是外面那群廝殺漢見了你這副模樣,,定是手足無措、慌亂難當,,但本世子非是尋常男子,,你也非是尋常女子,大可不必用這招數(shù),,哼……”
吳小小略顯詫異,,抽了下鼻子,毫不猶豫地接過那條素白潔凈的帕子擦拭眼淚,,變化之快,,好似與方才哭的并不是同一個人一樣。擦完后,,吳小小將帕子還給柴遷,,后者往那帕子上稍微一瞥,卻見上頭依舊白凈一片,,完全沒有半點脂粉,,向吳小小的臉蛋又看了一眼,正巧與她哭紅了的雙眼對視上,,氣氛一時尷尬無比,。
“世子自詡非尋常男子,,不也是照樣行這輕浮孟浪之舉?”吳小小嗤笑一聲,,“罷了……”
言畢,,迤迤然轉(zhuǎn)了一圈,瀟灑地坐下,,豪氣頓生,,讓柴遷眼中的興趣更加濃厚。
短短盞茶功夫,,好似變了三個人,,除了刻意彰顯自己的功力之外,也有向柴遷展示自己底牌的意思,,讓柴遷原本有些懸著的心稍稍放下,。
“建康城內(nèi),乃至新設(shè)兩浙北路,,又或是南唐新都臨安周圍,,你可有能用之人?”待坐定后,,柴遷摸過眼前茶甌,,示意吳小小盛上。
吳小小玉手蝶舞,,冒著熱氣的清茶倒?jié)M了八分:“好教世子知道,,非只這幾處,便是如今南唐所轄諸地,,要是有想要打聽的,、想要拿來的,沒有小女子聽不到,、拿不著的,!”
“這么厲害呢!”柴遷抿了一口清茶,,嘖了兩聲,,“控鶴府如今還有多少人?分別分布在何處,?都是些什么身份,?有沒有能接近南唐文武官吏的?在地方大族里的又有多少,?如今這建康城里是不是還有不少人潛著?”
“世子心急了……”吳小小故意提高了聲調(diào),,臉上不自覺地綻放出一抹戲謔的微笑,,“茶也沒喝兩口,,怎么就急吼吼的呀!”
柴遷被她鬧了個大紅臉,,聽著外頭有些嘈雜的人聲,,禁不住翻了個白眼,示意她快點交待,。
“世子說的這些太多了,,小女子記性不好,哪里能這么快說出,?”吳小小掩嘴輕笑,,“不若容小女子回迎春閣去,好好整理一番,,列個冊子出來,,世子看著也方便不是?”
“謝過姑娘了……”柴遷算是領(lǐng)教了這吳小小的本事,,此時不敢大意,,只能拱手表示感謝,“本世子還有一事不明,,姑娘既是控鶴府副統(tǒng)領(lǐng),,那這控鶴府的大統(tǒng)領(lǐng)是何人?自大軍進建康城至今多日,,大致情況摸了個透,,卻沒尋得半絲蹤跡……”
吳小小止住了話頭,眼神朝門口瞥了一下,,柴遷會意,,低喝一聲:“都他娘的滾開!”
門外登時爆發(fā)出一陣笑聲,,扈再興的尤其大,,很快就呼啦啦離開。
吳小小眼波流轉(zhuǎn),,嘴角不自覺勾出一抹笑意:“世子還真是有威嚴呢……這控鶴府設(shè)有大統(tǒng)領(lǐng)一個,,副統(tǒng)領(lǐng)兩個,余下閑職無數(shù),,都沒什么用處,。除了小女子外,另一個副統(tǒng)領(lǐng)已死于守城之戰(zhàn)當中,,至于大統(tǒng)領(lǐng)……”
還沒說到人名,,吳小小喉頭一頓,咽了口唾沫,眼神中露出難以察覺的恐懼:“是入內(nèi)內(nèi)侍省的大押班,,藍玨,。”
“藍玨,?”柴遷依稀記得有這么個名字,,“想起來了,他隨南唐廢帝逃難,,又與大軍轉(zhuǎn)東行進,,墜水而死了不是?”
吳小小苦笑一聲:“哪有這么容易,?世子須知道,,這藍玨武藝高強,非是尋常人能夠抵擋,,便是數(shù)十個謝氏好手也未必能取他性命的,。這老賊性情乖張,偏偏只服廢帝一個,,隨侍左右不曾離開,,卻不知怎么竟肯放廢帝與宇文宏一同走水路去廬山……”
說到這里,吳小小連忙舉起茶甌,,猛地一口飲了大半,,這才稍稍舒了口氣繼續(xù)說道:“據(jù)傳,藍玨只身返京……返回建康,,殺了十數(shù)個控鶴府流落城內(nèi)外的卒子,,清理了耳目,其余的小女子也不曉得了,,人手為之一斷,,幾乎就如同耳瞎目聾一般……”
見她已經(jīng)開始胡言亂語,柴遷也只好止住了話頭,,擺手讓她停下,,幫她倒去茶甌中剩余的茶水,又端起茶壺盛滿,。吳小小輕道一聲謝,,端過茶甌抿了一口,略有起伏的胸口這才緩了下來,。
“殺盡控鶴府之人,,是為了做甚?”柴遷心里頭千百般念頭回轉(zhuǎn),,“兩個副統(tǒng)領(lǐng)已經(jīng)死了一個,,是不是要來殺吳小小?難怪如此姿態(tài),,顯然是害怕得緊了,。看其人做派,,恐怕也不甘于故國覆亡,會不會對岳承澤和呂德下手,?又或是干脆來對付我,?”
心思電轉(zhuǎn)之下,柴遷也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索性不去多想,,畢竟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多加些護衛(wèi),。一個老內(nèi)侍罷了,,功夫還能厲害到哪里去?
看吳小小這狀態(tài),,今天的目的也基本達到了,,只等她回去后整理的那份冊子送來,對新占諸地的掌控又能夠再上一個臺階的,。過幾日給京師送個信,,讓越王叔派兩個得用之人前來相助,這陰司之事還真做不太來……
就在柴遷和吳小小開始閑談的時候,,望江樓門口一個佝僂的老者拄著拐杖,,顫巍巍走到看門小廝身旁,用那好似干枯老樹般又帶著點尖利的聲音啞啞道:“小友,,可容老朽進去否,?”
小廝轉(zhuǎn)過身子,上下打量一番,,從鼻孔里哼出一聲:“老爺子,,不是咱不讓你進,這望江樓非是您老人家該來的,。城南有一座茶肆,,還有兩個新來的講話本的家伙,您可以往那邊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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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武后嘗置控鶴府,,后改稱奉宸府,,尋廢。南唐復(fù)以其名,,置控鶴監(jiān),,尋改控鶴府,事諜探?!赌咸茣るs藝方士節(jié)義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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