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梅分兩瓣
冰涼的鋒刃游走在梅湄的四肢百骸,,像是在為她重塑一副精致的身軀,。她漸漸恢復(fù)了意識,一個翻身,,歪在結(jié)實的胸膛上,。
這是誰,!
梅湄乍然睜眼,卻正正望進一雙黑中透紅的眼睛里,。
這雙眼……熟悉,,卻也陌生,。
印象里的那雙類似的眉目是冷熱交織的,冷,,冷得極致,,熱,也熱的狂烈,??裳矍斑@一雙,沒有容納太多的寒涼,,仿佛暮冬初春時節(jié)破開的溪流,,溫緩而柔軟,用初生的涼爽擁抱所有能觸碰到的溫暖,。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子胥君嗎,?
“花疏,你醒了,?!蹦凶油蜂匦Φ溃霸趺?,睡迷糊了,?”
她是梅湄啊,誰是花疏,?
“你不會是真睡傻了吧,,還是……”他朝梅湄伸出一只手,輕微擰眉,,眼神有一瞬的落寞,,“還是在想我們的事?!?p> 梅湄試探地借對方的力站好,,反問:“我們,什么事,?”
“也對,,于你而言,或許壓根不必放在心上,。梅仙的傳承只要有仙位就好,不像我們妖族,,是要實打?qū)嵉难}承繼,。”
妖,?
梅湄默默將這一份“驚喜”藏進心里,。
她活了六萬多年了,,還是第一次碰見妖族的人。是了,,怪不得她感受不到對方的仙澤氣息,。也就是說,面前這個男子只是長得跟子胥君差不離而已,,興許等子胥君從凡間回來了,,她還可以去問問對方是不是有妖族的血統(tǒng),或有什么遺落在妖族的親戚,。
梅湄輕輕咳了一聲,,就要解釋自己并不是所謂的“花疏”,卻忽然發(fā)現(xiàn)一直跟在她左右的蛇匕不見了蹤影,,而當(dāng)下這副身軀也不是她自己的,。后頭這些話雖出自梅湄之口,但也不是她自己想說的,,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天手,,推動著她奔向命定的結(jié)局。
“的確,,仙妖殊途,,可天淡你想過嗎,單是我們的本體都是梅樹就說明了我們是有緣分的,。倘若我們真的結(jié)了姻緣,,未必會如古籍里記載的那般,‘仙妖結(jié)緣必?zé)o后裔’吶,?!?p> “花疏,梅妖直系只有我這一個傳人了,,或許是我不該……”他說的有些為難,,以至于直接轉(zhuǎn)過身,不敢直視梅湄的眼睛,,“是我不該認識你,。”
無數(shù)的記憶如海潮般涌上她的心坎,,胸口一跳一跳地擰著疼,。
梅湄攥住了衣袖:“木天淡,你忘了我們一同改名的那日嗎,?”
“……你說,,‘花疏天淡,情深脈脈,云影繁繁,,數(shù)枝春雪’,,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樣子,也希望會成為我們未來的樣子,,所以你提議用我們的名字來銘記那個時刻,,然而事到如今,你是要選擇忘記嗎,?你是后悔了嗎,?”
“我沒有,”木天淡連忙否認道,,他沒有回身,,只是緩緩扭頭,露出半副和子胥君七八分相似的面孔,,“花疏,,我從未想過忘記,此生也不會忘記,,只是覺得,,怕是到了抉擇的時候?!?p> “抉擇什么,?”梅湄問,“選擇我,,還是家族承續(xù)嗎,?”
有個影子滯留在腦海里揮之不去,她代替了梅湄發(fā)聲,、微笑,、乃至于控制著她的一舉一動。
“……不要將我和你的放在對立面上,,百萬年前,,我們的祖先梅開兩瓣,她選擇了我的先祖繼承梅仙之位,,是你的先祖不甘心,,才墮入了妖道。本來……你們也是可以生活在東林里的,?!?p> “……我不是有意指責(zé),只是想說我們本就出自一系,,為什么非要在乎什么仙妖之別呢,?那些仙妖結(jié)緣的,,大都出自于不同種族,你又怎么能依據(jù)他們的故事來推斷我們的結(jié)局,?”
一股熱流不受控制地沖上眼眶,梅湄屏住呼吸,,吞咽著酸澀,,將它生生憋了回去。
“……再者說,,若不是我無意發(fā)現(xiàn)你是梅樹之身,,你是不是打算……永遠瞞著我?!?p> “花疏,,”他那雙溫柔的眼睛里,暗暗涌動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卻又那么地平靜和緩,,“猜測傷人,我以為,,你永不會做出這樣的假設(shè),。”
他側(cè)了身子,,一手扶著樹干,,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我聽說……仙位是可以共享的,只要本體相同……”似乎感受到了梅湄的心情,,木天淡閉上眼,,說得艱難,“還有……年歲相差不足五千年,?!?p> 梅湄腦海里的那個虛影笑了,扯動她自己的笑都添了幾分自嘲,。
所以,,從認識開始,他都打著要共享仙位的主意嗎,?
所以,,他們的相遇,他們之間年歲,、本體,,甚至喜好的相合,都是算計嗎,?
所以,,他木天淡在乎的只是家族,只是梅仙仙位,而不是她,,對嗎,?
還說什么“猜測傷人”。
好冠冕堂皇,。
好義正言辭,。
梅湄沒有再問了,確切的說,,是她腦海里那個虛影不想再問了,,只道。
“好,?!?p> 好。
你說,,梅妖直系血脈只你一人,,我信你。
你說,,仙位可以共享,,我信你。
只要是你信誓旦旦說的,,只要你還是木天淡,,花疏就會選擇相信,無論心底有多少疑竇叢生,,都會盡可能一一壓平,,舍棄猜忌。
在木天淡驚喜的目光里,,梅湄徐徐平靜下來,,微微一笑:“你說,如何共享,?”
“取彼之血,,浸我之土,以我之血,,染彼之位,。”他笑著割開自己的手指,,義無反顧,。那笑就像是在這萬兒歲把年中,每次哄騙自己去凡間游玩一般,,叫梅湄覺得萬分真實,,“花疏,,謝謝你。既是我提的,,便由我先來,。”
再多的揣度也抵不過這七萬多年美好記憶的侵蝕,,腦海里的虛影指引著梅湄上前抓住了木天淡流血的手指,,無聲崩裂的皮膚里溢出的鮮血彼此交融,滴落在這片土地之上,。她腳下漸漸浮現(xiàn)出梅仙仙位的影子,身側(cè)則是二人的梅樹本體,,枝葉交纏,,紛紛落落了一晌紅白花瓣,如花雨旖旎,,溫柔以待初春,。
“父母早卒,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這一回豪賭,,贏了共榮,輸了,,梅仙之位就此凋亡,。我既然在七萬四千九百六十六年前就認準(zhǔn)了你,無論如何都會與你同行——但望你,,不要欺我,。”
“不會,?!蹦咎斓瓚?yīng)得爽快。他輕柔地將梅湄擁入懷中,,那份溫暖一如這些年共同走過的歲月,,從未更改。
可她眼前的景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