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在西池的歷史記載里明確地躺著,一字不差。
不愛讀書的梅湄直到子冉君轉告才知道,,但海棠和曇夢是清楚的。她們齊齊陷入了沉默,,唯有四時陣散發(fā)的幽光,似一浪浪翻涌的水波,,在暗夜里無聲地浮蕩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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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湄是在床上醒過來的。
風沿著窗欞撲上綿軟的被褥,,打涼了她露在被褥外的手肘,。
“醒了?”尉赫一搖寒越扇,,大冬天的更添冷意,。
若非坐在跟前的是尉赫而不是桐素,梅湄還以為自己已經(jīng)出了夢,、回了西池,,躺在自家舒適的軟塌上,接受著姐妹們的問候,。
她巡視了圈四周,,只見繁復綺麗的家具裝飾和一個搖扇似笑非笑的尉赫,不禁問:“二丫呢,?”
“在隔壁,我讓手下看著呢,。我都認她做小閨女了,,你還有什么不放心?”扇面一打,,尉赫湊上前來,,“倒是你這個大閨女,讓為父很不放心?!?p> “我親丫頭是你‘小閨女’,,那我至少該是你姐!”
這么緊要的追蹤真相的時刻,,花疏的身子不知出了什么問題,,居然累得梅湄胸口發(fā)悶,連咳了幾嗓子,。
“我姐可不用我操心——”尉赫往背椅上一靠,,寒越扇下意識地一開,鋒利的扇尖折射出日頭的光暈,,“事情都查好了,,你要聽現(xiàn)成的還是……”
“自己查?!泵蜂乇换ㄊ璧囊庵緺恐?,答得順暢而堅定。
尉赫的視線穿過扇尖的縫隙,,直直盯著梅湄的眼睛:“你這樣子,,前有初初成妖的經(jīng)脈倒流,后有難產(chǎn)生子的氣血虧空,,引線追蹤術也斷了個徹底,。”他玩世不恭地一笑,,“怎么查,?”
“引線沒了還可以聞香,花仙能做的,,我現(xiàn)在,,也能?!泵蜂氐?,“事關于他……無論是真是假,我總要親眼見,、親耳聽才會甘心,,才肯死心?!?p> “也好,。”尉赫向屋外走去,,搖扇而笑,,“我家大閨女要強,,我還是看小閨女去——”
梅湄長舒了一口氣,壓下本屬于花疏的“爭強”,。
不就是個稱呼嘛,,有什么好介懷的,“大閨女”就“大閨女”,,能得半路相識之人一場扶持,,已經(jīng)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了,何妨被他占點口頭上的便宜,?
腦海里花疏的影子不說話了,,憋悶地待在小角落里。
梅湄點了點太陽穴,,喃喃:“下一步該做什么呢,?”
“聞香識方位,你不會嗎,?”花疏翻了個白眼,,“我怎么會有你這么不上進的后生?!?p> “你不是只能控制我的舉動言語嗎,?”梅湄驚得瞳孔一滯,“現(xiàn)在……可以如此直接地指點了,?”
“我依然能夠控制你的舉動和言語,。”花疏不屑地一瞥,,“你已經(jīng)在夢境里做出了第一個選擇,,從今往后我就可以脫離你的意識單獨發(fā)聲了,但偶爾會受到夢境的干擾,,有點神經(jīng)質(zhì),,你別因此扭曲了我的形象?!?p> “不會不會,。”梅湄忙保證道,,看起來就像是自說自話,,“所以……你是梅仙始祖?”
“不是,?!?p> “那為何說我是你的后生?”
“有些事需要你自己去探索,,我只存活于梅仙始祖的記憶中,。其實說起來,我也僅僅是他想象的那個我罷了,?!被ㄊ璧拖骂^,微生哽咽,,“真實的我,,騰挪于青史記載之上,活在仙家們的口耳相傳里,,早已經(jīng)模糊不清了,。”
“方才來往的人群中有梅仙始祖,?”梅湄分析著可能性,,“又或是……你曾把這段過往說給梅仙始祖聽過,而我剛剛經(jīng)歷的,,只是他的臆測,?”
花疏終于笑了下,眼睛里蒙著一層撥不開的濕潤:“你很聰明,?!?p> 被“先輩”肯定,梅湄微微一笑,。
“……就是修為差了點,。”
將將升起的微笑禮貌地維持了幾秒,,就收了回去,。
“能力不足無妨,我們花仙又不用打打殺殺,,品行上佳就好,。”花疏難得地安慰了梅湄一句,,“只要解開詛咒,,總有漫長的時光修煉的?!?p> “你知道解開詛咒的方法,?”梅湄緊迫地追問。
花疏沉默了,。
“天帝說——入夢就有機會找到‘仙位在哪兒’的線索,,子胥也說——入夢就能解開他的疑惑?!?p> 梅湄抽絲剝繭,,一寸一寸地撥開世象的迷霧,。
“到底是因為入夢后我會經(jīng)歷這些前塵往事,找到當年的真相,,還是因為他們早就曉得這個‘入夢’就是意識的殘存,,我能向你,抑或是其他人詢問,?”
如果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梅仙始祖想象出來的,,都是他的記憶,那么……
“不管詢問誰,,皆是在向梅仙始祖發(fā)問,,是不是?”
花疏冷冷地看了梅湄一眼:“再不出發(fā),,夢境就會偏離記憶,,你就會被永遠地困在這里?!?p> 梅湄強撐著身體的不適慢慢掀被子下床,,這種感覺太過于離奇,就像是腦海里有一個自己,,在指引她走上未知的道路,。
“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p> 梅湄整理了下妝容,,在推門出去之前,握住了門插,,立在原地,。
“為什么這次入夢的時間比上次長了許多?”
她是沒報收到回答的希望的,,因而已經(jīng)做好了出門應對萬難的心理準備,,卻在打開門扉的那一瞬聽到了腦海里的聲音。
“——你該問問自己,,為什么這次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上次強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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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花疏的指點,,找到先前那個模樣周正的妖簡直是手到擒來,。
梅湄尋著那只妖的氣味,足足找了十七條街巷,,發(fā)現(xiàn)了他的落腳之地,。
短短兩三個時辰,他還真能跑,。
梅湄在墻角站定,,沒有挨到門戶邊,,唯恐窗紙上落下她單薄的影子被別的妖族察覺。她悄然蹲身,,五指前伸,,蔓延生長出五條梅花枝,穿過門窗,,直奔那只睡熟了的“周正”妖。
梅枝磨搓過地面,,細碎的梅花剎然綻放,,馨香迷醉,讓那妖睡得更沉了,。
“我不記得這術法還有這等效果,。”梅湄在靈臺里和花疏交流,。
“你不行,,”花疏道,“找回仙位也不行,,這是獨屬于梅妖的能力,。”
她低眉的那一刻,,梅湄心口又開始如針鉆般的疼,。
“——花言巧語,蠱惑心智,,這不就是我們對他們最初的印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