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胥君一眼望過來,望得梅湄一打顫,。
她嘴硬對視回去:“看我做什么,,你答應給我留記憶的都沒留,我還沒同你理論呢,?”又指了指十箱子堆得滿滿的賬冊,,干脆賭氣道,“這些,,這些,,你去大殿商議什么緊要的事,便拿這些來搪塞我嗎,?”
梅湄忽然聯想到四殿五官曾顛著大肚子拿一算盤珠子試探她,,不禁加了一句嗔怪。
“……不是你和四殿商量好的吧,?!?p> 梅宴埋頭在茶盞里,她悄悄透過指縫,,滴溜溜地打量了下她的這位梅仙姐姐和教了她一二仙術的“師娘”,,澄汪汪的茶水如鏡,倒影她眼底的心事——都說她的梅仙姐姐是萬兒八千年里最閑散最清貴的那一個,,便是先梅仙都稱贊不已,,怎的她瞧見的,卻是個撒嬌耍賴的小娘子,?
子胥君眉眼不動聲色,,嘴角卻勾起微微一笑:“小梅花,,第三世你要扮的是個成日看賬目的女官。凡間萬萬河山,,賦捐雜稅,、國庫私銀,數不勝數,,你是要我下了界再手把手地尋機會教你嗎,?”
他隨手一揚,一卷賬冊穩(wěn)穩(wěn)地飄到他掌心,,子胥君翻了兩頁,。
“不錯,這是我五殿的賬目,,你且看一看,,無妨?!?p> 合著是提前考驗她管家的本領呢,?
梅湄不服輸地抄起一本來,一行行一列列,,日常所需,、值勤例銀、贈禮往來……賬賬清晰,,數數清楚,,卻半個字不進她腦子,仿佛是一只只蚊蠅,,在她腦海里成群結隊地飛過,,不留痕。
念著梅宴也在跟前,,梅湄直了直脊梁,,撐住面子,聲音板正:“好,,我會好好學的,,等看……”她本欲說看完了就下界,可瞄了一眼這滿滿當當的十個箱子,,梅湄咬了咬舌尖,,止住了大話,“看一箱就下界,。左不過也要在凡間度過年少時期,,有的是時間著凡間的夫子多煩心。”
確切的說,,有的是時間,,勞寫本子的司命多煩心,給她整個由頭,,能夠按話本子里描述的故事繼續(xù)走下去,。
“對了,桐素回西池了嗎,?”
梅宴在一旁吃茶吃得快活,,猛地反應過來梅湄這一句是朝自己問的,支支吾吾地看了眼子胥君,,“吭”了一聲:“沒呢,。”
“北山出什么事了嗎,?”梅湄直盯著梅宴,,不給她片刻喘息的功夫。
“沒,,沒有,。”
梅湄蹙眉,,就要再問,梅宴“當啷”蓋上茶盞,,半是勸慰半是討?zhàn)垼骸鞍?,有牡丹、海棠她們在呢,,姐姐只管好生享受時光,。你若為之憂心,只怕她們還要怪我胡說八道擾了姐姐的心神,,姐姐可饒了我吧,。”說著她悄然擱下茶盞,,忙不迭地開始給梅湄揉腰捶背,。
“好了?!泵蜂胤鏖_梅宴的手,,再三權衡下放棄了心中的顧慮,“我信你就是,,但你切記不可在陰曹玩過了頭,,早日回西池練練散花,下一個六十年轉瞬即到,我若……”
她捏著茶托的指尖緊了緊,。
“……我若捱不到那個時候,,往后的散花你是托付給其他梅花也好,自己做也罷,,都得靠你自己了,。”
“姐姐說什么呢,!”
梅宴正要逗梅湄笑一笑,,將剛才這凄涼的氛圍驅散些許,就見子胥君抬起深沉的視線,,道:“你先下去,,我有幾句話要同你姐姐說?!?p> 梅宴應了一聲,,蹦蹦跳跳地閃幾步出了門。
眼見偌大殿宇只有她和子胥兩人,,梅湄不禁發(fā)了慌,,他是要探自己究竟還有多少日子可活嗎?
“我都知道,?!敝皇R话倨呤咛臁?p> 梅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子胥君一伸手,,拉梅湄在身邊坐下,他掌心溫暖,,目光清冷,,像是以炙火暖她心神,又以寒涼使她清醒,。
“我會想到辦法的,。這一世之后,西池會接你去東林療養(yǎng),,我回來之前,,你哪也不要去,可以嗎,?”
“你要去哪兒,?”
“北山?!彼凵癯纬?,一絲也沒瞞她,。
“真的出事了?”梅湄倏地緊張起來,。
“沒有,。”子胥君微一低頭,,手掌握緊了些,,“北山陳兵,大多是我五殿的兵馬,,二哥和十弟都替我去領兵了,,但拖不了多長時間,最終,,仍是要我去,,才能更好地調令三軍?!?p> “我陪你,。”梅湄回望進他的視線,,堅定而真摯,。
心臟撲通撲通,分不清是心跳奮力地搏動,,還是仙位不安地跳躍,。
“不必?!弊玉憔龑⒚蜂厮榘l(fā)別至她耳后,,“你在東林,我才安心,。”
“那……我回西池等你吧,,那兒離北山近些,,能早點接到你的消息?!?p> “你是擔心入夢嗎,?”子胥君沉聲玩笑。
“沒有——”
“這事我也書信詢問過西池了,,你們的芍藥仙子去試過,,只要完整地歷過一遍祖宗前塵,就永不會為入夢所擾,?!?p> “芍藥!”梅湄想起那個在妖族地界上沉默地護佑在她們身邊的芍藥仙子,自打妖界一別,,她們就再沒見過,,不成想這個平日里和她交情不深的芍藥仙子肯為她探一探前路。
梅湄關切地問:“入夢兇險萬分,,她沒事兒吧,。”
子胥君搖頭,。
梅湄心里忖度了一番,,對啊,也不是每個姐妹都如她一般,,曾經慣愛悠閑歲月,、凡世話本,不理仙神清修,,到得今日,,精神被入夢抽去了大半,短時間內無法復原,,仙法為了鎮(zhèn)壓仙位又去了大半,,幾乎只剩一副空皮囊。
“那我就在東林等你,?!泵蜂貞实溃噶酥干哓?,“那個,,能通消息了,記得常跟我說說話,,讓我曉得你的境況,。”
她灌下好茶一盞,。
“不然我就到北山去,,非寸步不離地守著你不可?!?p> “好,。”
子胥君領她在案前長椅坐,,橫指飛來賬冊三五,。
他拎起兩支筆,沾墨,,遞一支給梅湄:“你學賬冊,,我理政務,,有不懂的就問我?!?p> 梅湄盯著平攤在眼前的賬本,,愁云漸漸擠上眉梢,果然,,學習一事,,躲是躲不過去的。
“不然,,我先教你——”
子胥君的溫沉耳語顛倒在她耳邊,,梅湄登時提筆:“我看,我這就看,?!彼p輕推了子胥君一把,“去理你的政務去,,那個凡間有句話叫什么來著——”
她目不斜視,、正襟危坐在長椅上,信手拈起一頁賬目,,學著老佛念經的正經姿態(tài),。
“紅顏誤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