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鯨大咧咧的坐下，給趙振勇倒了杯茶,。

　　他今天心情不差,，所以趙振勇大半夜跑到他家中來，還發(fā)了一通脾氣,，他也沒生氣。

　　趙振勇不忙喝茶,，皺著眉頭問道：“你可知云相為何會來給你送禮,？”

　　鐘鯨望著他沒說話。

　　“你不過是一個(gè)新科狀元,，在這朝中無人無勢的,，他云相只手遮天的權(quán)勢，你說他犯得上親自來給你送賀禮嗎,？”

　　聽趙振勇說到這兒,，鐘鯨也到了困惑，“那你說是為何,？”

　　“封你為狀元的時(shí)候,，他曾大力反對過此事，皇帝對此實(shí)為不滿,，惱了他十天,，如今他親自來送賀禮，其一便是為了消解皇帝怒氣,；其二也是在利用于你,。”

　　鐘鯨越發(fā)聽得茫然了,，“振勇兄,，話說清楚些罷。”

　　“當(dāng)今朝廷上有以云愧為首的云黨,，這群人買官賣官,，貪墨無度，欺壓百姓,，驕橫跋扈視為我大平朝的一大蛀蟲,；云黨種種作為害的百姓苦不堪言，官員連天叫慘,。便有了不愿與其同流合污之人站了出來,，便是以吳葭澤吳太尉為首的倒云黨，兩黨相爭,，已有數(shù)年,。

　　海圳，你可知你今日不僅見了云愧,，還收了他的禮物意味著什么,？再別人眼中，只怕都以為你這是投奔了他云愧了,！”

　　鐘鯨撫著下頜想了想,，總覺得事情沒那么嚴(yán)重吧。

　　不收他們的賀禮,，是因?yàn)楣賵錾夏翘滋撉榧僖?，曲意逢迎他學(xué)不來，也懶得學(xué),。

　　收了云愧的禮物嘛,，就是因?yàn)樗嬲\，他瞧著那雙桃花一樣亮閃閃的眼睛就覺得特別的真,。鐘鯨就感覺云愧,，他不會騙他的。

　　不知為何,，想到這兒，就想到了云愧那張眉目含笑的鐫秀的臉,，心里面就覺得暖洋洋的,。

　　鐘鯨搖了搖頭，斂了笑,，“振勇兄,，你該不會是那個(gè)什么吳太尉他們一伙，倒云的吧,？”

　　趙振勇心想鐘鯨終究是要和他一道的,，遲早要拜在吳太尉門下，索性大方承認(rèn)道：“我是的。你進(jìn)京之前,，我便和吳太尉提過你,，他也說你是個(gè)可用的人才，叫我明日下了朝便帶你去認(rèn)認(rèn),?？山袢眨銋s跑去見了云愧……”

　　鐘鯨聽著這話頗覺得刺耳,，眉頭堆得老高,，連連擺手道：“什么黨不黨，派不派的,，我都不知道,，更不想?yún)⒐渲校闳ヌ嫖一亟^了那吳太尉的好意,。我大老粗一個(gè),，就不瞎參和這些了，也免得給你們添亂,?！?p>　　“鐘鯨！你怎么還不明白我的意思,？今日云愧找你,，是蓄意而為，他要用你做文章,，你遲早會被他用做對付太尉的工具,！倒那個(gè)時(shí)候，你再與他撇清關(guān)系就來不及了,！”

　　“你剛才都說了,，我在這朝堂中無權(quán)無勢無人的，我身上有哪處值得他蓄意為之的,？”

　　鐘鯨反唇相譏,，趙振勇啞言。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坐了半天,，趙振勇?lián)u著頭說道：“利不利用的,，明朝朝堂自會見分曉?！?p>　　說罷,，趙振勇一甩手袖，便負(fù)著氣離開了,。

　　三月二十,，驚蟄,。

　　每逢驚蟄必下雨，這似乎已經(jīng)成為老天和平京城的一個(gè)默契,。

　　云愧是被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吵醒的,，距離上朝還有一個(gè)時(shí)辰；被這雨聲鬧的,，他已經(jīng)沒了睡意,。

　　披了件外衫，便赤腳起身走到了案桌前,。

　　云愧點(diǎn)了燭臺伏身在案前細(xì)細(xì)查看這幅《木蘭從軍圖》,。

　　繪的是“將軍百戰(zhàn)死，壯士十年歸,?！边@一句，木蘭騎在馬上,，英姿颯爽,，紅纓飄揚(yáng)的闊氣姿態(tài)。

　　云愧的畫總像是他這個(gè)人一般,，不著煙火氣息,，所以皇帝評價(jià)他筆下的神明是真的神明，叫人信服,，叫人參拜,。

　　這幅《木蘭從軍圖》秉承了他一貫的風(fēng)范，所繪之木蘭早已全無凡間少女的模樣,，像神,，像一位舉世無雙的戰(zhàn)神。

　　他提著筆,，幾番斟酌下,，最后又將筆放回到筆架上，這圖已經(jīng)成了,，多添一墨也是畫蛇添足,。

　　他抽出一個(gè)卷軸，將畫卷起來,，收了起來,。只待早朝之后獻(xiàn)給皇帝。

　　寅時(shí)末,，三兒替云愧撐著雨傘送他上了暖轎。

　　昨兒晚間,，皇帝身邊的王貴便到了桃花塢一趟送來了許多補(bǔ)品藥物,，還送了一條火紅的狐皮大裘,，說是皇帝擔(dān)心著云愧的身體，特意差他來探望,。

　　云愧謝恩收下了王貴送來的東西,。

　　這一君一臣因?yàn)殓婗L這一掛鬧下的數(shù)十日不快，在這個(gè)春日的雨夜里面翻了篇章,。

　　云愧身上披著皇帝送的那件火紅的狐皮,，一半頭發(fā)挽成了發(fā)髻，一半便任由隨意披在腦后,，手中抱著卷軸,，踏步從雨中走到屋檐下，一雙冷清的桃花眸子,，柔柔的注視著自己前面的地鉆,。

　　這春日的雨幕里，仿佛有他一個(gè),，僅他一個(gè),，天地便失去了顏色。

　　他一直走到廊檐下,，脫了身上的大氅交給三兒,，輕聲交代了一句，“我一會兒還要同皇上看畫,，你將傘留給我,，自己先回去吧?！?p>　　三兒應(yīng)聲道：“那我讓轎夫在宣德門候著您,。”一邊說罷,，替云愧理了理朝服和頭發(fā)這才離開,。

　　云愧這才從人群穿過，踏進(jìn)了太和宮中,，百官排列整齊,，便聽王貴尖著嗓子喊道：“上朝?！?p>　　年輕的皇帝端坐在龍椅上,，俯視著這滿堂的文武百官。

　　目光最后落在云愧身上,，薄唇微啟：“云相身體不好,，王貴，賜座,?！?p>　　云愧躬身道：“多謝陛下,。”

　　在王貴的攙扶下,，他坐到方凳上,，目光淡淡掃到了站在武官第一位的鐘鯨，他勾了勾唇角,，和鐘鯨交換眼神,，輕笑了一下。

　　剛坐下就聽李春城手持玉笏站了出來,，“陛下,，戶部今日收到甘肅送來的五百里加急，甘肅大旱,，到三月十七日,，黑河、蘭州段的黃河現(xiàn)都已經(jīng)干枯了,，今年百姓的秧苗栽不下去,，土地龜裂，甘肅城中十萬難民無家可歸,，無處可去,。甘肅府上疏請求撥款賑災(zāi)?！?p>　　“眾卿以為此事該如何處理,？”皇帝清亮的聲音發(fā)話。

　　吳葭澤想了想,，站出來道：“臣以為,，當(dāng)從國庫撥銀賑災(zāi)?！?p>　　皇帝身體微微前傾了一點(diǎn),，“太尉以為，撥多少銀錢好呢,？”

　　吳葭澤道：“如今災(zāi)民已有十萬,，若要賑災(zāi)，按著沒人每天三兩米來算,，便需要四千擔(dān)糧食,，折合市價(jià)就是四十萬兩白銀?！?p>　　“呵,，吳太尉這話說的好容易，張口便要到肆拾萬兩白銀,?！崩畲撼抢浜咭宦?，“現(xiàn)如今國庫空虛，東南水澇,、北方戎狄之亂、宮中太平,、昭和兩座宮殿翻修,，哪里有四十萬兩去救濟(jì)甘肅？”

　　吳葭澤頓了一下,，不由在心中盤算,，東南、北方兩處所需銀兩已然是削減不了的,，然太平,、昭和兩座宮殿的翻修……

　　當(dāng)今皇帝崇尚道家學(xué)說，這兩座宮殿當(dāng)初修建的本意是用于皇帝祭拜神明的,。不知去年怎么回事,，一場大火竟然將相鄰的兩宮都燒毀了，重建便提上了日程,。

　　原本皇帝修宮建殿也是尋常之事,，只是如今……甘肅之災(zāi)不可不解。

　　吳葭澤想了想道：“甘肅十萬流民無家可歸,，咱們陛下向來是最親民最愛民的仁君,，百姓流離失所定不是陛下所愿意見到的場景，臣以為,，這四十萬兩白銀不可不出,。左不過從兵部、禮部,、工部的日常開銷中縮一縮,，減一減，終是能省出來的,?！?p>　　鄭廷望當(dāng)即跳了出來，“西北戎狄來犯,，如今兩軍對壘已在玉門關(guān)口駐扎了半月有余,，前方軍需供給、人,、錢,、糧草便是一刻也耽誤不得?！?p>　　說著,，他斜睨了吳葭澤一眼,，“軍需有多重要，想必太尉也是知道的,，兵部今年預(yù)算十五萬兩銀子,，較之太尉所說四十萬兩賑災(zāi)，到底也是小巫見大巫,?！?p>　　兵部不肯退讓，而禮部,、工部,，則是直接涉及到太平宮、昭和宮重建的兩個(gè)部門,，兩部長吏都不愿說話,，而是暗下里將目光看向了明堂高坐的皇帝陛下。

　　云愧也暗暗看了一眼皇帝,，坐在方凳上腰桿挺得越直了,。

　　片刻，皇帝開口道：“仁君,、明君,，漢文帝時(shí)被稱文景之治，又到唐太宗皇帝,，稱貞觀盛世,。然，朕以為漢文帝,，唐太宗之功名所借多為前人之功績,。堯、舜二帝,，開歷史之先河,，尊萬世之敬仰，此為仁君,?！?p>　　“臣等謹(jǐn)遵教誨?！贝蟪箭R齊下跪躬身回答,。

　　皇帝俯視眾生的眼看過群臣，目光最后落在云愧身上,。

　　“云相對此事怎么看,？”

　　“二十萬兩。”云愧垂眸,，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叫整個(gè)殿中之人都可聽見,。

　　“甘肅旱災(zāi)，臣只需二十萬兩銀子便可化解,?！?p>　　整個(gè)太和宮中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更是有不少唏噓從遠(yuǎn)處傳出,。

　　鐘鯨炙熱如火的目光瞪過來,，眼珠幾乎瞪了出來。

　　云愧仍垂著眸,，淡淡道：“甘肅之災(zāi)受困十萬余人，缺糧食四十萬擔(dān),，臣已發(fā)函詢問陜西并無受災(zāi)情況,，去年余糧約為十五萬擔(dān)，可令其拿出十萬擔(dān)糧食接濟(jì),；另,，四川天府之國去年糧食豐收，也可拿出二十萬擔(dān)糧食,，如此便籌集三十萬擔(dān),，余十萬擔(dān)糧，折合十萬兩白銀,，便可用于救災(zāi),。”

　　云愧話落,，微頓又道：“另十萬兩白銀,，臣想用于黃河治理。旱澇為天災(zāi),，若是能治好黃河,，也可保黃河道上的百姓旱澇保收，從根源上解決了天災(zāi),?！?p>　　吳葭澤冷笑一聲，“黃河之上修水利,，滑天下之大稽,。云相不會不知道黃河治了千百年，何人真正從根源上解決了黃河水患,？”

　　云愧微微回頭看了吳葭澤一眼,，“太尉莫急。治理黃河之事，臣以為新任工部侍郎李治可用,。此人曾與臣聊過他的治理思想,，臣以為可讓其一試?！?p>　　云愧從袖袋中抽出一本奏疏,，“如此一來，只需二十萬兩便可解決甘肅之事,，也不必叫兵部,、禮部、工部縮減開支了,。臣已將具體方案寫于奏疏之中,，還請陛下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