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謬和林照離開墓園的時候,，剛好和上山來的穆懷風(fēng)迎面遇到,。互相點點頭后,，閻謬又關(guān)切地說了一句：“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出院了,?！?p>　　穆懷風(fēng)苦笑一下：“本來也好得差不多了，而且教堂也的確缺人手,?！?p>　　“柳先生還好吧,？”

　　“醫(yī)生說需要接受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穆懷風(fēng)搖搖頭道：“退婚的事還沒有人敢告訴他,?！?p>　　閻謬也跟著搖頭嘆息：“他這次也是被謠言所害，無妄之災(zāi)??！”

　　四人道別時，閻謬和林照又向穆懷風(fēng)身后的中年女人點了點頭,，示意她節(jié)哀,。女人在他們寒暄時全程不發(fā)一言，也不知在一年內(nèi)失去了兩人丈夫的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林照直至走開很遠后還在頻頻回首看那一男一女,，他忍不住問閻謬：“時家，以后會怎么樣呢,？”

　　“還能怎么樣,，”閻謬終于點了這天上午的第一根煙，用煙霧繚繞來掩蓋一路上莫名地嘆息：“照舊過唄,，畢竟都過去了,。”

　　時濛和時雨看著穆懷風(fēng)一路拉徐艷芬上山,，墓園的臺階很陡,，走到近前就變成扶著她走上來了。即便如此,，兄妹倆也沒說什么,，他們都等著穆懷風(fēng)先開口，開口解釋為什么這個不被允許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女人還來到這里,。

　　穆懷風(fēng)扶著徐艷芬的手松了下來,，說道：“不辦葬禮的話，至少要讓家人看一眼吧,？”沒有責(zé)備的意思,，只是在征詢時雨的意見。

　　“家人,？”時雨一怔,，而后明白過來，這個“家人”不單指他們和徐艷芬,，也指徐艷芬和時建國,。

　　“小雨，時濛，對不起,?！毙炱G芬低下頭說，她今天一身黑衣,，襯著臉上和頸部的皺紋也更加蒼白,。

　　“你忘了我之前怎么說的？”時濛頗為不滿地斜了她一眼,。

　　徐艷芬仍是低著頭,，只是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答應(yīng)過不再出現(xiàn)的,，可是…”

　　“是我找她過來的,，”穆懷風(fēng)打斷了她的話，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似在安撫：“她有話要講,。”

　　“是,，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徐艷芬在他的鼓勵下抬起頭來，面露懇切：“我要代替時建國對你們說一聲,，對不起,。”

　　這句話她說過很多次,，惟有這一次讓時濛和時雨一愣。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沒從時建國地方看到的歉意和悔意卻會出現(xiàn)在徐艷芬臉上,。

　　“一直以來，都是我和時建國對不起你們,?！毙炱G芬聲音發(fā)顫，雙眼泛紅,，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但她還是掙扎著把話說完：“那個魔鬼死了也好，你們活著的人要好好活著,，以后,，我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p>　　墓園門口一時一片寂靜,，惟有秋風(fēng)吹過時，墓道兩邊的樹木沙沙作響，良久之后,，還是穆懷風(fēng)先嘆息了一聲,。

　　時雨的目光從徐艷芬滿是哀戚的臉上移開，移向樹梢上泛黃的樹葉,。秋風(fēng)帶來香灰的味道,，又涼又嗆人，某一個瞬間,，她竟然有落淚的沖動,，而時濛，也別開了臉,。

　　“下學(xué)期,，我會作為交換生去歐洲?！?p>　　“好,，那很好，”徐艷芬雙眼發(fā)亮起來,，那是由衷的欣喜：“你從小學(xué)習(xí)都很好,，沒讓我操過心，出國要注意安全??！吃不慣的東西…”

　　她嘮叨了許久，時濛和時雨都沒攔著,，只是耐心地聽完,。末了，徐艷芬說想去看看時建國時候,，時濛和時雨也是對視一眼,，一起點了點頭。

　　“我領(lǐng)你上去,?！睍r濛甚至還如此提議道，這讓另外三人都吃了一驚,。而他只是吸了吸鼻子,，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就走。

　　“謝謝你啊,，時濛,！”徐艷芬立馬跟上，走了幾步又回頭向穆懷風(fēng)道謝,。

　　“不用客氣,?！?p>　　徐艷芬最后深深地望了時雨一眼，終于往墓園里走去,。時雨和穆懷風(fēng)注視著她有些駝背的瘦削背影,，都久久沒有說話。

　　直到那兩人在墓園的半山腰上變成了兩個點,，穆懷風(fēng)才踏上臺階,，和時雨并肩而立?！爸x謝你,。”時雨沒有明說謝他什么,，但是穆懷風(fēng)都懂,。

　　“我也要謝謝你，”他說：“白教堂的人都要謝謝你,?！?p>　　就在昨天，白教堂的貨絲毫無損地抵達了柯家的倉庫,。而當(dāng)時,，黑水幫還忙著圍堵時濛和時雨，黃家還在為黑水幫和柳上賢的事忙得焦頭爛額,，警方更是一頭扎進了案件里,，誰都沒有注意到柯家的動向。

　　“不用,，我也是為了自己,。”和柯家的交易無疑讓時家提前還清了債,，否則她現(xiàn)在也不能站在這里無債一身輕地聊天,。

　　“我父親也很感激你，說無論如何都想要和你見一面,。”

　　時雨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道：“不了,，你替我向他老人家問好吧，黃海大概還會來找事,，最近還是要當(dāng)心,。”

　　“不會了,，黃海原本想要拿下黑水幫為己所用,，不過現(xiàn)在的黑水幫被各方盯著，已經(jīng)完全運轉(zhuǎn)不開了?！?p>　　“那黃家呢,？這么好一條貿(mào)易線，他們會放棄掉,？”

　　放棄是不可能放棄的,，畢竟黃家在開拓海市的市場上投入了那么多人力和財力，到頭來賠了夫人又折兵,，這換做是誰都不可能輕易罷休的,。穆懷風(fēng)搖了搖頭，又道：“黃家的人明天全部啟程回去請罪,，至于之后如何,，怕是要看他們派誰來和柯家談判了?！?p>　　“也是,，以后就剩下老爺子一家獨大了?！睍r雨嘆了口氣,，又猛得想起來這些已經(jīng)和她無關(guān)了，連忙搖搖頭轉(zhuǎn)移了話題：“那黃麗呢,？”

　　“你沒聽說么,？她辭職了，似乎打算離開海市,?！?p>　　“離開？那也挺好的,?！比绻芡耆珡狞S家的控制中脫身，那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穆懷風(fēng)注視著她放松后微笑的臉,，心中莫名一窒，這許久未見的笑臉,，難道以后真的無法再見了么,？

　　“小雨，”他往前半步,，忍著胸口的翻江倒海問：“你真的要去歐洲,？”

　　“對啊，我的申請已經(jīng)審批通過了,?！睍r雨笑笑,，又注意到穆懷風(fēng)糾結(jié)的表情才問：“你覺得，黃麗是為什么離開臨省的,？”

　　“嗯,？”問題又倒回去了，這讓穆懷風(fēng)愣了愣才回答：“她自己的說法是為了獨立,，但是,，在我和柳上賢看來，是因為她過得不快樂,?！?p>　　“不僅僅是不快樂，是沒辦法忍受,?！睍r雨的目光再次轉(zhuǎn)向墓道兩旁筆直的樹：“明知道自己還來得及改變一切又不去做，是沒辦法忍受那個一味屈就的自己,?！?p>　　“你要是嗎？”

　　“我大概更強烈一點吧,，我是恨,。”時雨自嘲地笑笑,。

　　穆懷風(fēng)看著她,，突然明白了她所謂的“恨”不僅僅是讓她淪落到這種地步的雙親和幫派，她也恨自己明知道錯誤卻還是要繼續(xù)走的這條路,，當(dāng)這種恨意蓋過了眾人對她的關(guān)愛時,，就是她要離開的時候。

　　“不要恨,，”穆懷風(fēng)小心翼翼地握住時雨的指尖,，像是在觸碰一件稀世珍寶：“要放下?！?p>　　“我會放下的,，”時雨的目光仍舊停留在樹上的黃葉上：“但是首先，要停下,?！?p>　　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即便她說了金盆洗手,，即便債務(wù)已經(jīng)一筆勾銷，但只要踏上過這條道,，只要手上染了血,，她就不可能完全撇清關(guān)系,。

　　“那你哥呢？你的朋友呢,？”還有,，我呢？

　　“他們的手,，可比我要干凈,。”時雨無奈地笑笑,，轉(zhuǎn)回頭來道：“再說了,，又不是永遠見不到面?！?p>　　說完,，她就要將指尖從穆懷風(fēng)手中抽出來，太近了,，越近就越能感受到他的溫暖,，但自己原本是沒有資格貪戀溫暖的。

　　而穆懷風(fēng)看著她的笑臉就好像在訣別一樣,，心里一急又連忙抓緊了她的手指：“小雨,，我喜歡你?！?p>　　“我知道,。”時雨還是在微笑,，他從來沒在哪一天看到她那么多次的笑臉,，可她笑著笑著眼角就垂下一滴淚來：“可是，”

　　“我知道,?！?p>　　“謝謝你?！?p>　　握住的手,，終究還是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