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我們的頭頂真的有一座城市,？”

　　關(guān)鐘和關(guān)靈兩兄妹難得坐在同一側(cè)，平時經(jīng)常拌嘴的兩人卻在提問時表現(xiàn)得默契十足,，對面那盤腿坐著的陌生面孔思考了片刻,，搖了搖頭,。

　　“我離開天宮之前查閱了一部分信息，天宮應(yīng)該是由幾十座城市構(gòu)成的,，不過那也是十幾年前的記錄了,，畢竟這么多年沒有人居住的城市，一座還是幾十座也沒什么差別,?！?p>　　那張陌生面孔看上去和關(guān)氏兄妹年齡相近，可穿著與當(dāng)?shù)厝松醍?，口音也十分奇怪,，好在與這位“天人”的交流還算順利，這讓關(guān)鐘松了一口氣,。

　　關(guān)鐘是在南山遇到這位“天人”的,，當(dāng)時他正在山腰周邊采集石樣，忽然發(fā)現(xiàn)這奇裝異服的家伙躺在路邊,，一向大膽且好奇心重的關(guān)鐘湊近探了探,，發(fā)現(xiàn)還有鼻息，原以為只是個休憩的同行,，沒想到對方睜開眼的一霎那,，心中所有預(yù)想便全部指向一處。

　　“這么說,，你是最后一個‘天人’了,？”

　　所謂“天人”，便是生活在那座叫做“天宮”的天空城市里的居民,，極少出現(xiàn)在大眾的視野里,，因此十分神秘,。

　　不過關(guān)鐘很快就接受了這番天馬行空的說辭，對于關(guān)鐘而言,，對方那異樣的眼睛始就足夠令他震撼了,。

　　這是天上的居民才會有的眼睛——書里是這么說的。

　　“不,，我……”

　　少年的話還沒說完,，一個沉穩(wěn)的腳步從書房里傳出來，拉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人,。

　　“先生,。”

　　關(guān)鐘和關(guān)靈調(diào)整坐姿,，朝男人行了禮,，男人只是“嗯”了一聲，看到了那未曾謀面的少年,。

　　關(guān)鐘趕忙起身,，說明了事情的前后，男人只是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

　　“東西呢,？”

　　“啊、哦,，給,。”

　　關(guān)鐘愣了一會兒,，把一袋石樣遞了過去,。

　　“好好招待客人，就算是天人也會餓的,?！?p>　　金先生接過袋子，這才又看了少年第二眼,，說完后又轉(zhuǎn)身回到書房,。

　　“他是我們的老師，金先生,。這里就是先生的家,，我和哥哥自小就住在這里，所以他對于我們也像是父親一樣,?！?p>　　關(guān)靈在一旁悄悄向少年介紹道，少年點(diǎn)點(diǎn)頭,，不知為何,，他覺得男人很不一樣,。

　　“先生看到你這個天人居然一點(diǎn)都不驚訝，真是奇怪……哎,，反正他多半又準(zhǔn)備折騰那些石頭了，這是催我們準(zhǔn)備晚飯呢,?！标P(guān)鐘打趣道。

　　“老師,？折騰石頭,？”

　　“金先生不只是一位普通講學(xué)老師哦，他是為了進(jìn)行一些關(guān)于天宮的研究,，所以才隱居在南山,，所以應(yīng)當(dāng)算是個研究者吧?！?p>　　“金先生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少年坦率地說出想法,，兄妹二人竊竊私語道,。

　　“啊,？竟然有人會覺得先生親切,。”

　　“這孩子八成是沒見過世面,，不,，肯定沒見過世面?！?p>　　“不過照他這么一說,，我倒也覺得他看起來有點(diǎn)熟悉?！?p>　　“可是他長得也不像先生啊,。”

　　“也是哦,，先生也不是那種水性楊花的人,。”

　　“但為什么會那么熟悉呢,？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樣,。”

　　“是通緝犯嗎,？”

　　“少來,，咱們這小地方哪有通緝犯,。”

　　兩兄妹盯著天人少年,，少年也不難堪,，定定地坐在原地，任憑兄妹倆你一言我一語,。

　　這時候來了一個打破局面的人,。

　　“阿鐘，阿靈,，你們今天回來好早啊,。咦？這是,？”

　　金先生的兒子——金玄,，由于他繼承父親淵博的學(xué)識的同時,，也學(xué)得那番老成的做派,，眾人都稱他“小先生”。雖然他較關(guān)氏兄妹年長一些,，生長卻不及二人來得快,，孩提時總跟在兄妹身后，又愛哭鼻子,，因此兄妹叫他“小金”成了習(xí)慣,，也懶得改口了。

　　他看著陌生人,，陌生人也看著他,，關(guān)鐘和關(guān)靈齊拍桌面，站了起來,。

　　“原來少年長得像你啊,，小金！”

　　……

　　晚飯過后,，金玄,、關(guān)鐘、關(guān)靈,、天人少年,，四人圍坐在客廳圓桌的一角。

　　“好像回到小時候了,?！?p>　　關(guān)靈感嘆道。

　　“好懷念三個人趴在地上一頁一頁翻書的日子啊?！?p>　　“長大后好久沒有這樣過了,。”

　　金玄略帶惆悵地說道,，這位小先生是個很容易被他人情緒感染的人,，不，這樣說并不準(zhǔn)確,，作為聽者的他通常既能被話中真切之意感動,，又能驀地引出話外之情來。而小先生的特別之處在于,，他從來不會借機(jī)將此“發(fā)現(xiàn)”回拋給對方,，更多時候當(dāng)成感悟納入私囊,、獨(dú)自消化,。

　　而關(guān)氏兄妹和他完全是兩個極端——

　　“對啊，特別是關(guān)靈,，不僅藏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小說,，昨天還神秘兮兮地給誰寫信，不知道是哪家的豬那么遭殃被她這顆白菜看上了,?！?p>　　關(guān)鐘嬉皮笑臉地捉弄起身邊的妹妹，關(guān)靈毫不示弱地給予了回?fù)簟?p>　　“哈,？你個偷窺狂不會敲門的嗎,？哦~你害怕心愛的妹妹被搶走，吃了一整天的醋之后撈了個天人帥哥回來炫耀吧,。嘖嘖,，沒有異性緣也不用這樣吧?！?p>　　“你,！”

　　“我！”

　　眼見兩兄妹又要拌起嘴,，金玄只好收起惆悵,，不好意思地嘆了口氣，對天人少年說,。

　　“他們兄妹倆就是這樣,，你別見外?！?p>　　“不會啊,，我倒覺得你們這樣很好。”

　　“呃,？我們,？”

　　金玄沒想到對方把他也算進(jìn)去了。

　　“用化學(xué)術(shù)語來說,，叫做‘中和’,。”

　　少年在紙上寫下二字,。

　　“所謂酸加堿的中和反應(yīng),，就像容易消沉的小金碰上吵吵鬧鬧的阿鐘和阿靈，缺了哪一邊,，這樣和平的生活就沒辦法維持了,。”

　　三人一開始還面面相覷,，后邊也大致明白了,。

　　“不愧是天宮啊?！?p>　　“那叫‘化學(xué)’的東西就是‘科技’嗎,？”

　　“先生有時候也會講這些很難聽得懂的東西呢?！?p>　　四人一邊談?wù)撝贿叿瓡?，那是一本上了年紀(jì)的厚重書籍，里邊記載著關(guān)于天宮和天人的信息,，其實(shí)包括天人的外觀和習(xí)俗,、天宮城市的演變和特征，也包括一些科技的介紹,，但講解原理的內(nèi)容并不多,，這座建立在云頂?shù)奶鞂m與千里之下的地面之間相關(guān)歷史淵源少之又少，只有寥寥幾個“某年某地疑似天人現(xiàn)世”等的記錄,，其中推斷大多是各執(zhí)一詞的構(gòu)想,，不足為證。

　　金玄深吸一口氣,，神情有些恍惚,。

　　“原來真的存在啊?！?p>　　夜間深,，客廳的燈火亮著，書房里也是如此,。

　　“真沒想到能見到天人啊,。”

　　天人少年被三人輪番打量著，像是一尊流落的罕見文物,。

　　“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叫我‘羲’吧,，這應(yīng)該是我的名字,。”

　　“應(yīng)該,？只有一個字,？”

　　“在休眠艙里醒來時，看到我的艙里寫著這個字,，所以也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p>　　“我和關(guān)靈也不認(rèn)識自己的生父母,，名和字都是金先生給起的?！?p>　　“名字這種東西只是個稱謂而已,，把人與人聯(lián)系起來的可不是符號,?！?p>　　名叫“羲”的天人少年如是說道。

　　金玄不禁多看了這位結(jié)識了不到半日的天人兩眼,，先前關(guān)氏兄妹的起哄并非瞎鬧,，他愈發(fā)覺得，羲不僅是長相與自己相似,，性格言語也是大同小異,。

　　“那么，”金玄暫且將之?dāng)R置,，清了清嗓子說,，“另一個艙里的女子，叫做‘望’,，沒錯吧,？”

　　羲瞪大眼睛，無言示意對方繼續(xù)說下去,。

　　“你們看,。”

　　金玄指著書里,，“日御謂之羲和,，月御謂之望舒”，取一字即代之日月、陰陽,，從這點(diǎn)看來,，地面世界和天宮的文化在某些地方是共通的。

　　“可是,，她叫舒,。”

　　金玄的手滯留在半空,。

　　“哎呀,，怎么說也猜對了性別嘛?！?p>　　“只差一半就對啦,，不愧是小先生?！?p>　　一旁的兄妹的揶揄讓金玄耳朵有些發(fā)紅,，好在他也不是那種死要面子的學(xué)究，一聲習(xí)慣性地輕咳便帶過去了,。

　　“舒,，應(yīng)該是我的姐姐吧，我正在找她,?！?p>　　——羲這樣說道。

　　“姐姐,？”

　　“我醒來的時候,，她就趴在艙邊看著我?！?p>　　“你們呆在那個什么……休眠艙里多少年了,？”

　　“二十年?！?p>　　“你怎么知道的,？”

　　“艙里記著時間，我和舒艙里的時間都顯示是二十年,?！?p>　　地面三人組懷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心情相互對視，一時間也理不清主次,，接二連三地發(fā)問道,。

　　“可阿羲看上去沒有二十歲吧？”

　　“你沒有蘇醒前的記憶嗎,？”

　　“沉睡了二十年后蘇醒,？”

　　“為什么要休眠呢,？”

　　面對三人組的疑問，羲歪歪頭,，簡單地回答了三個字——“不知道”,。

　　即便是誕生于天宮，他也實(shí)在不了解,，據(jù)他所言,，他們蘇醒后，沒有在天宮看到過第三個人,。

　　“那你為什么要離開天宮,、來到我們地面世界呢？”

　　“我和舒在天宮生活了一年”

　　“一年,？那羲現(xiàn)在不就是二十一歲了嗎,？怎么看都比我們小一些啊?！?p>　　關(guān)氏兄妹尚在襁褓時便被金先生收養(yǎng),，同年金玄出生，且不久前才過完十八歲生日,。

　　“也許是天人顯得比較年輕吧,。”

　　眾人暫且只能暫時接納關(guān)靈的猜想,。

　　“我們在天宮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到后邊舒也膩了，她天天就呆在圖書館里,，我沒辦法,，也只好陪著她,?！?p>　　“怎么覺得你很不情愿的樣子……”

　　“當(dāng)然啦，又不是每個人都和小先生一樣嗜書如命,?！?p>　　關(guān)靈撇撇嘴，自然而然地站到了金玄的對立面,。

　　“不過,，正因?yàn)檫@樣，我們在一年里學(xué)會很多種語言,，還有不少自然學(xué)科的知識,，這些都是舒要求的，現(xiàn)在我好像明白她為什么要那么做了,?！?p>　　“為什么,？”

　　“因?yàn)椴痪们埃翢o征兆地離開了天宮,?！?p>　　不言而喻，學(xué)習(xí)了大量知識的舒獨(dú)自來到了地面世界,，羲此番行程的目的便是追尋她,。

　　可舒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眾人對此莫衷一是,。

　　“你們真的是飛下來的嗎,？”

　　“對?！?p>　　“哇,！怎么飛的？怎么飛的,？”

　　玩心極重的關(guān)氏兄妹又整齊地發(fā)出了足以吵到金先生的響亮呼聲,。

　　“教了你們也不會啊，這是基因里的氣流操控力,?！?p>　　羲勉為其難地向兩兄妹展示了浮空的技術(shù)，金玄在一旁也難免乍舌,。

　　“嗚哇哇哇哇,，真的飄起來了！”

　　“快告訴我們訣竅,，不努力看看怎么知道呢,。”

　　“要是你們有這份韌勁在我的課堂上就好了,?！?p>　　不知何時，金先生拿著吃完的碗筷走出了書房,，那是金玄送進(jìn)去的,。他冷冷地看著上下?lián)淅獾年P(guān)鐘，對方正以高難度的動作僵在半空中,。

　　“對,、對不起！”

　　金先生懶得搭理他,，徑直坐到了羲的對面,。

　　男人的表情與其說是沉默的陰郁，不如說是超然的淡薄,，這位在他面前的天人仿佛的是一個再也普通不過的客人罷了,。

　　“吃的可還習(xí)慣,？”

　　“很久沒有吃到這么好吃的東西了，謝謝你們,?！?p>　　“那就好?！?p>　　“先生您了解天宮嗎,？聽阿鐘他們說，這本書就是您編寫的,?！?p>　　羲全然無怯地和這位具有強(qiáng)大氣場的中年男人對視。

　　“是的,，我在從事天宮的研究,，這幾個家伙是我的學(xué)生?！?p>　　“您要研究我嗎,？”

　　“我不做人體研究?！?p>　　“那我能幫到您些什么嗎,？”

　　“什么都不用，你在地面世界的日子過得開心就好,?！?p>　　簡短地吩咐了句“入夜了，早點(diǎn)休息”后,，金先生便折回書房,，他嫌有時麻煩就索性睡在書房，這樣的生活方式隨席下三人能夠自理伊始越發(fā)放任,。

　　“難得見到先生那么熱情,。”

　　“熱情,？”

　　“你是不知道,，先生一貫對訪客不聞不問的，就算是地都派人來,，他多半也不給好臉色?！?p>　　“哦,。”

　　一旁的金玄咬牙錘了錘手掌,。

　　“小金,，怎么了,？”

　　“沒什么?！?p>　　金玄心里盤算著,，該如何將那個問題向父親問出口。

　　……

　　最近,，金玄和父親的關(guān)系有些緊張,。

　　這份緊張起源于一場不大不小的爭執(zhí)——關(guān)于“家庭”的話題。

　　金玄從來不違抗父親的吩咐,，金先生亦從不對自己的兒子講大道理——他把親歷親視作最好的傳授,，父子之間并非無話不談，也不至于相對無言,。自從金玄從羲那里聽到了“中和”的理論,，他便試著形容父子倆的關(guān)系，顯而易見,，他們無法“中和”,。

　　“那父親就和我一樣……不對，按時間先后,，應(yīng)當(dāng)是我和父親屬于同一類物質(zhì),。”

　　也許在很多人看來,，親人就是親人,，生來如此的事情沒什么研究價值，但對于天性愛鉆牛角尖的金玄而言,，往往是世人懶得思考的東西更有價值也說不定,。他一直抱著這樣離群的念頭活到了十八歲。

　　然而,，在金玄的十八歲生日這天,，他卻因這份執(zhí)著而惹出了煩惱。

　　那天關(guān)鐘和關(guān)靈都出了遠(yuǎn)門,，父子在黃昏中對坐而席,。

　　“家里好空?！?p>　　“何謂‘家’,？”

　　“檐之下謂‘家’?！?p>　　金先生搖搖頭,。

　　“您、我,、關(guān)鐘,、關(guān)靈謂之‘家’,。”

　　又搖頭,。

　　“親人所在謂之‘家’,。”

　　還是搖頭,。

　　“不解,。”

　　“天下,，地上,，謂之‘家’?！?p>　　金先生正色,。

　　“從今日起，你便成年,，夫立天地間,，一言一行合不過二，仍需三思,?！?p>　　“是?！?p>　　“知之為何,？”

　　“為天地之大家，亦為親友之小家,?！?p>　　“嗯?！?p>　　金先生嚴(yán)肅的表情略微舒緩,。

　　“但是父親，我有一事不明,?！?p>　　“講?！?p>　　“無家之人,，活之為何？”

　　“有天有地,，何言無家,？”

　　“天地雖有，無所依憑,，是謂無家,。”

　　先生不言,，小金便繼續(xù)將十?dāng)?shù)年之所思傾倒而出,。

　　“鐘靈兄妹被棄于山野中，是父親您收養(yǎng)了他們,，您便是他們的依憑,；母親生我時去世了，您就是我的依憑,。我們受您教誨,，奉您之命奔走四方，家雖然偶爾空蕩,，總有坐滿的時候,。可要是有人生來孓然一身,，縱然天地廣闊,，卻單有去處，無歸處,，那人也算有家嗎,？”

　　金先生還是沉默，夕陽落得很快,，他消瘦的臉龐久久陷入黑暗里,，當(dāng)他抬起頭時，金玄覺得自己的父親好像蒼老了很多,。

　　“那么,，終焉，便是歸處,?！?p>　　金玄說不出話來，目送著父親走進(jìn)書房,。

　　這是他與父親交談的方式,，也是至今為止父親最后一次和他正兒八經(jīng)的對話，這就是金玄十八歲的生日,，對他而言糟糕無比的十八歲——他好像惹父親生氣了,。

　　事實(shí)上，他也不敢確定父親那番模樣到底是否是生氣,，因?yàn)榻鹣壬鷺O少在他們面前流露感情,，見到羲時，那般近乎冷淡的待客吩咐已經(jīng)算是極為罕見的現(xiàn)象了。

　　可如果不是生氣,，又是因?yàn)槭裁丛蚴惯@對父子陷入沉默呢,？

　　“阿靈，你說我該怎么問出口??？”

　　“啊,？你真的要問先生,？”

　　“不問他我們就沒法知道?！?p>　　“那要怎么問,？‘舒和羲為什么會被禁錮在休眠艙里二十年’、‘舒離開天宮去了哪里’,、‘為什么我和羲長得很像’,？”

　　“唔……最后一項(xiàng)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不是個好問題呢?！?p>　　“對吧,，雖然先生是天下數(shù)一數(shù)二的學(xué)問家，但他也不一定什么都知道呀,?！?p>　　關(guān)靈一貫起得很早，就算是她那樣爽朗的女孩子,，出遠(yuǎn)門前也是需要花很多時間在打扮上的,。而金玄則是心事重重，天一亮就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了,。

　　第三個醒來的是睡在客房的羲,，昨夜的讀書會在金先生離去后不久也隨之結(jié)束，睡眠時間理應(yīng)是充足的,，可還是有人……

　　“真是的,！那個家伙……”

　　關(guān)靈在收拾好行囊后，怒氣沖沖地走進(jìn)了她哥哥的臥室,，緊接著傳來一陣吵鬧的折騰聲,。

　　“喂喂喂……你這丫頭，干嘛扯我被子,！”

　　“你還要睡到什么時候啊,，大家可是都準(zhǔn)備好了，等著你了,?！?p>　　“吃的帶了嗎,？要不你再去檢查一下吧，啊哈,?！?p>　　“哈？剛才都已經(jīng)過來叫過一次了,，你換了衣服又……”

　　金玄早已習(xí)慣了這番場景,，沒想到羲卻走了過去,，低聲和兄妹倆說了些什么,，不一會兒他們?nèi)吮惆舶察o靜地出來了，這讓金玄大為好奇,。

　　“沒想到兩兄妹的清晨劇這么早就結(jié)束了,。”

　　“怕吵到金先生嘛,?！?p>　　關(guān)鐘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羲說金先生不久前剛睡下,?！?p>　　“哦？羲怎么知道的,？”

　　“我能操縱氣流,，自然也感知得到，現(xiàn)在書房的氣流變得很平穩(wěn)了,?！?p>　　羲理所當(dāng)然地說道。

　　……

　　今天是地面世界所有國家的節(jié)假日,，對于金玄而言,，前往“地都”的道路并不陌生，不如說這些年的往返交通反倒讓他心生厭倦了,。不過今日比較特殊,，因?yàn)樗磉叺陌閭H由拖著稻草的驢與馬更換成幾位同類的少年少女，他想,，這個世界不乏喜歡躺在稻草上仰天沉思的旅人,，而即便是他們這些人，也同樣鐘情于與青春同行,。

　　“今天是什么節(jié)日來著,？”

　　外鄉(xiāng)人羲問道。

　　“日傾節(jié),，準(zhǔn)確來說,，真正‘日傾’的那天在兩天之后。”

　　“日傾,？”

　　“你們天宮沒有節(jié)日嗎,？呀，不對,，應(yīng)該說,，你沒在圖書館里看到過關(guān)于節(jié)日的記錄么？”

　　“雖然天宮也有一些節(jié)假日,，我和舒試著過了一過,，不過沒有預(yù)想中那么喜慶、隆重,，過和不過,，日子還是照樣過?！?p>　　“不能這樣說嘛,，明天的這個時候就到地都了，到時候四面八方的朋友都會來,，咱們可以一邊享受日傾節(jié),，一邊打探你姐姐的消息?！?p>　　“這是我們地面最大的節(jié)日哦,，包準(zhǔn)你對節(jié)日有改觀，啊,，說不定正好能碰上你姐姐呢,。”

　　關(guān)靈從一旁插話,，關(guān)鐘瞪了他一眼,。

　　“你呀，別又像小時候那樣亂跑跑丟了,?！?p>　　“喂，別說得你沒份一樣,，咱倆一起丟的好嗎,？”

　　“還不是你慫恿的？拉我去看動物霄燈,，跟我打包票說一定能找到路,，結(jié)果讓小金他們一頓好找?！?p>　　關(guān)靈吐了吐舌頭,。

　　“是啊,，我那時還是第一次看到父親慌張的樣子?！?p>　　金玄回憶起那時的情形,，比起他的手被父親緊緊攢著的知覺，父親無頻率的步伐和故作鎮(zhèn)定的神情留給他更深的感觸,，講句不厚道的話,，托關(guān)氏兄妹走丟的福，他才有機(jī)會看到這樣具有人情味的父親,。

　　只不過自從那次之后,，他們幾人便再也沒有一起到地都參加過日傾節(jié)，父親也再沒有牽過他的手,。

　　一路上,，他們聊著長大之前被金先生帶去的各種旅行，談笑間已經(jīng)行過很多路,。途中遇到了各式各樣的人，還有一隊(duì)自稱是地都派遣歸來的“飛行器研究小組”,，令羲頗感意外,。

　　是夜，羲一行在一片小湖邊生火落腳,，距離地都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

　　“月色真好?！?p>　　“日傾前的天氣總是很好的,。”

　　“對了,，日傾到底是個什么,？”

　　羲這才記得發(fā)問。

　　“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啦,，要先說說地都——也就是我們地面中心城市,、最大的城市，只不過那里越靠近城中央越昏暗,，有時候冬季的白天都需要點(diǎn)燈呢,。”

　　“哦,？”

　　“不像南山,，四季都有陽光?！?p>　　“對啊,，還是我們南山天氣好,。”

　　不知是一天舟車勞頓疲累了,，還是倒影在湖中的蕩漾明月使然,，今夜關(guān)靈難得接下了哥哥的話茬，與他并肩靠坐在篝火旁,。

　　“至于日傾啊,，那可神奇啦，就是一剎那間,，正午的日光突然從地都上空傾灑下來,，正正落在城中心的圣像周圍，原本在黑暗籠罩下的圣母像沐浴在陽光下,，好像真的要揮動翅膀飛升了似的,。好美好美，直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清清楚楚,?！?p>　　“是嗎？我就看到了騎在我背上的某人的口水滴到我臉上了而已,?！?p>　　“不是說好不提了嘛！”

　　“哈哈哈,?！?p>　　兄妹倆的晚間劇場還是照常出演了啊，金玄心想,。

　　“是極夜么,？”

　　羲突然問道。

　　“咦,？”

　　“晚上呢,？天上會不會有很絢麗的光？”

　　“晚上……倒和南山那邊沒什么差別呢,?！?p>　　“那應(yīng)該是地都特有的自然現(xiàn)象吧?！?p>　　羲如是說道,，金玄卻搖搖頭。

　　“不,，這應(yīng)該不是什么自然現(xiàn)象,。”

　　一直托腮的金玄像是決定了什么似的站了起來,。

　　“我一直以來都有一個猜想,，直到遇見羲,，幾乎可以認(rèn)定我的猜想就是對的——關(guān)于日傾和天宮?！?p>　　三人的目光疑惑地望過去,，金玄在父親的課堂里充當(dāng)?shù)慕巧粌H限于學(xué)生，有時甚至能代父親授課,，因此即便是性格內(nèi)向的他,，練就了被各式各樣的眼神注視也不會顯得慌張的本領(lǐng)。不過他從不把這些東西當(dāng)成“本領(lǐng)”,，用他的話來說,，這只是一種“補(bǔ)全”罷了。

　　況且他現(xiàn)在非常有底氣,。

　　“羲,。”

　　“嗯,？”

　　“天宮的底端是云嗎,？”

　　“不，就是和我們腳底一樣的結(jié)實(shí)地面,?！?p>　　“建筑也是起在地面上的吧？”

　　“大部分是,，不過也有少數(shù)利用磁懸浮技術(shù)構(gòu)建的空中建筑?！?p>　　“啊,、嗯，所以說,，我認(rèn)為地都周邊之所以終年昏暗的原因……”

　　“陽光被擋住了,！”

　　兄妹倆異口同聲地說出了答案。

　　“沒錯,，可是還有一個問題,，為什么會產(chǎn)生日傾呢？”

　　“唔,，會不會是中央有大漏洞,？也不對啊，如果是這樣,，也不至于一年才有一次,。羲，你知道嗎,？”

　　天人搖搖頭,。

　　“還有,，天宮究竟是如何建立起來的呢？世界上為什么會有天人,？他們又為什么會去往天空生活呢,？”

　　金玄緊緊盯著這位與自己長相極似的天人。

　　“羲,，你對我,，對我們，對全人類都很重要,?！?p>　　一瞬間，天與地之間好像沒有了界限,，湖中的云月不再流動,，唯有跳動的篝火能夠證明，時間依舊在走,。

　　關(guān)鐘看向妹妹,，發(fā)現(xiàn)她滿臉通紅。

　　“喂,，你是不是發(fā)燒了,？”

　　“沒沒沒、沒有啦,?！?p>　　“哇，那你臉怎么那么燙,？”

　　“火,、是火太大啦，我湖邊去洗把臉,?！?p>　　“哦，我也去,?！?p>　　關(guān)鐘跟在關(guān)靈后邊，他倒不是害怕機(jī)靈的妹妹被歹人拐走,，這世道還算安寧,，他只是……擔(dān)心她掉到水里罷了。

　　“好了好了,，別想了別想了,，呼?！?p>　　關(guān)靈舀起清涼的湖水拍拍臉頰,。

　　“給,。”

　　關(guān)鐘丟來她落在地上的手巾,。

　　“哦,。”

　　“真的好久沒有一起出來散步了,?！?p>　　“怎么啦，你也學(xué)得小金那套,?！?p>　　“我就算想學(xué)也學(xué)不來他那‘念天地之悠悠’的氣質(zhì)，用羲的話說,，人家那是‘遺傳’的,。”

　　“嘻嘻,?！?p>　　關(guān)鐘和關(guān)靈生性好動，即便是長大后的今日也坐不定,，非要繞湖邊走兩圈,。

　　“你猜他們倆在聊些什么？”

　　“八成是那什么‘磁懸浮’的原理,?！?p>　　“啊哈，咱們估計生來就沒有理解這些東西的天分,?！?p>　　“靈，你說,，羲和小金之間會不會有什么關(guān)系？”

　　“難道他們是兄弟,？怎么想都不可能啊,，師娘是生小金的時候失血過多去世的，但鄰里都是這么說的,?！?p>　　“有沒有可能是師娘生羲在先？”

　　“羲和舒沉睡了二十年,，師娘那時在天宮嗎,？”

　　“不是沒有可能，聽鄰里說,，先生和師娘原本都不是南山人,，剛遷來不久小金就出生了,，不過一年便撿到了我們?！?p>　　“可是先生從來不提師娘的事,。”

　　“師娘,，究竟是誰……”

　　兄妹倆一時間也無言地望著天水間的皎月,，拖拖拉拉又兜了一段路，這才回到了篝火邊,，見金玄他們已經(jīng)睡下,，便拾掇了行李各自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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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幫小家伙……”

　　金先生醒來時天色已近黃昏,，他拿起桌面上的出行留言,，笑了笑，將關(guān)靈包好的飯團(tuán)扔入口中,。飯團(tuán)是冷的,，金先生感受得到它在食道中艱難地挪動，他想拿杯酒,，手卻在飯團(tuán)邊抓了個空,。

　　金先生苦笑著褪去皺巴巴的衣服，赤裸地坐在庭院里,。

　　夕陽是燦爛的金色,，金先生凝視自己的身體，他已經(jīng)不再年輕,，近些年肌肉退化得太嚴(yán)重了,，臟腑負(fù)荷早已超標(biāo)，少時身體還算健康,，到這個年紀(jì)也不該是這樣,。

　　“本不該、本不該的事情太多了,！”

　　他咳嗽,，喝了幾口酒之后才停住。他還是找到了酒,，他知道金玄他們把酒藏起來,，只不過自己裝作不知道，先前也不曾刻意去找,。

　　“今天,、只要今天，今天就好?！?p>　　金先生飲少輒醉,，好不容易倒?jié)M一杯，身子一歪,，全灑在了地上,。

　　鄰居們也結(jié)伴去地都觀賞日傾了吧，真不知道人們?yōu)槭裁匆獡Q個地方看每天都能見到的東西,，他醉醺醺地想,，難道一定要把天空遮住再掀開，才能顯得日光的可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