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收手吧,?!?p> 月明星稀,父子二人坐在臺階上,,等待著白醫(yī)師用藥的結(jié)果,。
“蔣琬身上的傷,本來是要砍我的,?!眲①t神態(tài)冷峻。
活捉的刺客受不得特痛,,在邢道榮威逼下承認,,是受了世家大族的命令跟蹤長龍輜車中的劉賢。他們見護衛(wèi)的南鷹騎返回,,而輜車繼續(xù)向北,,以為動手的機會到了,才對車上蔣琬與蕓娘痛下了殺手,。
“父親,,”劉賢低頭,語帶羞愧問道:“碧蓮的死,,你恨我么,?”
劉度搖了搖頭。碧蓮是他手下最美麗的侍女,。一個女人在人生中最美麗的幾年里一直陪在自己身邊,,要說無情,恐怕太過無情,,要說有情,,他卻從來沒有做過辣手摧花的蠢事。
盡管兒子沒說,,但劉度早已猜出碧蓮的動機,。碧蓮死后翌日,,便有人在湘水邊發(fā)現(xiàn)了她一家老少的死尸。
是被綁上石頭沉江溺亡,,最殘酷的手法,,連幼弟也沒有放過。
這讓他聯(lián)想到自己的三個孩子,。感到恐懼的老父親決定來勸勸長子,,不要再與可怕的敵人作對。
“為父只想讓你們康泰喜樂,。不過大郎,,劉家雖然是宗室,但今日之劉氏,,遠非世祖時候的劉氏了,。董卓、袁紹,,再到今日的曹孟德,,哪個不是世家豪族。能安穩(wěn)的活著,,當(dāng)一富家翁,不好么,?!?p> 劉賢猶豫著。他有一肚子話想跟父親說,,說一說再過三年天下將迎來怎樣的大變,,說一說零陵劉氏是怎樣被大歷史的車輪無情碾過,說一說自己,,那個被大耳將軍無情斬殺的夢,。
“父親,富貴保不住劉家,?!?p> 千言萬語,濃縮成這短短一句話,。
“可你這么做,,就不怕害了劉家,害了德兒和花花,?今日這禍?zhǔn)陆档绞Y琬身上,,明日呢?早晚有一天,,躺在里面的,,會是你的弟妹,!”劉度的語氣有些激動。
太守大人本來以為,,自己的長子不過時年輕氣盛,,不服這些地方豪族掣肘,鬧一鬧也就算了,??蓻]想到,他竟然真的打算在豪族間樹敵,。
“就算我死了,,也沒有人能傷害他們一根汗毛。我保證,?!眲①t的語氣篤定。
要解釋的東西太多了,,赤壁鏖戰(zhàn),,荊州易主,三分天下,,曹丕篡漢……他沒有時間,,也不知從何解釋起。
“看來為父老了,,大郎說的話竟然也聽不懂了,。”劉度苦笑著,,明白自己終究是勸不動兒子,。
亂世不由人。劉賢隱隱感覺,,自己本想握住自衛(wèi)的盾,,可命運卻強行塞給他奮戰(zhàn)的刀。
“神藥,!真是神藥,!”
屋內(nèi)傳來白醫(yī)師孩子般的笑聲。
蔣琬,,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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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零陵坊間酒肆中開始散出關(guān)于這場刺殺的謠傳,。
觥籌交錯間,,有人道:“聽說了嘛,前兩天,,那豎子的車駕沖進了泠水,,死了十幾個郡兵護衛(wèi)呢,。”
“你知道什么,,我兄長在郡府當(dāng)差,,可是把實情都告訴我了?!绷硪粋€酒客反駁著,,一排氣定神閑的表情,將圍觀吃瓜的群眾吸引到自己身邊,。
“什么實情,?那豎子又服食五石散了?”有人插嘴,。
“屁,!”那拿大的酒客刻意壓低了聲音,仿佛受到監(jiān)視的要員般說到:“是~刺~殺~”
他的手指劃過脖頸,,做出割喉的慘象,。
“刺殺!”一陣唏噓聲在四座擴散開來,。
眾人被血腥味吊起了興趣,,更加好奇的追問著細節(jié)。
他滿意地挺了挺胸脯,,繼續(xù)道:“聽說當(dāng)天那豎子就重傷不醒,,是被新拔擢的什么校尉騎馬馱回來的?!?p> “你說的是揚威校尉,,劉敏,?”
“對對,,就是劉敏。我表兄說,,劉敏的臉上都是血,,也不知道是刺客的還是那豎子的?!?p> “刺客呢,?還沒抓著呢?”
“不知道,,有人趕過去看了,,那天下了大雨,連腳印都沒留下,。興許是逃走了,?!?p> 人群開始嘰嘰喳喳議論起來,似乎刺客就在眾人之間,。
“你說這刺客會是誰派的呢,?這豎子近來老實多了啊,許久不曾禍亂郡縣,,還修橋補路,,勘查農(nóng)田呢。上次他帶兵打過蠻匪后,,連山路上都安全多了,。誰會這時刺殺他呢?”
“你懂什么,,我兄長說了,,這叫,嗝,,這叫政治,。”
“對,,你說會不會是鄰郡太守趙使君派來的,?聽說他總想侵占東邊的泠道縣劃進桂陽郡呢?!?p> “屁,!莫說是那豎子,趙范就是殺了劉使君,,這泠道歸不歸他桂陽,,還得看劉景升的臉色呢?!?p> 眾人酒色上臉,,你一言我一語說著。有人說是武陵蠻混成漢人報仇來了,。甚至還有人故作深沉,,將刺殺演繹為波詭云譎的政治博弈,認為兇手竟是遠在襄陽的荊州牧劉表,。
“老子看看是哪幾個灌了狗尿的在這嚼舌頭,,敢議論起大公子的是非來了!”
邢道榮聲如獅吼,,人還未至,,已經(jīng)嚇的酒客們紛紛回到自己座位上。
只見酒肆的大門被一腳踹開,,大夏天還一身玄鐵甲胄的邢大將軍帶著一群小校沖進了酒肆,。
邢道榮望著噤若寒蟬的酒客,,對自己的威風(fēng)凜凜感到得意。
“當(dāng)年老子在虎牢關(guān)痛打呂布,,不見爾等傳頌,,如今屁大點事,說的跟天塌下來似的,?!?p> 他接過店家碰上的梅子酒,豪飲一口,,命人將一卷黃絹張貼在酒館門口的告示牌上,。
酒客們漸漸聚攏上來,爭先恐后閱讀起黃絹上的字來,。有幾個為了彰顯學(xué)問,,聲音的特別大,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讀書識字,。
“近日零陵,,盜匪猖獗,害民劫商,,無惡不作……里有里魁,,民有什伍,善惡以告,,檢察宵小……掃奸除惡,,不問保甲……案經(jīng)驗實,錢糧賞犒……”
按照這黃絹告示,,郡府雖然沒有特指,,但是隱約將泠水行刺指向盜匪搶劫。為此,,郡府鼓勵全郡百姓揭發(fā)檢舉不法之事,,一經(jīng)查實,重重有賞,。
告示里還特別提到,,這次不會連坐問罪,,讓百姓放心揭發(fā),,勿慮后顧之憂。
百姓們讀著告示,,拍手稱快:“這個好,!匪賊惑亂郡縣,早就該嚴懲,!邢將軍,,我先報一個,!”
“我也說一個!”
“我就是偷雞的,,還能領(lǐng)賞不,?”
……
懸賞的黃絹告示很快貼滿了全郡的長街村巷,本以為完成征繳名冊任務(wù)的邢道榮為此忙的不亦樂乎,,今天去都梁抓偷雞賊,,明日就趕到烝陽抓江湖騙子。夏日炎炎,,邢道榮的腿上腰上很快就被鎧甲捂出了一片又一片痱子,,同樣難當(dāng),甚至有些后悔當(dāng)時將難題甩鍋給劉敏,。
經(jīng)過五日五夜的抓捕,,近一百個作奸犯科之輩被抓進了大牢。他們平常要么在幾個縣流竄作案,,仗著縣令慵懶逃過法網(wǎng),,要么因鄰里擔(dān)心連坐而被報批??偠灾?,在這場突如其來,毫無征兆的抓捕行動中,,這些碩鼠蛀蟲被一網(wǎng)打盡,,最終落入法網(wǎng)。
夜晚,,有二十幾個囚犯被帶出牢房,,在夜色下被拉到一處空曠山崗上。
郡兵接下他們臉上的面紗,,他們見到了月色下吃著烤串,,蹲坐在胡床上大快朵頤的劉賢。
“知道自己為什么被抓嗎,?”邢道榮叱問道,。
囚犯們被困住手腳,跪立于地,,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誰也不敢先說話,。
“老實點,!坦白從嚴!抗拒從寬!”劉全在旁喊道,。
“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劉賢一臉無奈,。這是他剛剛教給劉全的,,對方掌握不熟,也算情有可原吧,。
“小人……小人是翻墻行竊被抓的,。”一個年齡較小的小瘦子第一個開口,?!扒蠊娱_恩!求公子開恩,!”
“會翻墻,?還是個網(wǎng)絡(luò)高手……翻過幾家了?”劉賢問,。
小瘦子顫巍巍回答:“算上被抓的這次,,不超過三次……”
“老實點,到底幾次,!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邢道榮手中明晃晃的刀劍讓人恐懼。
小賊伸出五根手指,。
“五次,?”
“五十次?!彼樕n白,,再也不敢隱瞞。
“你才多大,?翻了五十家墻,?”劉賢覺得這人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沒想到竟然能“飛檐走壁莫奇怪,,去去就來”,。
“小人腳下肉厚,擅長光腳行竊,,落地時候沒聲,,所以主家發(fā)現(xiàn)不了?!憋w賊有些難為情說道,。“要不是那次用這手偷看隔壁大嫂洗澡沒站穩(wěn),,鄰里鄉(xiāng)親也不會發(fā)現(xiàn),。”
“好,,正是我軍需要的人才,。給他松綁?!眲①t一聲令下,,郡兵上前,割開了這飛賊手腕上的麻繩,。
“還有小人……出了老千……”一個骨瘦嶙峋的男人說著,,臉上還有被賭坊護院打出的傷。
“手藝不精,,出千被抓,,活該挨打!還挺驕傲……”
“公子,,不是小人手藝不精,,實在是那賭坊輸了不認賬,毆打小人,,小人不得已才被抓,。”
“賭徒,?十賭九輸,,要你干什么?”劉賢似乎對此人的技能并不感冒,。
“小人從不輸,!公子你看這個耳環(huán),就是陳家車夫輸了抵給小人的,?!?p> “一個車夫買得起這么貴重的耳環(huán)?肯定是他偷的,?!眲⑷谝慌哉f道。
“小人不敢扯謊,!這是他主家與別家偷情的信物,!”
只聽這賭徒將前前后后娓娓道來,劉賢聽完道:“你也是我軍中需要的人才,。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高進,。”
“竟是賭圣,!失敬失敬,,快給賭圣松綁?!?p> 看到這兩人被釋放,,眾囚徒紛紛開口。除了行偷,、犯賭,,還有行騙的、造假的,、偷雞偷馬的,,各有千秋,不一而足,。
等給眾人松了綁,,劉賢清了清嗓子高聲問道:“知道今天叫你們來干什么?”
囚徒們紛紛搖頭,。
“你們這些人,,都是憑手藝吃飯的。不像那些奸淫擄掠的,,沒點技術(shù)含量,。今天本公子大發(fā)善心,給你們一個機會,?!?p> 眾人聽到機會二字,眼中發(fā)出亮光,。
“眼下用人之際,,愿意從軍聽本公子調(diào)遣的,先前罪行一筆勾銷,,以后軍中按時領(lǐng)俸米,,保你們衣食無憂。偷的,、騙的那些債,,我去替你們還。不愿意的……”劉賢故意拉長了聲調(diào),?!安辉敢獾模蛷倪@山上跳下去,,活了的你命大,,本公子既往不咎,。命不好撞在石頭上的,或者讓樹杈扎透肺管子的……”
“盜亦有道,,公子將我輩看作什么人,?”囚徒們道?!拔逸呚M是貪生怕死之徒,!實在是仰慕公子久矣,,想為大漢盡忠,!……敢問公子,去哪里領(lǐng)俸米,?”
切,!虛偽。劉全鄙夷地冷笑一聲,。
“好,。丑話說在前頭,不是我劉賢逼你們從軍的,。既然走了正道,,以后用心辦差,我自有封賞,,要是誰再去走了作奸犯科的老路,,休怪我軍法從事!至于俸米……”劉賢拉長了聲調(diào),。
“用你們探聽世家豪族的底細來換,。”
劉賢咬下竹簽上的一塊雞翅,,使勁咀嚼著,,仿佛那是世家豪族身上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