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鐘聲傳遍交趾的長街,,交趾迎來新一天的清晨,。
劉賢揉著眼睛被劉全從床上拉起來,,而正是后者連夜的呼嚕聲,,讓他至寅時方睡。
劉全喊道:“公子快起來,,太公爺傳話,,讓都去祈豐殿前集合?!?p> “這么快,?”劉賢想起昨夜爺孫的對話,,整個人清醒起來。
苑辰端著一盆清水走進房間,。
“你怎么……”劉賢有些驚訝,。
“她說要做公子的丫鬟報答公子,我想也不虧了她,?!眲⑷魺o其事的回答,似乎對宴會上的逢場作戲不以為意,。
“小辰愿意服侍公子,。”苑辰語氣真誠,,顯然昨夜的尷尬并沒有放在心上,。
也罷,自己身邊確實也需要一個丫鬟,,如果這能讓苑辰心安理得,,劉賢也樂意接受。
一番梳洗打扮,,劉賢叫齊荊州眾人,,一起來到祈豐殿前。
昨夜的杯盤狼藉已經(jīng)被收拾干凈,。祈豐殿前,,巨鼎中煙霧繚繞,灰白的煙霧扶搖直上,,直沖天際,整個大殿如同仙境神宮,,在莊嚴肅穆中增添了幾分高貴神秘,。
劉賢因為住得近,本以為自己第一個到,??墒堑诌_時,二舅士祗已經(jīng)抵達,。他一身書卷氣,,溫文爾雅,與荊州眾人略略點頭,,并不開口,,似乎與誰也不過分親近,也不過分疏遠,。
老大士厥和老四士干一同抵達,,來之前,,兄弟二人先做了一番商議,可是誰也猜不出父親緊急召集是要做什么,。
“伯禮,!”士干熱情的與劉賢等人打著招呼。舅甥三人問過早安,,邊說起這略顯突然的集會,。
士干道:“父親一般都會早修,很少會在此時召集眾人問話,,更何況還有你們,。”
劉賢道:“確實不知,。也許是人老了都起得早吧……大舅似乎精神不好,?”
沒人注意,士厥和顧瑕視線相交,,又迅速分開,。
士厥頂著黑眼圈說道:“嗨,無妨,,今早寅時,,河邊發(fā)現(xiàn)了兩個天竺人的尸首,一男一女,,臉上被砍得面目全非,。老三剛被罷,我先帶著郡兵過去查看一番,,再加上些庶務(wù),,就沒怎么睡?!?p> “三哥,?你怎么來了?”士干很驚訝,,昨日剛剛被斥責(zé)的老三也帶著士匡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
“怎么,不想見我,?我是父親的兒子,,別說沒走,就是我在千里之外,,父親召見,,豈有不回之理?,!”士徽的回答像是吃了火藥,。
眾人都差不多到齊了,,老五士頌才睡眼惺忪的趕來。他打著哈欠,,也不與眾位兄弟問安,,大大咧咧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之上。
約莫半刻之后,,老士燮在道童的攙扶下緩步入殿,,坐到主位之上。他身后站著一個中年儒生,,便是馳名天下的宿儒,,如今的郡府長史程秉程德樞。
劉賢跟著幾位舅父,,起身齊聲向老士燮問安,,旋即坐定,望向外公,。外公的臉上雖無困意,,但是眼窩深陷,顯然昨夜這位老者同樣沒有睡好,。
“知道今天這么早叫你們來,,有什么事嗎?”士燮問,。
眾人紛紛搖頭,,無人應(yīng)答。
士燮道:“有句話說的對,,一日之計在于晨,,一年之計在于春。老夫快七十了,,這輩子別說春天,,就是清晨的朝日,也是看不了幾個了……”
此言一出,,眾兒子連聲否認,直說父親福壽綿長,,長米昂百歲之語,。
“長命百歲是不可能了。交州啊,,終究是你們兄弟幾個的,,就跟為父和你們幾個叔伯一樣。這幾年啊,,你們幾個明爭暗斗,,別以為我不知道,。為父什么都知道。當年平黃巾之亂,,交州偏遠,,沒有摻和。后來董卓又亂了京都,,交州還是因為偏遠,,沒有摻和??墒且院竽?,九州一統(tǒng),兵臨城下,,交州再想躲是躲不掉了,。所以,為長遠計,,趁著我這把老骨頭還在,,是得把大業(yè),交給后來人了,?!?p> 這消息對于士家五子無異于晴天霹靂一般。劉賢注意到,,就連平日不問政事的士祗,、士頌此時都抬起了頭,屏氣凝神的望著老父親,。
“老大……”士燮的聲音頓了頓,,眾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幾年你代管政務(wù),,辛苦你了,。”
此言一出,,老大心中一涼,。
他代父理政多年,老爺子不說好,,也不說壞,,只說一聲“辛苦”,看來還是對自己有所不滿,。
“老二……”士燮叫起了二兒子,。“這幾年你著書立說,,看似不染政務(wù),,可是聲名遠播,,連許昌的公卿名士都寫信來討教學(xué)問?!?p> 士祗連連磕頭,,似乎對父親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的作用十分高興和欣慰。
“小三……”士燮叫到士徽,。士徽連聲答應(yīng),。“昨夜我已經(jīng)派人查明,,苑談的確里通外敵,,你事情雖然辦的莽撞了些,可還是不壞,。至于賢兒……你不過是記恨他父親沒有照顧好萱兒,,不必遷怒于賢兒和德兒?!?p> 老士燮這話一出,,是正好捅到了老三士徽的心窩子、肺管子,、眼珠子,。士燮幾十歲的中年人,聽到父親突然理解自己了,,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出來,。
老士燮說得對,他之所以對劉賢如此蠻橫,,主要是兄弟五人中,,與士萱感情最深的,恰恰是這個行事莽撞蠻橫的三哥,。當年他聽說妹妹死時,,妹婿竟然沒有陪在身邊氣得連葬禮都沒有參加。如今見到劉賢,,想起妹婿劉度,,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而父親在這個節(jié)骨眼說出這種話,,顯然是要冰釋前嫌,,既往不咎。
唯獨士干和士頌,,父親沒有提及他們的名字,。
“程秉,,把遺命取來,?!?p> 老士燮說完,程秉雙手捧出寶盒,。士燮蒼老的枯手探入盒中,,取出一個絹布卷軸。
“這是……詔書,?,!”劉賢驚訝問道。在零陵,,他已經(jīng)見過不少朝廷發(fā)出的詔書,,用的都是這樣的絹布卷軸。雖然老士燮當年做過尚書郎,,家里存有空白詔書也不難理解,,可是用詔書寫遺命,就和將府邸建成皇宮一樣,,是實打?qū)嵉挠庵啤?p> “老夫這輩子,,沒做交州牧,就是不希望躍居眾位弟兄之上,??墒窍乱惠叄考倚枰腥顺鰜斫y(tǒng)攬全局,。老夫已經(jīng)將下一任交州之主的名字寫在這遺命之上,。”
五個兒子死死盯著詔書,,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今日起,你們幾個該理政的理政,,治學(xué)的治學(xué),,掌軍的掌軍,各安其職,,用心辦差,。我將此書懸掛于祈豐殿房梁之上,接受天地考驗七七四十九日,。其間,,老夫?qū)㈤]關(guān)修煉,感應(yīng)天地,。若四十九日之內(nèi),,此書落于房下,則是書上之人德薄智短,不堪大任,。若是此書安好,,則出關(guān)之日,我將此人公之于眾,,退位讓賢,。”
臥槽,!你個老東西,!這跟我昨天交給你的不一樣啊,!劉賢在心中高聲咒罵,,卻面如平湖的看著眾人反應(yīng)。
眾人聽到這話,,已經(jīng)是傻了眼,。誰能想到,老士燮臨了臨了,,還能想出這樣的餿主意,。
五個人幾家歡喜幾家愁。喜的是,,老士燮沒說長幼,,沒說嫡庶,這是標準的擇賢而立,,莫說是老三士徽,,就是治書治學(xué)的老二士祗,還有老大的跟屁蟲老四士干,,還有從來玩世不恭的士頌,,邏輯上都有了繼承大業(yè)的可能。憂的,,自然是身為長子且已經(jīng)理政多年的老大士厥,。
如果誰都有可能繼承大業(yè),那么自己這幾年的辛苦是為了什么,?難道真的要將自己經(jīng)營過年的郡國,,拱手交給政敵老三嗎?
“去,,賢兒,,你去給太公掛上?!笔扣瓢l(fā)令,,劉賢硬著頭皮照辦。
的確,秘密立儲的點子是他建議的,,但是他沒說要把自己也公示于眾,。這樣一來,不僅士徽仍會敵視于他,,連本來站在自己這邊的士厥,也會因為儲君地位被動搖而怨恨自己,。對于結(jié)盟,,豈不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劉賢捧著遺命穿過眾人注目的眼光,。他感覺那些眼睛就像是刀片,,在自己身上爭著留下刀疤。
“太公,,放好了,。”劉賢放好詔書,,回身稟告士燮,。
“好!”老士燮笑道,?!敖袢占獣r吉日,老夫這就要去后山入關(guān),。賢兒……”老士燮看向下手的荊州眾人,。“聽說你手下有一群名為‘南鷹’的勇士,。揚鷹南國,,寓意甚佳。老夫閉關(guān)這幾日,,就請零陵眾將戍守著祈豐殿,。”
“父親,!士家大殿,,豈能讓外人戍守?,!”士徽第一個站起來反對,,因為這無異于公開說明士燮對掌管戍衛(wèi)的三子不信任。
“外人,?萱兒的孩子,,如何說是外人?”老士燮笑著勸退三子。
掛在房梁上的遺命卷軸高高望著眾人,,一覽無遺俯瞰著各懷鬼胎的眾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