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進的媽死了,。

　　當(dāng)瞎了一只眼的醫(yī)生高聲宣布時，他只是麻木地點點頭,。

　　他知道醫(yī)生宣布的對象不是他,，是站在他身后、正不耐煩地搓著手掌的兵老總,。

　　吳進今年十一歲,，長著頭灰發(fā)、因營養(yǎng)不良而面黃肌瘦,，一雙星羅民族標(biāo)志性的碧綠色眼睛里卻反常地發(fā)著精光,。

　　即使媽死了，這點精光也未曾黯淡過,。

　　媽媽解脫了,，可他還活著呢！

　　“呸,，又一個,，殺千刀的黃狗……”士兵罵了聲，從褲兜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遞到吳進眼皮子底下：“會寫字不,？”

　　“會?！眳沁M從衣兜里掏出小指頭大的碳塊,，接過表。

　　“你媽,，可惜了,。”士兵看著吳進趴在石板地上填表的樣子,，遺憾地嘆了口氣：“她可是伯陽城里手藝最好的裁縫,，俺身上這身軍衣就是她的手藝?！?p>　　“哎,，你的武魂也是針吧？要不要接替她的工作,？”

　　“我可沒媽媽的手藝,，恐怕吃不了這碗飯?！眳沁M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將寫好的表還給士兵。

　　“也是,，你才這么丁點兒大……”士兵掃過一遍表,，將它拿在手里，以免弄糊了上邊歪歪扭扭的字跡,。

　　上回那個負(fù)責(zé)此事的倒霉蛋就是收了表后將表隨便揣兜里,，結(jié)果回去后碳粉糊成一片，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跡,。挨了上司一頓臭罵后,，那個家伙也就被送上了前線，成了炮灰,。

　　自己可萬不能再犯這種錯誤,。

　　確認(rèn)過之后，士兵招呼站在門外,、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兩個士兵進來,，把裝在破麻布袋里的尸骸扔到一輛馬車上。

　　車上是密密麻麻的尸體,，三個士兵關(guān)上車門,，繼續(xù)往下一家走。他們的臉色和尸體差不多,。

　　“哎,，吳進！”臉上掛著一串鼻涕的劉三戳戳吳進,?！澳悴桓R車去嗎？”

　　“跟著去干什么,？”吳進疑惑地看著他,。

　　“看燒尸體啊,！”劉三嘿嘿笑著,，臉上的鼻涕一晃一晃的：“我爹帶著我去看過燒尸體,，跟大柴火堆似的，可好玩啦,！就是有點臭,。”

　　吳進翻了個白眼：“我連今晚有沒有東西吃都不知道,，哪來的心思看這個,！”

　　“去嘛！就當(dāng)陪我,！”劉三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張強李賓都沒了，我就剩你一個朋友了,！”

　　“我家還剩幾個窩頭,，到時候可以分你一個！”

　　一聽到有食物,，吳進立即眉開眼笑：“不準(zhǔn)反悔,！”

　　當(dāng)今是個不平靜的時代。距海神唐三成神已經(jīng)過去了一萬四千零一十年,，距日月大陸撞上斗羅大陸也已經(jīng)過去了八千多年,；從天魂、斗靈,、星羅,、日月四大帝國并立到第二次明斗戰(zhàn)爭結(jié)束、日月帝國分裂成東西兩半,，從靈斗聯(lián)邦到神圣天使帝國,，再到如今。

　　現(xiàn)在,，斗羅大陸上滿是大大小小,、政體各異的國家。吳進和劉三所在的伯陽城屬于羅鐸協(xié)議——一個松散的城市邦聯(lián),。十年前羅鐸協(xié)議的元首揚?羅鐸遭人暗殺,，于是這個本來就不怎么團結(jié)的國家更是打起了內(nèi)戰(zhàn)，直到如今,。

　　伯陽是山城,，城里沒閑地做火葬堆。焚尸堆設(shè)在城郊下風(fēng)口處的一個低矮山丘,，從防火樓上就能望到,。吳進和劉三趕到時，樓上已經(jīng)掛了一串的小孩兒，都是來湊熱鬧的,。

　　吳進眼尖,，瞥見還有一個窗戶有空擋，也不管窗戶下邊的木欄桿已經(jīng)朽壞,，急忙拉著劉三跑過去,。

　　兩人百無聊賴地等著山丘上的士兵們忙活完，邊啃窩頭邊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

　　“對了,，我差點忘記問了，你媽是怎么死的,？”

　　“早上黃狗子不是往我家那塊兒扔炸彈嗎,？”吳進回憶了一下，“我那時在[大家好酒館]那邊翻垃圾桶,，大概是那個時候被炸死的,。”

　　“黃狗子”是城里的人對圍城敵人的稱呼,，因為他們都穿著又舊又破的土黃色軍裝,。

　　“是哦?！眲⑷テ鹋赃呉粋€五歲小孩的衣角抹了把鼻涕,，對方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他一眼，隨后哇哇哭著跑走了,。

　　“是那種爆炸后會有一片火焰的炸彈嗎,？”他又問道，“那種火能燒好久好久,，能把人的骨頭都燒化,。我二哥就是被那種炸彈燒死的，”劉三比劃了一下,，“他整個兒都化了,，粘在軍營地板上，扣都扣不下來,?！?p>　　“應(yīng)該不是?！眳沁M咬了口窩頭,，“我回去的時候火已經(jīng)滅了，兵老總很輕松地就從房子廢墟里扒出了我媽的尸體,。所以應(yīng)該不是那種炸彈,。”

　　他想了想，又說：“不過不管是什么種類的炸彈,，只要能炸死人,，就是好炸彈?！?p>　　劉三吸了下鼻子,，點點頭表示贊同。

　　小山丘上,，尸體已經(jīng)堆起來了,，士兵們開始將一捆捆的柴火搬上去。

　　“話說,，那你以后怎么辦,？”劉三將手里殘余的窩頭一口吞掉。

　　“還是那樣,，幫街坊鄰居補點衣服,。”吳進苦笑著,，“如果兵老總們不介意我這點爛到不行的手藝,，那也可以?！?p>　　“生存”現(xiàn)在成了他最大的問題——在父母雙亡,、還沒有房的情況下，在炮彈滿天飛的伯陽城中,，靠自己的本事生存,。

　　他不可能靠別人的接濟過活，就算是生活條件相對比較好的劉三家,，也不是每時每刻都有窩窩頭吃的,。

　　當(dāng)兵當(dāng)然也算一條出路。實際上,，現(xiàn)在伯陽城里就兵老總待遇最好,，一天有三餐，還有肉吃,。但是他能去嗎,？不能。

　　他不是沒有魂力,，先天二級,，自己摸索著修煉到八級，連魂環(huán)都沒有,。在戰(zhàn)場上,，這樣的兵除了當(dāng)炮灰還能干什么,？

　　他不能為了一口肉丟掉性命。

　　他要活下去,，在伯陽城活下去,，在世界上活下去。

　　“我倒是有一個方法,?！眲⑷治宋亲樱皡沁M你會算數(shù)吧,？”

　　“百以內(nèi)加減乘除沒問題,。”

　　這是和媽媽一起生活時練出來的,，媽媽太忙,，收錢算賬的事便都交給他。

　　“我可以讓我爸介紹你去[大家好酒館],?！眲⑷昂俸佟币恍?，繼續(xù)道：“那家店的肥豬老板常在我爸這進貨,，我之前聽到過他抱怨說人手不夠?！?p>　　“當(dāng)真,？”吳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劉三用力點點頭：“我劉三還能騙你不……”

　　“點火了點火了,！”

　　喧鬧聲蓋過了劉三的聲音,。他們周圍的人群躁動起來，擁擠著,、歡呼著涌向一切能看到火葬堆的地方,。

　　但對于吳進來說，接下來的事情終身難忘,。

　　人群之中突然鉆出來一個五歲小孩,，光頭、披著破布衣服,、分不清是男是女,，餓得皮包骨頭，衣服上邊還沾著一點鼻涕,。

　　他發(fā)出一聲憤怒的,、嘶啞的、長長的尖利喊聲,，隨后沖向劉三,，緊緊抱住他。

　　兩人撞破窗戶的欄桿，一同墜下防火樓,，帶著同樣的恐懼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