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駿不顧傅祗,、石崇,、何攀勸諫,，執(zhí)政嚴(yán)酷且剛愎自用，不納良言,，遍樹親黨，疏遠(yuǎn)宗室,。公元291年,，賈后政變，朱振勸楊駿燒云龍門,，斬賊首,，引兵擁太子入宮。楊駿怯懦不決,，最終被殺死在馬廄,。楊駿三族被誅，株連而死者計有數(shù)千人,。
——第五回題引
此時夕陽西下,，彩霞滿天，那倒插在地上的鋼刀被晚霞所映,，熠熠生輝,，五彩流溢。劉淵直愣愣地,，站在當(dāng)?shù)夭谎圆粍?，只是看著馬武發(fā)呆。在其記憶中,，此位老仆似乎在自己出生時便已在府中養(yǎng)馬,，從未離開過須臾,。自己如此愛武，卻從未見其露出會武形態(tài),，不料今日看來,，竟是一個絕世高手。自己十?dāng)?shù)年來所練弓馬武藝,，相比之下簡直不值一哂,。今見如此，怎不目瞪口呆,？馬武見劉淵滿臉驚奇,，現(xiàn)開口相問之態(tài)，于是將手中木棒往墻角一擲,，直插入硬土過半,，上前說道：“少主休要發(fā)問，某亦不會實說,。但你若從我學(xué)藝,，幾時能打落我手中木棒，某便將來歷說與你聽,，絕不食言,。”劉淵到處花重金延請名師,，自是好武心切所致,，今見明師就在眼前，如何不喜,？于是依言不再多問,，當(dāng)下跪倒在地，叩了三個頭,，算是正式拜師,。馬武此時便不再以奴仆身份相避，坦然受禮,，完全一副大宗師風(fēng)度,。
話休敘煩，五年過后,，劉淵武藝突飛猛進(jìn),，以至精妙出眾，直如脫胎換骨,。此后常與洛陽世家少年較藝,，打遍全城，竟無有能從其手下支撐十招以上者,。此時劉淵已經(jīng)長成一個魁梧壯漢,，非但武藝絕佳,，且臂長而善射，與眾友出城游獵之時,，能一矢貫穿雙雕,，縱馳終日不疲，體力遠(yuǎn)超常人,。這一日，劉淵如往常一般來至武廳,，決心與馬武比試,，以觀自己刀法進(jìn)境，同時也欲揭開馬武身世之迷,。在劉淵記憶之中,，這馬武在自己出生之時已為父親廝仆，至于因何有此身驚世駭俗武功,，卻無由得知,。但劉淵心中明知，此人身上必有故事不欲人知,，且甘為廝仆隱身于此,，亦定有重大圖謀。今日定要打落他手中木棒,，非使其話符前言,，揭開謎底不可。過了半晌,，聽得腳步聲響,，門口人影一閃，馬武已進(jìn)入廳中,，但雙手空空,，已無木棒。劉淵稍感詫異,，注視馬武仔細(xì)看時,，見他渾不似往日精神健旺，雙目中亦失去神采,，頗顯龍鐘之態(tài),，便似一夜間便衰老了十多歲的一般。馬武入廳,，見劉淵已擺好格斗架式,，遂咳了一聲，輕輕笑道：“不用比了,。以公子之今日武藝,，休說擊落某手中桿棒,，便是我持刀相較，亦非少主敵手矣,?！眲Y聞言，半信半疑,，將手中鋼刀還鞘,，頗感失落。
馬武遂請劉淵落坐,，其后忽倒身而拜,，行起君臣大禮來，哽咽說道：“主公殿下,，臣馬岱拜見,。這十余年來，臣于駕前隱瞞身份,，與殿下你我相稱,，實有欺君之罪，請殿下責(zé)之,?！眲Y聞言大驚，急忙跪地,，扶起馬武道：“師父,，這是如何說法？”馬武起身,，由懷中掏出兩方金印,，托于掌心道：“殿下請看，此是何物,？”劉淵伸手接過,，仔細(xì)看時，見是一大一小,，大者乃扭頭獅子烈火印,，上刻：“漢征西大將軍馬岱”八字；小者乃是私璽,，上刻：“北地王劉諶”五字,。馬岱見他驚駭，乃收回璽印,，納入懷中,，示意劉淵落座，緩緩說道：“實話對殿下說知，某非馬武,，乃是蜀漢征西將軍馬岱,；這許多年來更名不更姓，沒奈何隱身于匈奴,，保護(hù)殿下,。殿下亦非左賢王之子，實乃蜀漢昭烈先帝劉備之后,，后主劉禪嫡孫,，北地王劉諶之子是也。當(dāng)年魏將鄧艾破蜀,，后主聽了譙周之諫,，率闔朝文武不戰(zhàn)而降。令尊北地王不欲為虜,，乃哭于祖廟，欲殺妻子以祭,，然后自殺,。當(dāng)時北地王所生三子一女，殿下乃其幼子,，年未及周歲,，尚在襁褓。你母北地王妃哭求留下殿下性命,，北地王終至不忍,，遂令宮女將殿下抱出，后殺妻子自盡,。當(dāng)時城中大亂,，臣因抱病在府，宮女抱殿下至敝宅,，托孤與臣,，告知如此如此。臣遂抱病而起,，效當(dāng)年趙子龍將軍所為,，將殿下裹于懷內(nèi)，外包鎧甲,，趁亂從西門出城,，萬里逃亡，投奔左賢王劉豹,，告以實情,。因某伯父馬騰及從兄馬超公皆曾有恩于匈奴，且丞相孔明公亦與軻比能單于有舊,，劉豹即將某藏于宮中,，將殿下認(rèn)為己子,。此乃殿下來歷因果，因恐不信,，故以北地王及某之征西將軍璽印為證,。”
劉淵陡聞此事,，便如聽草原行吟傳奇一般,，一時呆愣在座，半晌不語,，疑信參半,。正在此間，忽聽窗外有婦人嚶嚶而泣,。劉淵驚道：“外面何人,，敢竊聽某家秘事？”話猶未了,，一中年婦人襝衽而入,，跪于劉淵面前哭道：“適才馬將軍所言，妾盡聞之,，其說并無半句虛言,，殿下因何猶疑不信？”劉淵看時,，乃自己乳母劉嬤嬤,，因進(jìn)京為質(zhì)，父親令隨入洛陽,，侍候起居,。劉淵急令起身，問道：“此事你又如何得知,？”劉嬤嬤淚不曾干,，哽咽答道：“妾非別人，正是馬將軍所云當(dāng)初攜抱殿下逃走宮女是也,。當(dāng)時多虧馬將軍,，抱病冒死混出成都西門，將殿下納于懷中,，使妾扮作男妝,，一馬雙乘，歷盡千難萬險,，這才來至西域,，為左賢王所留。”劉嬤嬤言罷,，馬岱問道：“殿下出生時信物,，你可曾帶在身上？”劉嬤嬤答道：“將軍既與殿下亮明身份,，說及往事,，妾恐殿下不信，故特意帶來在此,?！闭f罷納手入懷，拿出一疊黃袱錦襖,，呈于劉淵道：“此乃殿下幼時所用襁褓,，上繡殿下姓名表字，并有生辰八字,，乃北地王妃親手以金絲銀線所刺,，殿下看過便知?！眲Y此時已然信了大半,，當(dāng)下雙手顫抖，輕輕接過,，展開觀之。果見那黃袱邊角,，繡著兩行小字道：劉淵,，字羨之，小名夢麟,，生于景耀六年,，癸未年，辛巳月,，甲寅日,，丁亥時。父漢北地王劉諶,，母呂妃手書,。劉淵觀看至此，哪里還有半絲懷疑,？當(dāng)下放聲大哭,，扶馬岱及劉嬤嬤上坐，泣拜于地,。
劉嬤嬤大驚失色,，待要起身相避，被馬岱伸手按在椅上，二人受了三拜,。劉淵起身,，馬岱又自懷中掏出一面鐵牌，遞予劉淵手中,，說道：“此乃某兄馬超公所遺信牌,，西涼胡人及諸羌各部大人見之，無不奉之如神,，謂之“羌胡令”,。殿下持此，可借涼州羌胡諸部之力,，以光復(fù)我漢室可也,。若時機(jī)未至，萬不可示之于人,，慎之,，慎之！”劉淵接過看時,，見此牌正面刻有八個篆字,，道是“此令一出，諸胡聽命”,，落款一行小字“涼州天威將軍馬超”,。反觀陰面，刻著一只狼首,，雙目如電,，栩栩如生。劉淵看罷心中感佩,，珍而重之,，貼身藏之，諾諾連聲,。馬岱囑罷,，與劉嬤嬤告退而出。當(dāng)夜,，劉淵在廳中擺設(shè)盛宴,，命胡侍前往請馬武、劉嬤嬤前來,。胡侍應(yīng)命而去,，片刻便回，面帶慌張稟道：“少主大事不好,，劉嬤嬤不知何事,，自縊于房中,，尸首已是僵硬多時；馬武卻不見蹤影,，連其下處行李也已不見,。”劉淵心下明白,，嘆息不已,，心中大痛，即令將劉嬤嬤以漢人之禮,，厚葬于洛陽郊外,。
劉淵武功大成，于是散盡所攜重金,，廣交朝中文武權(quán)貴,，鋪設(shè)人脈。時有京陵公王渾字玄沖,，太原晉陽人,，乃東漢代郡太守王澤之孫，司空王昶之子,。劉淵往拜,，王渾與之交談之下大喜，于是不惜折節(jié)下交,，待劉淵如故友,，并令次子王濟(jì)以叔輩拜見。晉代曹魏之后,，王渾改任揚(yáng)烈將軍,，后又任東中郎將、征虜將軍,，積極籌劃伐吳方略,。因武帝募將征吳,，王渾父子便推薦劉淵,。武帝召見，劉淵奏對頗稱帝意,，極得司馬炎賞識,。劉淵辭帝下殿，武帝即對階下王濟(jì)說道：“朕觀劉淵容表,，即春秋之由余,、漢代之金日磾亦不能過?！蓖鯘?jì)奏道：“誠如陛下所言,。然臣知其文武才干,，又超出由余、金日磾多矣,。陛下若委以東南事務(wù),，則吳地不愁不平?！睍x武帝欣然贊許,，正欲依其所奏，大臣孔恂,、楊珧急出班進(jìn)言道：“陛下不可,。誠如陛下所言，劉淵之才,，朝中無有能與之相比者,。陛下若拘而不用，其便難成氣候,。若授之以軍權(quán),，樹其威望，則平吳之后,，則恐其如魏武帝曹操縱放蜀漢昭烈帝劉玄德一般,，不再北渡回師矣。劉淵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今委其回西域治理本部事務(wù)，臣等已為陛下?lián)鷳n,，若將天然險阻之地賜之,，臣恐切切不可?！蔽涞勐勛嗄徊徽Z,，遂罷王濟(jì)之議。
咸寧四年,，禿發(fā)鮮卑部首禿發(fā)樹機(jī)能斬殺涼州刺史楊欣,。西晉發(fā)兵秦、涼二州平叛,，初戰(zhàn)潰敗,。武帝升朝，向群臣訪求收復(fù)涼州之策,，上黨人李憙又薦劉淵道：“陛下若征發(fā)匈奴五部兵眾,，授劉淵為將帥，令其西征,，則秦涼指日可定,?！痹挭q未了，孔恂又出班阻諫道：“若依李公之言,，則反至禍患愈深,。”李憙勃然大怒道：“憑匈奴兵馬之強(qiáng)悍,，且劉淵又熟悉兵法,，使其奉天子詔命以示陛下圣武，有何不可,？”孔恂答道：“劉淵若能平定涼州,，斬殺樹機(jī)能，則恐其以涼州為基,，更為朝廷之患,。劉淵譬如劉備，絕非池中之物,，乃蛟龍也,。龍得云雨，復(fù)能制乎,？”武帝聞奏,，又罷用劉淵之議，只拘留在洛陽閑居,，不放歸國,。
數(shù)年之間，劉淵仕途兩為孔恂所阻,，不由喟嘆天道對己不公,，心中懷忿難舒。時有游俠王彌,，向與劉淵往來切磋武藝,，因而交情至厚。攸忽數(shù)年,，光陰似箭,，王彌欲回故鄉(xiāng)東萊，劉淵在九曲河濱為王彌餞行,。酒至半酣,，劉淵執(zhí)其酒杯,，忽然流下淚來,。王彌大驚問道：“兄長何致傷感至此？”劉淵長嘆道：“大丈夫立于世間,，不能建功立業(yè),，復(fù)祖先之基,，則何生此身耶？王渾,、李憙因系某同鄉(xiāng),，深知我才，故常稱道推薦于天子,。只恨屢為奸佞讒言所阻,，且久必為佞賊所害。某本不欲為朝廷高官,，兄所素知,。今陛下拘我于此，兄又舍弟而去,，恐某終死洛陽,，不復(fù)與兄相見矣——故此傷情?！币虼舜笞?，自旦至暮，慨嘆高呼,，聲振四野,，滿座之人無不流淚。齊王司馬攸當(dāng)時正在九曲,，聞?wù)f此事大奇,，便派從人騎快馬前去察看，從人回報如此如此,，是匈奴左賢王質(zhì)子劉淵與眾人聚飲于河濱,，連發(fā)狂吟。齊王亦早聞劉淵大名,，于是即刻進(jìn)宮,，對晉武帝奏道：“劉淵者，梟雄也,。今聚眾于河濱,，發(fā)其狂語，大有不臣之志,。陛下今若不除,，臣弟恐并州不復(fù)為朝廷有矣?！碑?dāng)時王渾正在帝側(cè),，聞之大驚，急進(jìn)言道：“劉淵乃是長者,，安居洛陽十余載,，并無絲毫不軌反狀,。王渾愿以全家擔(dān)保，決無此事,。況朝廷正欲向涼州諸胡表明誠信相待之意,，布德以使遠(yuǎn)人歸附，豈能憑空捏造,，殺戮無辜人質(zhì),，以示陛下恩德不廣？”武帝深以為然,，終不殺劉淵,，使其躲過一劫。
咸寧五年,，劉淵父左部帥劉豹亡故,，匈奴左部即發(fā)哀書呈于朝廷，并請少主劉淵歸國理政,。王渾即趁此機(jī),，力勸武帝放劉淵歸部，以統(tǒng)其眾,，為朝廷西北屏藩,。武帝準(zhǔn)奏，于是命劉淵為代理左部帥,，使其歸國,。劉淵大喜，辭帝歸于并州,。這一番恰似撞破牢籠飛彩鳳,，頓開鐵鎖走蛟龍，回并州藩地后便蓄異志,，暗要重振乃祖昭烈帝劉備雄風(fēng),，光復(fù)漢家天下。太康十年,，晉武帝又納東夷校尉何龕之奏,，任命劉淵為北部都尉，使其總領(lǐng)匈奴五部,。武帝先封慕容鮮卑,，再封劉氏匈奴，由此書接上文,，列位看官需知,。劉淵拜領(lǐng)北部都尉印綬，頗覺復(fù)興漢室有望，不禁野心大起,，遂召集五部渠帥大會，嚴(yán)明刑法,，禁止部族各種奸邪惡行,。劉淵輕財好施，與人推誠相見,，于是匈奴五部豪杰皆慕其德,，紛紛投奔到門下。數(shù)年之間,，西涼大治,，即連幽、冀諸州知名儒生及后學(xué)中杰出人士,，都不遠(yuǎn)千里前來投附,。劉淵自此統(tǒng)領(lǐng)匈奴五部，暗蓄勢力,，便似曾祖劉備在新野時般,，以待時機(jī)而起，按下不提,。
晉太熙元年,，武帝司馬炎病重，便欲囑托后事,。環(huán)顧朝堂,，見開國功臣都已去世，乃嘆息無可托付國事之重臣,。眾文武朝臣旦夕入宮問安,，見天子病篤，亦各惶恐不安,，無計可施,。國丈楊駿恐怕大權(quán)旁落，于是借天子需要養(yǎng)息為名,，一力排斥公卿大臣入宮探病,，只親自在司馬炎左右伺候，不許他人近前,。趁武帝昏沉不醒之際,，楊駿又常發(fā)矯詔，隨意撤換朝中公卿,，提拔安置心腹,，委以重職。這日武帝病情稍好，升朝理政,，環(huán)視階下,，見朝班中頗多生面之官，問之皆楊駿所新近委用者,，幾占朝臣之半,。武帝隨意詢問數(shù)人所轄政事，被問者奏對失據(jù),，竟至不知所云,。武帝甚怒，當(dāng)場喝斥楊駿道：“卿欲效王莽乎,？擅授朝中重職與此等庸材,，何如此荒悖耶！”楊駿惶恐,，急俯地稱罪,，請陛下責(zé)罰。武帝有心治罪,，但見其羽翼已成,，尾大不掉，于是令中書監(jiān)華廙寫詔,，急召汝南王司馬亮進(jìn)京,，與楊駿共同輔助王室，華廙領(lǐng)諾,。武帝大病之余不耐久坐,，于是吩咐散朝，眾官山呼拜退,，武帝還于內(nèi)宮,。
散朝之后，楊駿恐失權(quán)柄,，急至中書臺閣,，索取草擬詔書來看。華廙不敢不從,，只得呈上草詔,。楊駿看罷冷冷說道：“此詔有兩處措辭欠妥，難稱帝旨,。待某拿去,，令我太尉府主薄修改已畢，方可發(fā)出,?！庇谑菍⒃t書納入袖中，還歸府宅，數(shù)日并不回復(fù),。華廙恐怕武帝追問,，只得親至太尉府宅，找楊駿討還詔書,，楊駿終究不給,。司馬炎病危，湯水不進(jìn),?；屎髼钴埔姇r機(jī)已到,，于是趁武帝失語之際,，令書記官及承旨官在側(cè)，當(dāng)面奏請?zhí)熳?，可否讓楊駿輔政,。武帝司馬炎此時已油盡燈枯，久等司馬亮不至,，又聽皇后聲音含糊,，不知奏請何事，只得點頭,。楊后見武帝點頭,，乃令書記及承旨官相隨至于前殿，召華廙與中書令何劭,，令其二人同作遺詔,。承旨官及書記二人證明楊后所述為實，華,、何二公不敢怠慢,，急草遺詔，揮筆而就,，呈請楊后御覽,。楊芷看罷大喜，即與華廙,、何劭進(jìn)入內(nèi)宮,，共呈武帝。
司馬炎努力看罷遺詔,，知道是楊后在上下其手,，但因說不出話來，只能瞑目不語,。兩日之后,，夏四月乙酉，武帝忽然復(fù)能開口發(fā)聲，便問侍者：“汝南王來未,？”左右不答,。武帝長嘆一聲，于是駕崩于含章殿,，享年五十五歲,。太尉楊駿即依武帝遺詔，率群臣擁太子司馬衷繼皇帝位,，自為托孤輔政大臣,。司馬衷是為晉惠帝，詔令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永熙,。尊繼母楊芷為皇太后，立原太子妃賈南風(fēng)為皇后,。汝南王司馬亮聽聞武帝駕崩,，不敢臨喪，于是遣人往朝中上表,，求參加武帝喪禮后再歸于汝南,，就國鎮(zhèn)守。楊駿恐其回汝南擁兵起事,，一面下詔準(zhǔn)奏,，一面陰使心腹布軍于庭掖，欲待汝南王進(jìn)宮時加以謀害,。不料行事不密,，為司馬亮偵知，乃連夜帶親兵出京前赴許昌,，方脫其難,。人報汝南王離京，楊駿悔之不及,。五月中,，敕葬晉武帝于峻陽陵。武帝出殯當(dāng)日,，太尉楊駿怕被宗親諸王及賈后一黨圖害,，于是借言自需當(dāng)朝理政，親坐于太極殿,，令衛(wèi)士持長戟在殿下衛(wèi)護(hù),，拒不出殿送喪，并令其弟調(diào)遣宮中禁軍,，各于殿前守衛(wèi),。此舉立即招致朝野議論紛紛,，司馬氏諸王無不痛恨楊氏兄弟，謂其毫無人臣之禮,?；屎筚Z南風(fēng)得知，明白諸王心意,，不由大喜,，心下已有計較。
武帝殯葬大典已畢,，惠帝升朝,，頒布恩旨，大封群臣：增加天下官位一級,，參與晉武帝喪事者升二級,，免除租稅一年，二千石以上官員皆封為關(guān)內(nèi)侯,。以楊駿為太子太傅,、假節(jié),、都督中外諸軍事,，侍中、錄尚書,、領(lǐng)前將軍如故,，輔佐朝政。置參軍六人,、步兵三千人,、騎兵千人，移駐前衛(wèi)將軍楊珧故府,。若楊駿在殿中住宿,，令派左右衛(wèi)三部司馬各二十人、殿中都尉司馬十人,，許持兵器出入宮殿,，以供楊駿使用。此旨一出,，司馬氏諸王及滿朝文武無不側(cè)目切齒,，皇后賈南風(fēng)竊知眾意，暗自布置,，內(nèi)外溝通,。是年八月，惠帝立其子廣陵王司馬遹為皇太子,，以中書監(jiān)何劭為太子太師,，吏部尚書王戎為太子太傅,，衛(wèi)將軍楊濟(jì)為太子太保。派遣南中郎將石崇,、射聲校尉胡奕,、長水校尉趙俊、揚(yáng)烈將軍趙歡,，各率部將屯兵四出,。
楊駿便為天下兵馬大都督、假黃鉞,，統(tǒng)攝朝政,，總領(lǐng)百官。于是在朝中安置心腹,，將其外甥段廣,、張劭安插在惠帝周圍以作近侍。此后朝廷凡有詔命,，惠帝看后皆須呈報給太后審查,，然后才能發(fā)出。楊駿自知皇后賈南風(fēng)性情兇悍,，難于制服,，便又使諸親黨統(tǒng)領(lǐng)禁兵。如此一來,，滿朝公卿王室無不怨恨,，天下憤然。楊駿弟楊珧,、楊濟(jì)皆為俊才,，多次勸阻楊駿宜分權(quán)與宗室諸王，楊駿不聽,，因而被廢,，家居不仕。楊駿雖掌朝政,，但因不懂歷代典章制度,，動輒違典。武帝駕崩未逾年即改年號,，智謀之臣無不笑之,。楊駿既罷二弟兵權(quán)，又欲延攬外藩為應(yīng),，于是便命北部都尉劉淵為建威將軍,、五部大都督，封為漢光鄉(xiāng)侯,。又恐群臣不服,，即依魏明帝即位時舊例,，大加封賞。其為政卻嚴(yán)苛瑣屑,，剛愎自用,，屢與眾議相悖。
馮翊太守孫楚素與楊駿交好,，眼見他得罪宗室勛戚凈盡,，于是勸誡道：“公以外戚居伊尹、霍光要職,，執(zhí)掌權(quán)衡,，宜效古賢，公正誠實,，謙恭和順,。前代輔國重臣，周有周,、召二公,，漢有朱虛、東牟兩侯,，皆皇室同姓,，不聞有異姓大臣專朝而能善終者。今宗室有天子親信重臣,，藩王勢力壯盛,，而公不與其同參朝政,，內(nèi)懷猜忌,，外樹親私，則災(zāi)禍旋踵至矣,?！比绱藨┣辛佳裕瑮铗E怒而不聽,。弘訓(xùn)宮少府蒯欽,，乃楊駿姑母之子，嫡親表弟,，剛直不阿,，屢以直言冒犯楊駿。楊珧,、楊濟(jì)為其擔(dān)心,，恐至兄怒，有殺身之禍,，遂勸蒯欽止諫,。蒯欽卻笑道：“此乃某保全身家之計,，二兄勿憂。楊文長雖然昏聵,，但亦知無罪不能隨意殺我,。某屢次觸其逆鱗，其必定疏遠(yuǎn)于我,，如此為弟即可因被其疏而遠(yuǎn)離朝堂,，則可免遭禍害而與彼俱死。如其不然,，則我傾家滅族,，禍不遠(yuǎn)矣?！倍盥犃T,，無不服其高見。楊駿為博取好賢之名,，令征名士于天下,，聞匈奴東部王劉彰賢能，使人前往征辟為司馬,。劉彰聞之,，引族人遠(yuǎn)逃以避征召。人問其故,，則說道：“自古朝中一姓二后者,，鮮有不敗。楊太傅專權(quán)自恣,，親小人而遠(yuǎn)賢臣,，我遠(yuǎn)避尚恐及禍，奈何應(yīng)其征辟,！武帝所托非人,，天下之亂可立而待之?！庇腥讼驐铗E薦舉東夷校尉文鴦：“明公欲成周公之功,，伊霍之業(yè)，何不以文鴦為佐,？昔漢壽亭侯關(guān)羽者,，世人皆稱萬人敵，但若使文鴦同生于世,，猶恐當(dāng)讓為其右,。公若得此人為輔，則大業(yè)成矣,?！睏铗E深以為然,，于是親手寫書，令人送至文府,，請其為座上之客,。
文鴦覽書，公然對來使冷笑道：“楊公徒具好賢之名,，實乃無義之輩,。自家同胞兄弟尚且不容，焉能容納天下之士哉,！”于是將其書擲于案角篋中,，置之不理，其后便忘其事,。信使回府,，向楊駿說知文鴦之論，楊駿怒道：“屢叛之奴,，不識抬舉,！”于是作罷。自此賢士遠(yuǎn)離,，小人日進(jìn),，盈于朝堂。楊駿常于府中筵宴,，座中皆為阿諛奉承之徒,，公卿冠帶及世之名士，卻恥于同列,。當(dāng)日大宴賓客,，排列數(shù)十余席，食客三百余人,。正宴樂間,，忽門人上堂報道：“今有一個瘋漢，在我家門首說唱不休,，驅(qū)之不去?！睏铗E道：“此人何名,，唱些甚么？”門人答道：“那人反來覆去,，只唱一個曲兒,。某也仔細(xì)聽來，其所唱歌詞道是‘光光文長,，大戟為墻,。毒藥雖行,，戟還自傷?！柚蟹噶思抑髅M,，又因主人居內(nèi)府時常用戟自衛(wèi)，疑說此事,。老奴故此問他姓名,，他道是名叫孫登，字公和,，號蘇門先生,。”
楊駿不知孫登究系何人,，便問座中門客,。其中一客驚道：“明公，此乃當(dāng)世大賢也,，不可錯過,。某聞孫登乃汲郡共縣人，長年隱居蘇門山,，故稱蘇門先生,。其人博才多識，熟讀《易經(jīng)》,、《老子》,、《莊子》之書，會彈獨弦之琴,，尤善長嘯,。孑然一身，向不娶妻,，舍家宅不居,，而獨于北山掘窟而住，夏編草做衣,，冬披發(fā)覆身,，安閑無事，常彈獨弦琴自娛,。其性情溫良,，從不發(fā)怒，有人故意將其投入水中,，欲觀其怒,，但其從水中爬出，卻哈哈大笑而去，毫不介意,。后居宜陽山,，有燒炭人見之，知其乃非常人,，與之共語,，陳登不應(yīng)。文皇帝司馬昭公聞知此事,，便命名士阮籍前往拜訪,，以觀其才學(xué)如何。阮籍與其談?wù)摻?jīng)典,，彼卻聆聽而已,，始終默不作聲。嵇康亦聞其大名,，曾尋至山中,，隨其游學(xué)三年，問其志,，孫登亦不答,，嵇康每自嘆息。及嵇康辭別之時,，對孫登說道：‘弟子隨侍三年,，今別矣，先生得無臨別贈言乎,？’孫登此時方答道：‘子識火乎,？火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在于用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而果在于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耀,；用才在乎識真,，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識寡,，難乎免于今之世矣,！子無求乎？’嵇康聞而不樂,，以為孫登故作危言，遂告辭而去。其后嵇康果被文帝所誅,，臨終始悟,，故作幽憤詩曰‘昔慚柳下，今愧孫登’,，深悔當(dāng)初不聽孫登之言,。”楊駿聽罷大喜,，急令門人請孫登入府登堂,，欲觀其才。
不一時孫登至堂,，果見衣衫襤褸,，不修邊幅。楊駿因請問休咎,，不答,；再問學(xué)識，又不語,。楊駿笑謂賓客道：“我道是個高才,，今觀畢竟還是個瘋漢?！币蛩继旌?，便令家人贈給孫登一件布袍，遣其出門,。孫登默不作聲,，伸手接過布袍，也不作辭,，轉(zhuǎn)身隨門人出府,。但剛出大門，孫登即向門人借其解手刀,，將那嶄新布袍割成兩半,，擲于地下，一刀一刀,，將其剁得粉碎,，且邊剁邊唱道：“斫斫刺刺，斫斫刺刺,。終為齏粉,，長戟何御！”門人大驚,，急報入府,。楊駿大怒，遂令擒來。侍衛(wèi)奉命,，將孫登抓起,，擁至堂前。楊駿待要訊問之時,，卻見孫登忽然倒地暴死,。楊駿遂息怒，暗道晦氣,，命賞給一口棺木,，使人將孫登埋在振橋之側(cè)。數(shù)日之后,，卻有門客報來,，說在董馬坡見到孫登，長嘯于街市,，楊駿不信,。
且說賈氏南風(fēng)立為皇后，荒淫放恣,，與太醫(yī)令程據(jù)等亂彰內(nèi)外,。賈后生性兇悍，偏多謀略,，每惠帝臨朝,，自必于珠簾后獨坐，若大臣所奏政事,，俱行干預(yù),。太傅楊駿不悅，即奏惠帝道：“臣聞天無二日,，民無二主,。今圣上春秋正盛，政治多能,，安用垂簾,，使一婦人擾亂天朝體制？皇后宜離陛座,，速還內(nèi)宮,。”此奏一出,，一眾黨羽皆阿附上表,。賈后滿面羞慚，無奈轉(zhuǎn)回內(nèi)宮,，心中甚是悵恨,。欲殺楊駿,，又懼其黨羽遍及朝廷，彷徨無計,。時有殿中中郎將孟觀,、李肇二人,，因平素不被楊駿尊重,，懷恨在心。在朝堂上見賈后與楊駿構(gòu)怨已成,，因求于黃門董猛,，請見皇后。董猛稟于賈后,，于是引二人一同入宮,。二人秘見皇后，獻(xiàn)計謀害太傅楊駿,。賈南風(fēng)大喜,，遂問計將安出。孟觀奏道：“今滿朝皆是太傅心腹,，未可與之同謀,。臣有一計，皇后可使人持書,，報楚王司馬瑋,，令其以兵為外應(yīng)，我等在內(nèi)暗地羅織楊駿圖謀顛覆社稷之罪,。如此方能誅此逆賊,，不然反成內(nèi)亂?！辟Z后大喜,，于是親自寫書，使孟觀來見楚王,。司馬瑋觀書已罷,，大喜說道：“我欲除此賊久矣。公且回宮,，報與皇后,，我即領(lǐng)兵陳于司馬門外，爾等自內(nèi)應(yīng)之,，則大事可成,。”孟觀告辭而歸,，還報賈后,，便欲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