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錢栩還在睡夢中繼續(xù)他的紈绔生活時,,莫名其妙就被一群衙役從床上拖走,,官府門外的百姓看著這個不肖子孫被遠遠拖來,一窩蜂都圍了上去,,一陣叫罵,不明緣由的錢栩左擋右擋,,可衣袖能阻攔口水,,卻攔不住那些暗下狠手的頑石,砸在身上那叫一個疼,。
穿過人群,,被拖到公堂里,才剛換好新衣裳沒多久的錢栩如今又成狼狽模樣跪著,,頭上多處都被砸得破了皮,,環(huán)顧四周,對他冷眼相待的管事和八個似乎有那么點熟悉的人,,稀稀疏疏的拄拐衙役,,端坐在高堂的青天老爺,哎呦,,這又出什么事兒了呀,!
錢栩顫巍巍地向先前一直在哭訴,如今神情已經(jīng)黯然的媳婦兒靠了靠,,官老爺看著這錢栩如此膽小模樣,,也是有些奇怪,,這種人哪來的膽子弒父啊,,不過奇怪歸奇怪,如今證據(jù)確鑿,,又是民心所向,,還能不得罪這方地頭蛇,那已經(jīng)合眼的錢佑道縱使有冤,,難道還想指望這么一個膽小怕事的紈绔或者軟弱女子來翻案,?
把錢栩當作替罪羊也好,是真兇也罷,,那都是一舉三得,,不虧的買賣,值,!
等師爺寫好文書,,直接讓人拿著錢栩手指,硬摁,,錢栩知不知情,,并不重要。官老爺以弒父罪之名判處錢栩半月后斬首示眾,判簽瀟灑揮去,,擲地有聲,。
聽到斬首示眾的錢栩是真腿腳都軟了力,眼前一黑就倒入鳳青的懷里,,任憑鳳青如何搖動都沒法將他喚醒,,衙役上來把他拉走時,鳳青一手捂住自己的肚子,,一手還拼命拽著錢栩的臂膀,,哭喊著,哀求著,,衙役用力一扯,,鳳霞無助的手轉(zhuǎn)瞬落空,心也似空了般,。
怎么會,,怎么會,若是錢栩沒了,,那孩子就沒有了父親,,這又如何能讓黃泉之下的錢老爺瞑目啊,鳳青愧疚難當,。
不管里面如何喧鬧,,哀嚎,判簽落地的聲音傳到公堂外,,官府外的百姓紛紛叫好,,有的稱贊青天老爺斷案如神,為民除害,,也有人唾罵這個紈绔子弟該死,,砍頭都便宜了他。
官老爺享受完百姓愛戴,,便卷袖瀟灑離去,,從堂里出來的八位證人,一出來就是“英雄”“豪杰”“壯士”一類夸贊,,馬掌柜一瘸一拐走得最慢,,落在后頭,本來卻很著急,,生怕前面的人夸完了,,自己就被忘了,當聽到旁邊陸續(xù)也有人給他豎拇指,,贊義士,,這才把步子徐徐緩下,,恨不得自己掛一個“不值一提”四個大字上臉,后來發(fā)現(xiàn)走得最慢,,反而被人稱頌的時間最長,,一邊拱手還禮,一邊笑著讓大家多照顧照顧酒館子生意,。
喧囂之外,,唯有鳳青一人仍然跪倒在堂上,哭早已哭不出多的眼淚,,喊早已喊破了自己的喉嚨,,此時家無家,此刻悲無悲,,空落,,朝堂空落,街市空落,,什么都空落了,。
夜晚,人走茶涼的錢府,,管事,、丫鬟盡數(shù)離去,有的去了許家,,有的就此沒了蹤跡,,有人跪于偏房,不停對著那塊空靈牌叩拜,,叩拜,,叩拜。
月色入戶,,成雙成霜,。女子舉刀,血濺靈堂,。
巷子里又是悠悠馬鈴回蕩,牽馬人舉頭望月,,把掛在耳旁有些枯瘦的扶?;ㄈ×讼聛恚B花帶枝卷入嘴中,,輕輕拍了拍手,,用雌雄老幼難辨的聲音道:“真是一出好戲?!?p> 此刻夜晚,,蒙流仍然在張仲茂家中練刀,對于今日街市錢家少爺被判斬首一事,他也只是聽了不下幾百遍罷了,,出堂作證的馬掌柜逢誰都能用此說上幾句,,還有店里客人,吵吵嚷嚷也是這么幾句,。什么時候小劉哥才好起來,,我什么時候才可以安心練刀啊。
過直刀轉(zhuǎn)而平刀,,蒙流早已練得爐火純青,,只是就那一刻,心竅生犀,,似乎有什么明悟,,也就那么一剎那,蒙流只覺心仿佛被什么東西緊緊握住,,要將其捏碎,,無法力舉刀,也無法換氣,,甚至連求救都不行,。
蒙流抓著自己左胸心房,那股巨力剛剛泄下,,轉(zhuǎn)瞬又用力擠壓,,蒙流干透一口氣,昏暗的房間剎那失去了所有顏色,。
“醒來,,快醒來?!彼剖呛畏接腥嗽诤魡咀约?,蒙流驚慌地睜開眼睛,便看到正對著晃動的太陽,,光圈之外是一片蔚藍,,陽光灑下,在蔚藍中波動著他們的痕跡,。
強憋著最后一口氣,,蒙流追逐陽光的方向拼命游,破水而出那一刻,,不停地用力喘息,,如獲新生。四周看去,,只有茫茫波濤與天交際,,陽光照在臉上,,沒有冷暖,只覺刺眼,,這里是哪兒,?
汪洋之上,只有蒙流一人孤獨張望,。
驀然間,,似是什么東西在遠處哭泣,一聲接著一聲愈來愈近,,一條大魚從遠處水面中竄出,,在空中反轉(zhuǎn)身軀,比海更為深邃的顏色覆蓋在大魚表面,,大量水花被大魚送出波濤,,于陽光之下熠熠生輝,煞是好看,,大魚在空中繼續(xù)著他悲愴的哀嚎,,后緩緩砸入水中,掀起無數(shù)高波,。
蒙流是第一次見如此美麗的畫面,,第一次見如此大的魚,心中難言的激動早已超過了莫名其妙來到這里的恐懼,。
原本浮在水上,,腳下空空的蒙流,突然感覺自己好像踩到陸地一般,,向下一看,,黑壓壓一片出現(xiàn)在自己身下,并且慢慢上浮,,把自己舉出水面,。
蒙流看著腳下深藍色的“陸地”,便知道是剛剛在自己面前翻涌的大魚,,蒙流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用手去輕輕觸摸,只覺清涼和滑膩,,大魚依舊在持續(xù)著如同哀嚎的聲音,。
趴在大魚脊背上的蒙流,隨著大魚在海水中的起伏而起伏,,有時會帶他完全沒入海底,不過很快就會沖出水面,,如海上飛魚,,蒙流堪堪能握住大魚脊背的突起,,不至于被甩出去。
出水復(fù)入水的感覺實在太過刺激暢快,,孩提蒙流似玩瘋了一般大喊,,哪里還記得自己來自另一個世界。
太陽依舊當空閃耀,,無邊無際的汪洋,,隨大魚一直向前的蒙流,他感覺過了好久,,但又不知道過了多久,,耳畔空靈的哀嚎依舊動聽。
極目遠眺,,似是前面真有什么東西出現(xiàn),,卻難以看清,繼續(xù)向前,,愈來愈近,,好像是一棵樹?再近些,,蒙流才堅定了內(nèi)心的想法,,還真是一棵樹,不過是一棵還未開枝散葉的樹,。
樹下的泥地如孤島一般浮在海洋中,,孕囊著滿目蔚藍中唯一的綠色。大魚緩緩?fù)O?,似乎在提醒蒙流,,是時候該上岸了。
蒙流回首,,看著一路帶著他劈荊斬浪的大魚,,輕輕跪下,在他的碩大頭顱上,,溫柔一吻,,奉上了屬于自己的感謝,點上了屬于自己的印記,。
當大魚要沒入水中離開時,,他那比蒙流身子還大的眼珠,注視著蒙流,,仿佛要把蒙流記在腦海之中,,哀嚎聲繼而響起,卻并不讓人感到悲傷,,大魚離去,,好像是帶著思念重返大海,。
在海上一隅的蒙流沒辦法目送沉入海底的大魚離去,只是呆呆望著,,說不定什么時候還能傳來他歌聲,,等了好久,也沒有等來,,他真的離開了,,重新陷入沉寂的海洋,徒留波濤微卷,。
蒙流伸出雙手,,擁抱身前的太陽,擁抱身前的大海,,深深吸氣,,重重吐出,讓自己恣意徜徉于這方天地,,男兒生當如此,!
等蒙流從浩瀚中回神,才想起在自己的身后仍然藏著這么一棵幼苗,,蒙流走上前,,伸手觸摸,不覺得粗糲,,蒙流不怎么識別花草樹木,,對于眼前這個陌生的樹苗更一無所知,只是覺得還未開枝散葉的樹苗也可愛得別致,。
“孩子,,你是誰?你從哪里來,?你又往哪里去,?”
仿佛穿過亙古的老者話音四起,蒙流探頭環(huán)顧也找不到是哪里來的聲音,,低頭看著這顆小苗,,“是你在說話?”
古樸之音肯定了蒙流的提問,,“現(xiàn)在該你回答問題了,,小家伙?!?p> 蒙流回話道:“我姓蒙單名一個流字,,從小就在我娘身邊長大,以后就想要陪著我娘,保護她,,照顧她,?!?p> “孩子,,若你刨去名字,除去你娘,,那你又是誰,,又從哪兒來,又會往哪里去,?!?p> 這一說蒙流就聽不懂了,什么叫刨去名字,,為什么要除去我娘,?
蒙流搖了搖頭道:“爺爺,我不懂你的意思,,蒙流若是沒了名字,,那什么都不是,若是沒有娘親,,那又該何去何從,?”
老者笑了笑,道:“小家伙,,凡世間,,橫豎都是兩條腿支在地上行路的人,沒了名字如何,?不問娘親又如何,?”
蒙流轉(zhuǎn)過身子,輕輕搖頭,,看著無垠的天際,,“爺爺,那您又是誰,,來自哪里,,又往哪里去?”
老者似是開懷般笑了笑,,道:“我為滄海一粟,,也為這方天地,我走過山川海河,,走過悠長歲月,,從前不知往哪里去,現(xiàn)在只是與你一起駐足,,可否,?”
蒙流也輕笑著,,道:“爺爺,所以是你想遇見我,,才特意編織了如此美麗的夢境嗎,?”
老者沉默了很久,道:“你會明白的,,總有一天,。好了,外面的人吵吵嚷嚷一天了,,還是快快去見他們吧,,至于這里的事情,還想小家伙你替我保密啊,?!?p> 空氣帶著一絲苦澀的海咸,從遠處驟然拍向蒙流,,蒙流擦了擦鼻子說:“爺爺,,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