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坐在自家的院子里,，似乎在聽著大門外的腳步聲,。她已年近70多歲,，歲月的痕跡并沒有讓她衰老了許多,，她精神矍鑠，腿腳靈便,，有四個女兒的她最開心的事,，就是禮拜天女兒們的到訪，全家人齊動手,，做上一桌可口的飯菜,，圍坐在一起，其樂融融,。但每當(dāng)這個時候,，她心里還是有一絲絲的遺憾與傷感，她在想她那英年早逝的二女兒,，如果不是當(dāng)時執(zhí)意要個女兒,，就不會產(chǎn)后大出血，也不會要她的命,。昨天晚上,，自己最疼愛的外孫來電話，說今天要來看她,，一大早,，她便早早的起來，把屋里收拾了一遍,。哎,！大概有一個多月沒見到外孫了,，聽女兒們說他現(xiàn)在很忙，既要照顧父親,，又要管理廠子,。要說起自己的這些外孫，陸峰是姥姥最疼愛的一個,，從小失去母親暫且不說,，他懂事聽話，做每件事情,，都很有分寸,。讓她這個當(dāng)姥姥的打心眼里喜歡，女兒剛?cè)ナ赖哪菐啄?，看著女婿和外孫,，還有那個襁褓中的外孫女陸梅，她便義無反顧的承擔(dān)起了撫養(yǎng)外孫女的義務(wù),，等到陸梅漸漸長大,，上了學(xué)前班，女婿娶了另一個女人回家,，她也漸漸的退出了他們的視野,，女婿還和以前一樣的孝敬她，但她心里總不是那回事兒,，倒是對陸峰陸梅兄妹倆,，依然沒變。
門“吱”的一聲被打開,，陸峰和楊曦琳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姥姥！”見到姥姥,，陸峰放下手中的東西,，急走幾步，向前去攙她,。
“想死姥姥了,，忙壞了吧？”她用眼角余光打量著曦琳,。
“姥姥,，這是我們團(tuán)長的千金，來看你,，看看咱們的橘園,。”陸峰給姥姥介紹道。
“姥姥好,！”楊曦琳微微彎腰鞠躬,。
姥姥放開陸峰，拉起楊曦琳的手,，上下打量著“好,，好！快進(jìn)屋,，外面太曬,，姥姥熬了酸梅湯給你們喝?！闭f著便拉著楊曦琳進(jìn)了屋,。
“姥姥，我們中午在這里吃,，剛才我給小姨打電話了,，她一會兒過來，我和曦琳一會兒去橘園轉(zhuǎn)轉(zhuǎn),。”
喝完酸梅湯,，陸峰對姥姥說,。
“好，去吧,！不要走太遠(yuǎn)了,，天兒熱！”姥姥看著他們兩個,，一臉的笑容,。
橘園距離姥姥的家并太不遠(yuǎn)，在山腳下的一片田地里,，這里家家戶戶都種柑橘,，大老遠(yuǎn)就能聞到陣陣橘香。
陸峰是一清早接上楊曦琳,，去他家看望了父親,。然后又去了附近的超市買了些魚肉和蔬菜，他已經(jīng)和楊曦琳說好了,，中午在姥姥家吃飯,，休息一會兒，就送她去車站,。
今天是星期六,，弟弟陸宇在家，這樣他可以毫無掛念的陪楊曦琳，剛才從家里出來的時候,，正好碰上李薇提著一大包蔬菜來家里,。楊曦琳問他是不是陸梅？他沒有回答,，也不好回答,，怎么說呢？說是家里給自己張羅的對象,？可自己對她一點(diǎn)也沒有感覺,，這兩年來，她對家里的幫助,，自己是看在眼里的,，他感激她，對于姑姑和爸爸的心愿,，他卻始終拒絕,。是，他們希望自己能娶她,，家里需要一個女人來打理,，他年近三十，也需要一個女人,，來傳宗接代,，繁衍生息。父親更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看到自己的孫子孫女,。其實，對自己的現(xiàn)狀,，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只是自己不甘心，不甘心就這么輕易的屈服于命運(yùn),，他想用自己的努力,，給眼前這個自己心愛的女人幸福，可又怕自己做不到,，這讓他陷入進(jìn)退兩難的困惑中,。
走進(jìn)橘園，陸峰和楊曦琳來到不久搭建起的兩間泥屋前,，他從一旁的一塊石頭底下,，拿出一把鑰匙，開了門進(jìn)去,，屋里彌漫著一股泥土和磚瓦的混合味道,，一股涼氣撲面而來,。
“哦，好涼快,！陸峰你這是要打算來住了,？”楊曦琳看到屋里鍋碗瓢盆一應(yīng)俱全，茶幾上還擺著一套新茶具,，里面的一間屋子里,，還有一張床和被褥。
“我倒是想啊,，可是沒時間,。打算雇個人，幫忙打理這個園子,，這樣我也有時間去忙我的事,。”陸峰解釋說,。
“既然這樣,，為什么不整個橘園租出去呢？”楊曦琳用疑問的目光看著他,，“除了省心,，還有一筆租賃費(fèi)，何樂而不為呢,？”
陸峰望著屋外的這片橘林,，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媽媽喜歡吃橘子,?！?p> 楊曦琳一下愣住了,。她不知道說什么好,，自己無意的一句話，勾起了他對母親的思念,。她剛想要張口說對不起,。
“每年秋天去給媽媽上墳的時候，我們總是摘上幾個最好的橘子帶給媽媽,?！标懛遛D(zhuǎn)過身，回頭望著楊曦琳,?！霸僬f了，你不是也喜歡吃我們家的橘子,，如果租給別人,，你可就吃不到了。”
楊曦琳也望著他,，沒有說話,，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自己一定會給眼前這個男人一份愛,，把那份從小失去的母愛找回來。
等到陸峰領(lǐng)著曦琳把園子轉(zhuǎn)了個遍,，再回到這間屋子里,，他看了看手表，離中午吃飯還早,，于是他沖著在屋外拍照的楊曦琳,，大聲喊道：“咱們是回姥姥家休息還是在這里喝會兒茶？”
楊曦琳指著不遠(yuǎn)處的那座山“我想去爬山,?！?p> 陸峰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好啊,！只要你不怕累就行,。”
“這才哪兒到哪兒,？我好著呢,！”說完拿起自己的遮陽帽和墨鏡，一副要出發(fā)的樣子,。
“這座山海拔四百米,，不算陡，山上有臺階,，有幾處景致還不錯,，今天是周六，人肯定不少,。等會兒......”陸峰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從屋子里拿出一個軍用水壺“捎上它，一會兒口渴,?！?p> 楊曦琳認(rèn)得這個水壺。
那是在四年前,，她和媽媽來爸爸所在的野戰(zhàn)部隊探親的那段時間里,。一個周末，爸爸請了連以上的軍官去家里吃飯,，媽媽在家里忙著,，爸爸和他的那些下屬聊天,，自己當(dāng)時是找了個借口溜出去了，而且一溜就是一整天,，陸峰和他的偵察連去一個山溝里搞什么野外訓(xùn)練,，她被悄悄的告知可以一同去。
那是一次魔鬼般的訓(xùn)練,。八月的天,，炎熱而潮濕，山上的樹林里,、草叢里時不時有蚊蟲的騷擾,，一番折騰下來，戰(zhàn)士們的身上都濕透了,，臉上的汗水吧嗒吧嗒的順著臉頰淌下來,，作為一個旁觀者和參與者，此時的楊曦琳也嚴(yán)重的體力透支,。她坐在一塊石頭上,，喘著粗氣，來時穿的那套速干運(yùn)動套裝,，早就濕漉漉的,，緊貼在身上，像是一件泳衣,，把身體的曲線勾勒的一覽無余,。她正后悔自己今天怎么就沒穿一件寬大舒適的衣服，卻看見訓(xùn)完話的戰(zhàn)士們稍息散開,，陸峰正朝自己這邊走來,。
“還吃得消？”他盯著她紅撲撲的臉,，問她,。
她半天沒有吱聲，最后從嘴里擠出幾個字“我想小便,?！?p> “呶,，去那塊大石頭后面,，我給你看著人?！彼钢竷擅组_外的那塊石頭,。
楊曦琳站在那里，沒有挪步,。
“怎么,？”他皺皺眉頭,。
“這邊人太多，萬一......”她沒有說下去,。
“事兒真多,，這要是在戰(zhàn)場上，還顧得上這個,。走吧,！”
他徑直向前走去，她跟在他身后,。走到一處僻靜處,，他站住。
“這里總可以了吧,？”
楊曦琳跳進(jìn)一片樹叢里,，解開胸罩的扣，掀起上衣上下扇動著,，一陣涼風(fēng)吹來,。好愜意！然后又同樣的辦法,，把下身的熱氣趕走,。雖然全身的熱氣依舊沒有散去，總比剛才舒服多了,。等她走出樹叢去找陸峰,，發(fā)現(xiàn)他正靠在一棵大樹下，拿著那個軍用水壺在喝水,。
見她出來,，“你這是大便還是小便？”顯然他有點(diǎn)等得不耐煩,。
楊曦琳不去理他,，望著他手中的水壺“我也想喝水?！?p> 他“噗嗤”一聲笑了,，遞給她水壺。
“你敢笑話我,？”她拿過水壺去打他,。
“知道為什么不喜歡要女兵嗎？就是事兒太多,，影響戰(zhàn)斗力,。”
“還有......”楊曦琳補(bǔ)充道“容易讓男兵想入非非,?！?p> 他收起目光,，重新審視著她，命令道：“我行軍包里還有一套備用的作訓(xùn)服,，等會兒你拿去換上,，你現(xiàn)在這形象，不讓我的兵想入非非才怪呢,？”
她默不作聲的點(diǎn)點(diǎn)頭,。
從那以后，她對他,，起了很微妙的變化,。
上山的路的確很好走，沿臺階而上,，一路上陸續(xù)有上山或下山的游人,，臺階周圍是大片的松林，山風(fēng)吹來,，一陣陣的松香味沁人心脾,。兩人爬上山頂，眺望著遠(yuǎn)處,，享受陣陣山風(fēng)的清涼,。
“啊,！有種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睏铌亓丈煺归_腰,，眺望著山下。
“給,，喝點(diǎn)水,。”陸峰遞過水壺,。曦琳接過去,，沒喝，盯著水壺,，反倒問“你說那次我跟著你們?nèi)ダ?，我爸爸是不是知道？?p> “你說呢,？你的那些小把戲還能瞞得過一個老偵察兵的眼睛,，你小瞧你爸了,?！标懛逍π?。“你爸第二天就找我問話了,?！?p> “那你怎么說？”楊曦琳突然感興趣了起來,。
“那還怎么說,？實話實說唄！”他停了一下,，仿佛沉浸在往日的回憶里,。“看得出,，你爸爸當(dāng)時好像對你出去讀書不太愿意,。”
“是,！他不愿意我出去讀,，可是我媽媽堅持，于是我們家二比一通過,。你呢,？什么意見？當(dāng)時......”她突然感到自己這問話有點(diǎn)唐突,，便閉口不說了,。
“我嗎？沒意見,?！标懛宓勾鸬猛Ω纱唷,！澳菚r咱們剛認(rèn)識,。說不上有什么意見，只是挺羨慕的,。不過嗎,？倒是有點(diǎn)擔(dān)心?！?p> “擔(dān)心什么,？”
“擔(dān)心嗎？萬一哪天帶回來一個高鼻梁,，藍(lán)眼睛,，滿頭金發(fā)的高個子man來，你可怎么向你爸交代？再萬一他欺負(fù)了你,，我是不是帶著我一連的兵去剿了他,。”
楊曦琳伸手要去打他,，他身子一閃,，巧妙的閃過了她的拳頭。她不甘心,，向前一步,，剛要出手，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她極力掙脫卻無濟(jì)于事,。“你放開,！你放開,！放開，我不打你了,，還不行嗎,？”
陸峰放開她，目光里含著笑意與深情,?！耙坝新荩懵稘`兮,，有美一人,，清揚(yáng)婉兮，邂逅相逢,，適我愿兮,。”
曦琳聽了,，接了下去“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yáng),，邂逅相逢，與子偕臧,?！?p> 這是當(dāng)年兩個人在部隊的那個小山坡下，初次見面,。在經(jīng)過了一番唇槍舌戰(zhàn)后,，陸峰沖著她憤怒的背影說出的一首詩。第一次聽到這首詩，雖不知其意,，但也能猜出個大概,，后來，她從網(wǎng)上查到了這首詩,，講的就是一對少男少女在田野間不期而遇,，內(nèi)心的喜悅,，詩中彌漫著一種浪漫與傾訴,。不知是對這首詩的喜愛還是對某個人發(fā)生了興趣，從那以后,，她把這首詩記在了心里,。
四目對視，在彼此的眼神里,，他們感受到了對方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那份默契,。
到家的時候，姥姥和小姨已經(jīng)把午飯做好,。聽到門響,，小姨快步走到院子里，大嗓門道：“姥姥說我們家陸峰陪團(tuán)長的女兒去了橘園,，原來是位大美女,。”
小姨在電視臺工作,，是一位記者,，比陸峰大不了幾歲，皮膚白皙,，一副干練利索勁兒,。進(jìn)了屋，姥姥把熬好的綠豆湯端上,，催促兩個人喝,。
“怎么去了那么長時間？熱不熱,？”姥姥拿起身邊的蒲扇,，在兩人身后扇著。
“我們轉(zhuǎn)完了橘園,，又去爬了山,。”陸峰向姥姥解釋道,。
小姨已經(jīng)把做好的菜擺上了桌子,，又去廚房下湯圓，楊曦琳見了，站起身要去,，陸峰攔住她“我去,！你陪姥姥聊會兒天?！?p> 于是,，便重新坐了回去。從姥姥嘴里,，楊曦琳知道陸峰和小姨的關(guān)系最好,，這不僅小姨長得和他母親有點(diǎn)相像，從小和小姨一起長大,，小姨的性格有點(diǎn)像男孩子,，直來直去，口無遮攔,，這么多年的記者生涯,，也練就了她的思維方式，所以,，一般遇上事情的時候,，陸峰總是第一個打電話和小姨商量。他轉(zhuǎn)業(yè)后放棄去公安局工作,，選擇自己創(chuàng)業(yè),，也是受了小姨的某些啟示。
吃過午飯,，小姨把碗筷利索的收拾完后,，便要起身告辭。
“下午兒子要上美術(shù)課,，我得去送他,。”她把目光轉(zhuǎn)向楊曦琳,，“以后有時間常來轉(zhuǎn)轉(zhuǎn),，我們這里別的沒有，橘子管你夠,！”然后上下打量著陸峰和楊曦琳,，“挺般配的！”她自語道,。一轉(zhuǎn)身,，離開了小院。
離火車發(fā)車還有三個多小時,。楊曦琳在陸峰的建議下,，去沖了個澡,，在家里那張備用的小床上迷糊了起來，說實話,，從昨天來到現(xiàn)在,，她確實感到有點(diǎn)累了，下山的時候,，她還一度想讓陸峰背下山的想法,。
等她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身上又重新注入了活力,，睡前的疲憊一掃而光,，她透過窗望向外面，院子里陸峰正在把一堆劈好的柴禾碼放好,，他左手叼著煙頭,，右手正一根一根的擺放著木柴,。
楊曦琳起身走出門外,，外面的陽光照得她睜不開眼，“你沒休息,？”她問道,。
聽到聲音，他轉(zhuǎn)過身,，把手中將要燃盡的煙頭捻掉“睡醒了,？”
“嗯！”楊曦琳點(diǎn)點(diǎn)頭,。
“給姥姥劈了點(diǎn)柴,，她喜歡用木柴做飯?！标懛逭f,。他看看表說：“不急，還有近兩個小時,，你進(jìn)屋收拾一下,，我把這里收拾好，沖個涼,，咱們就走,。”
楊曦琳突然意識到,，還有不到兩個小時,，他們就要分開，他在這座城市繼續(xù)著他的生活,，而自己就要去千里之外的另一個城市,，繼續(xù)著自己的生活,。想到這些，她一下子傷感了起來,。
一路上,，楊曦琳沒說一句話，大概是彼此都知道的心思,，陸峰也只是默默的開車,。到車站的時候，離檢票還有十分鐘,，陸峰拉著行李箱,，送她到檢票處，他們同時站住,，在一旁的角落里,，看著排起長隊的人們。
“你欠我一個擁抱,。上次我出國,，你送我到車站，你說過的,?！?p> 楊曦琳望向他，眼里竟有些濕潤,。
陸峰輕輕一把,，擁她入懷中?！翱梢粤藛?？”他聲音低沉道。
“再待一會兒,?！标亓詹辉阜砰_，于是,，他便擁她更緊些,。
他還是放開了她。播音員親切的聲音傳來,，人群開始涌動起來,。“不要擔(dān)心我,，會好起來的,！”他說出了她想說的話?！澳阕约罕Ｖ?！”
列車在一聲長笛聲中離開了,，望著遠(yuǎn)去的列車，陸峰不知道,，他們該情歸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