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風(fēng)景,,杜薇雙目呆滯,,眼睛盯著遠處不知道什么地方,,不知道過了多久,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除了眼淚不斷往外涌,,身體卻沒有一絲變化。她懷中緊抱著一個黑色的雙肩包,,下巴頂著包,。除了這個雙肩包,沒有其他行李,。
手機響起,,杜薇不用猜也知道是黎笑笑,手抹了一把眼淚,,語氣和往常并無二致,。
「笑笑,我在路上呢,?!?p> 「大概兩點多到杭州北站吧!」
「好的,,出站口見哈,!」
這是杜薇第一次去杭州,之前除了一些詩詞,,對杭州的了解僅限于高堯聲的口述和幾張照片,。高堯聲大學(xué)時有一年暑假和當(dāng)時的女朋友章夏來杭州旅游。之后有次見到杜薇,,高堯聲拿出手機給杜薇看了在西湖邊拍的照片,。
杜薇從小就有個旅行夢,渴望能用雙腳丈量祖國的每寸土地。杜薇打小的這份豪情壯志,,他們幾個發(fā)小都知道,,黎笑笑知道,蘇倩知道,,高堯聲知道,文棟知道,,但現(xiàn)在杜薇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原本那個沒心沒肺,,天不怕地不怕,,遇到看不慣的人或事忍不住口若懸河能言善辯的杜薇變得謹小慎微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呢?
應(yīng)該就是那年夏天吧,,杜薇瞬間體會到什么叫五雷轟頂萬念俱灰,。那年杜薇15歲,即將上初三,,那段時間杜薇媽媽老覺得腹部隱隱作痛,,杜薇媽媽是個典型的賢妻良母,操持著家里家外,,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提起無不豎著大拇指稱贊的,。起初杜薇媽媽沒當(dāng)回事,后來實在挨不下去了,,去醫(yī)院檢查,。鎮(zhèn)上醫(yī)生原先就是杜薇爺爺家隔壁鄰居,檢查一番眉頭緊鎖,,連忙叫杜薇爸爸過去,,只說了一句,去縣醫(yī)院再看一下吧,!杜薇媽媽心里咯噔一下,,縣城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出來,肝癌晚期,!在市里醫(yī)院治療了大約半年,,冬天走了。
記得剛檢查出來的時候,,杜薇懵懵懂懂,,問坐在她后面的文棟,
「癌癥很可怕么,?」
文棟當(dāng)時正在埋頭做著物理作業(yè)「得看什么癌癥,,現(xiàn)在很多都能治好的」
「肝癌呢?」杜薇的聲音有點發(fā)顫,。
文棟筆頓了一下,,「可怕程度堪比艾滋」,,過了幾秒,「肝癌一般一查出來就是晚期吧,?基本活不了幾個月了」,,大概覺得不對勁,文棟抬頭看著杜薇「你問這干嘛???」
杜薇眼淚唰的就下來了。這個樣子的杜薇是文棟從來沒有見過的,。
他們幾個人住得都不遠,,彼此父母都認識,這么些年從自己孩子嘴里對他們幾個孩子也都很熟悉,。后來,,杜薇家的變故,他們幾個人都知道了,。
杜薇媽媽走的時候,,杜薇初三,那天正在進行英語考試,。杜薇姑姑在教室門口跟老師耳語幾句,,然后老師喊杜薇出來,說了一句「家里好了就趕緊回來」,。坐在姑姑自行車后座的杜薇還在想著剛才沒做好的試卷,,心里還想著平時母老虎般的英語老師怎么會大發(fā)善心允許自己試卷不做完。杜薇沒看到,,她走出座位時,,文棟和高堯聲對視的那一眼。
到了家里,,院子里站滿了村里鄉(xiāng)鄰,,杜薇遠遠地看著屋里烏壓壓一片人,姨媽看到,,跑出來拉著她的手,,一個勁地哭。杜薇這才看清楚靠墻邊的地上躺著媽媽,,再也不會說話的媽媽,,「薇薇,你不算胖的,,別少吃」「薇薇,,你看這棵樹好粗啊,以后你去英國找到這個地方拍照給我寄過來」「薇薇,媽媽這個發(fā)卡好不好看」……
還有生病時,,從不迷信的媽媽讓爸爸設(shè)了個香爐,,站在香爐前淚流滿面虔誠地許愿,完了喊杜薇「薇薇,,你來,,跪下跟菩薩說保佑媽媽快點好起來」。杜薇哭著死活不干,,媽媽哽咽著「你這孩子難道不想媽媽快點好起來嘛,?」,杜薇一肚子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哭著跑回房間,她沒有告訴媽媽,,其實她早在心里跟菩薩求了好多遍,,她不敢說出口,因為她怕說出來就不靈了,。
可是現(xiàn)在,,媽媽再也聽不見了。
姨媽拉著杜薇的手,,杜薇木木地任由姨媽拉著走到媽媽面前,,等到看清姨媽是想讓她摸摸媽媽的手,她猛的抽回手,,任姨媽怎么說,,她也不愿去碰媽媽。是害怕么,?恐慌么,?可能吧,更多的可能是,,杜薇不愿意接受媽媽沒有體溫這個事實,。
那兩天,杜薇不分日夜就守在媽媽旁邊,,不聲不響,,也沒有什么眼淚,人家端來飯碗她也就吃幾口,。待到第三天,,杜薇看著媽媽被抬進棺木中要送去殯儀館時,杜薇發(fā)瘋似的扒著棺木不讓加蓋,,還狠狠地在拉著她的人的手腕上咬了一口,。然后,她就覺得身上、頭上,、臉上就像有蟲子在爬一樣,,麻麻的,癢癢的,,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一頭栽了下去,。再然后,,她就不知道了。在她失去知覺的這段時間,,醫(yī)生給她打了鎮(zhèn)定劑,媽媽的后事也都安排妥當(dāng)了,。
后來黎笑笑告訴杜薇,,他們幾個有想著去她家,可是又怕杜薇看到他們會更難過,。文棟家離杜薇家最近,,后來很長的時間里,放學(xué)的路上,,文棟都推著自行車遠遠地跟著杜薇,。有幾次杜薇上學(xué)快遲到,文棟都恰巧遇到,,順路載著杜薇,。
之后,中考,,文棟不出意外地又考了本校第一名,。他們幾個都順利升入本地最好的高中部,但是開學(xué)時,,黎笑笑和蘇倩沒有找到杜薇的身影,。在學(xué)校碰到文棟問起,才知道杜薇去了離家更遠的另一所高中,。至于原因,,文棟沒有說,但她們也猜到些許,。
高中三年,,除了一個月回家一次,也就是寒暑假了,。
黎笑笑蘇倩經(jīng)常寫信給杜薇,,有時也會往杜薇宿舍打電話,。杜薇開始會回信,后來頻率越來越少,,高二時有次杜薇在信里寫到,,越來越搞不懂自己為什么要選修物理,什么木塊小球鐘擺,,都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做受力分析,,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數(shù)學(xué)每次考試都是班級前幾名。
一次周末下午,,杜薇在宿舍洗好衣服曬了被子,,返回教室繼續(xù)做題,那時候的學(xué)校都是這樣,,住校生周末除了洗洗曬曬就是在教室里做題海戰(zhàn)術(shù),。杜薇的座位靠窗,她對著物理試卷抓耳撓腮手足無措,,狠狠抓了一下短的不能再短的頭發(fā),,筆一摔,雙手抱著頭往桌子上一趴,,哀怨一聲怎么這么難???窗戶外有人戳戳她的胳膊,,她頭也不抬,沒好氣地說「誰???」沒有回應(yīng),還是用手指戳了戳她,。杜薇抬頭,,眼睛都還沒睜開「有毛病啊,?」一個白眼還沒翻上去,,文棟笑瞇瞇的臉出現(xiàn)在她眼前。
杜薇的學(xué)校,,師資以及硬件都是比文棟他們的學(xué)校要差一點,,當(dāng)然,費用也會少一點,,唯一可以讓杜薇向文棟展示的就是教學(xué)樓后面有個鏡湖公園,,湖里鋪滿了荷葉,此時正是荷花盛開的季節(jié),,沿著廊橋走進湖心小島,,里面種滿了各種高矮相間郁郁蔥蔥的樹木,,小島上有幾處涼亭,倒是給情竇初開的學(xué)生們提供了絕佳的約會場所,。
「你怎么來了,?」杜薇覺得很不好意思,右手靠著胸前捧著書和卷子,,左手想把頭發(fā)抓順一點,,可惜她頭發(fā)太短了,又很硬,,總有幾縷直立著,,都記不清上次跟文棟見面是什么時候,即使見面也是匆匆說兩句,。
「我們寢室有個同學(xué)是這邊的人,,他叫我跟他一起過來玩玩?!?p> 文棟比之前更高了,,結(jié)實了,長相也更加棱角分明了,,頭發(fā)依舊還是那么短,,根根豎立,以前杜薇還會捉弄性地摸過他的頭頂,,短短的頭發(fā)扎在手心癢癢的,。相比之下,杜薇胖了,,雖然打小跟瘦不沾邊,,但比文棟印象中要更胖了些,本來就是小圓臉,,現(xiàn)在感覺更肉了,,再加上短發(fā),寬大的校服,,真的,,挺丑的。
「你現(xiàn)在物理不好么,?」
「挺差的,,每次考試時好時壞,我感覺每次看到題目都像看天書,,靠蒙的,。」
文棟從小是典型的好學(xué)生,,德智體美勞沒有短板的那種好,。高堯聲也是好學(xué)生,,但文科弱點,理科優(yōu)異,。黎笑笑蘇倩杜薇每次考試不相上下,,杜薇文科比她倆略好些,她們從來沒追上過文棟,,偶爾超過高堯聲,。
文棟四處觀望著校園,「你們學(xué)校挺好的,,我之前都想過來這里上學(xué),。」
杜薇很不自然地笑笑,,「你怎么可能會來這里嘛,!」
文棟沒有接下去,他拿過杜薇的物理書,,「其實物理和數(shù)學(xué)一樣,,萬變不離其宗,典型的題型掌握了,,由此演變的可能出現(xiàn)的題型,,我跟你講下……」
臨走時,文棟問杜薇有沒有想好要考哪所大學(xué),,以后想要學(xué)什么,。杜薇猶豫了半天沒說出一個,她反問「你還是想考東南大學(xué)么,?」
文棟笑「嗯,,我還是蠻想學(xué)建筑的,?!箹|南大學(xué)的建筑系是他向往已久的,他知道杜薇大抵在擔(dān)心什么,,「反正南京的大學(xué)那么多,,總有你讀的學(xué)校?!?p> 高考成績出來后,,文棟一如既往地穩(wěn),也順利考進他心儀已久的東南大學(xué),。高堯聲去了蘇州,,黎笑笑和蘇倩都在南京。而杜薇,,其他科目都還不錯,,數(shù)學(xué)最高135分,,那年物理試卷不同尋常的難,本來物理就是短板的杜薇考了58分,,總分150分,。
那個暑假,誰也不知道杜薇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