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過去,,七十五歲的蔡玉梅仍在包頭生活,,張平平回來看她,。
“大表姐沒了,,春娥沒了,,潤娥沒了,,香香沒了,,李月仙沒了,,大哥沒了,,二哥……”蔡玉梅掰起手指頭,,挨個細數著從她周圍消失的人,每消失一位親人,,蔡玉梅都增加一份孤單,。往日共渡的時光一遍又一遍更加清晰地在她腦子里閃現(xiàn),多少年想不起來的事情,,自己忽然就跳出來,。“七十年,,怎么一眨眼就過去了,?哎,好像甚都沒有做,?!彼傔@么想“要說這人活得個甚意思?”
說著話,,蔡玉梅把剛做好的飯菜往塑料飯盒里盛,,清淡的葷素搭配,。她大概用了一分鐘的時間,才把飯盒的蓋子扣上,,她現(xiàn)在雙手配合得很不協(xié)調,,像三四歲的小孩兒一樣,卻依舊終日手腳不停歇,。
“咦,,媽,你這是給誰帶飯呢,?”
“沒給誰,。”張平平一聽就不對勁,,母親向來不會撒謊,。
“沒給誰是給誰?”
“給孟繁英……”
“她,?她在哪了,?你為甚給她帶飯?”
“哎,,她回包頭啦,,一個人住的了,王惟仁也死了?,F(xiàn)在糖尿病挺厲害,,頓頓飯都得打胰島素,個人兒又不會做飯……”
“你,,哎,,你是閑的嗎?你管她,?你不知道你多大歲數了,?”
“咋說話了!還大學教授了,?!?p> “你真是,你以為你大度,,在別人眼里就是大度嗎,?你以為你愿意付出,別人就尊重你嗎,?不會的,,她只是覺得你最聽使喚!”
平平的訓斥起不到效果,,這幾年,,她發(fā)現(xiàn)老年的蔡玉梅越變越倔強,。沒奈何,張平平只得陪著她一起前往,。城區(qū)的道路重新規(guī)劃得很寬敞,,沿路的商鋪一間接一間,裝飾精良但門庭冷清,,近些年,,凡新建的樓盤都要在底層建一圈商鋪,以至于有不少都空置在那里,。母女倆經過一間美發(fā)店,,玻璃門后面站著一位頭發(fā)稀疏的男人,六十來歲,,店里沒有顧客,,他神情落寞地望著外面的街道?!斑@個人有些面熟?。繈?,他是那個誰哇,?”“噢,蘇師傅呀,!”“?。克?,當年屬他火啦,,怎么現(xiàn)在店里頭連個人也沒有?”“誰知道他咋干的了,,現(xiàn)在沒甚人去他那?!彼橹綉B(tài)蹣跚的母親走了二十分鐘,,來到一幢舊樓前。
孟繁英住在六樓,,蔡玉梅爬一段歇一歇,,看得張平平心里又疼又氣,不忍心再說她什么,。摁下門鈴,,很快有人熟練的拉開鐵門,并沒露面,,扭頭回去繼續(xù)跟誰說著話,。張平平只得跟著蔡玉梅自行往里走,。
“玉梅,飯就放茶桌子上哇,!”孟繁英的聲音,。張平平拱起一股火,心里數落著“蔡玉梅呀,,蔡玉梅,,咋說你哪!”蔡玉梅把飯盒連同手提袋一并放好,,向里屋說“平平也來看看你,!”“我可不是來看她的,我是陪你的,,走走走,!”張平平低聲催促著蔡玉梅。
“平平,?”孟繁英走出來,,手里捏著一只塑料包裝。她接過蔡玉梅的飯盒,,回身交給跟她一起出來的一個老頭,,老頭把飯菜都折出來倒在盤子里。張平平沒有跟她問好,,只是點個頭,。她眼前的孟繁英像只變化過的異形,除去雙眼和鼻子那小塊地方透露出曾經的模樣,,其余地方都重新調整過,。她眼袋大過眼睛,面部和那顆精致的腦袋都比從前大一圈,,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拆開手中的包裝,,平平看不懂她要做什么,只見她從包裝里抽出一只針,,表情痛苦地扎進胳膊中,,動作熟練用時很短,推完藥水才松開眉頭說話“聽你媽說你發(fā)展的不錯,,剛從外地回來的,?”
張平平微微地哼了一下,自己幾乎也沒聽見,。她早已不憎恨這個女人,,但不愿多看她。身材發(fā)福很嚴重的孟繁英,,少了年輕時的伶俐勁兒,,但與人說話時,,那對眼珠子還是喜歡轉來轉去,下垂的眼皮遮不住它的靈動,。她應該幾個月沒染發(fā),,頭頂長出一圈蒼白與別處的黑色對比很扎眼。張平平在她客廳的沙發(fā)后面,,看見自己買給蔡玉梅的遠紅外儀器,。“嘗嘗,,這是玉梅的手藝,,可不錯了?!彼扉L脖子往那個老頭那邊招呼,。
“這是老錢,特別有能力,,正幫我一起賣保健品了,。”多年后張平平才意識到,,孟繁英只是姓孟,,并沒有誰規(guī)定她就要處處像個圣人,是童年的自己對她期望太高,。張平平再沒跟孟繁英說什么話,,回來路上又忍不住數落蔡玉梅:“你看見沒,人家家里有人呢,,用得著你,?就你這腿腳,為給她送個飯,,爬到六樓上去,?你說我氣不氣?這個女人,,一輩子身邊就不缺男人,!她又有兒女,咋能輪到你,?以后不許來了,,聽見沒,?”蔡玉梅像犯錯又不肯承認的孩子,,固執(zhí)在走在前面,雙腿都故意加上一把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