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幾番周折,子序把工作的手續(xù)辦好,,調(diào)到了縣城一家不錯的單位,,我驚詫于他的活動能力,所有的事情到了他那里,,便變得容易無比,。他也開始變得忙碌起來,只是我們之間似乎一直保持著這種朋友的關(guān)系,,沒有一個儀式來開始我們的戀愛,,或許他還對我以往的態(tài)度存有顧慮,,不過這樣也挺好,彼此似乎也沒有負(fù)擔(dān),。
春天在微風(fēng)輕拂中走來,,路邊的迎春花開心無比的迎接屬于它們的世界。工作卻依然百無聊賴,,那曾經(jīng)想為工作奮斗的激情也快消耗殆盡了,。每天的日子都是在吃飯和睡覺間輪回。
又一個傍晚來臨了,,如往常一樣,,我和曉菲去溪邊散步,這是我一天中最渴望的時光了.初融的溪水青藍(lán)無比,,岸邊的水草也早早鉆出了嫩芽,,遠(yuǎn)處的河柳冒出鵝黃色的葉片,天上的云潔白無瑕,,天湛藍(lán)無比,,空曠的林野讓心情也變得異常喜悅。
“鴻宇,,我可能要結(jié)婚了”曉菲拽著柳條輕言了一句,。
“什么?你說什么曉菲,?”,,我的思想在廣袤的田野間馳騁,我的腳步不覺間舞動著,,根本沒有聽清楚曉菲說什么,。
“我要結(jié)婚啦”她拉住我正旋轉(zhuǎn)的舞步,又一次鄭重其事地說了一遍,。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話語驚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怎么可能,?你們不是才認(rèn)識不久嗎,?”,我也使勁拉著她,,希望得到真切的回答,。
她似乎并沒有顧忌我的驚訝,徑自向西走去,,我跟在后面,,大家都沉默著。
我們找了個干凈的地方坐下來,。她用樹杈胡亂地劃著地面
“鴻宇,,來”她示意我坐到她身邊,。
“昨天回家的時候,我爹娘跟我說,,要我結(jié)婚的”,她目光看向遠(yuǎn)方,。
“為什么,?為什么他們說什么時候結(jié)就什么時候結(jié)?”我有些激動,。曉菲拉了一下我的衣衫,。
“我娘說了,男方家的媒人來了,,說那男的比我大,,又是家里的老大,想早結(jié)婚,,因?yàn)榧依锏牡艿苊妹眠€等著呢”,。
“這是要結(jié)婚的原因嗎?理由嗎,?況且,,你不是說,上次他喝醉了,,還對你不禮貌,,你真的要嫁給一個這樣的人嗎”我聲音不覺高了起來。
“鴻宇,,我也沒辦法,,爹娘的話我怎么能不聽”。她嘆了口氣,,把頭斜靠在我的肩膀上,,空氣也凝滯了起來,我感覺有一縷憂傷正略過她的心頭,,也略過我的心頭,。
“唉呀,別說我了,,說說你吧,,你和那個子序怎么樣啦?”她使勁推著我的胳膊并順勢靠在我的肩頭,。
“我們似乎從未開始”,。我平淡的回答。
“你到底喜不喜歡人家嗎,?要是喜歡就別老是冷落人家,,聽我哥說,,這個人有能力,會給你幸福生活的”,。
“能力和幸福有關(guān)嗎,?我爹也很有能力,但我覺得我娘她并不幸?!?。
“別傻了,啥叫幸福,,天天讓你喝西北風(fēng),,說甜言蜜語就幸福嗎?”
“我爹以前也說過這樣的話,,可是現(xiàn)在他似乎變了,,他讓我自己尋找幸福,你聽懂了嗎曉菲,,是我自己”,。
“什么?”她靠在我肩膀上的頭頃刻間抬起來,。
“那不是太好了嗎”她把我拽起來,,高興的像個孩子。
“可,,我好害怕”我看著遠(yuǎn)方,,一段云正慢慢走向我。未來究竟是什么,。
“曉菲,,鴻宇,快回來,,有人找你了”曉琳在遠(yuǎn)處跑來,。
我和曉菲也快步向她跑去。
“你的那個序來了,,還帶著很大的鮮花”曉琳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我的心突突的跳起來,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我好想在這個世界消失?。∥液孟胩颖?,我好想像曉菲一樣任由父母安排,,這對于我來說,太艱難了,我無法控制這種場面,。
一群人向從東邊的大路上向我這邊走來,,看起來黑壓壓的一片,一個人跑在前面,,大聲地喊著我的名字,,大家吵嚷著,歡笑著,,而我,,我感覺血液頃刻間充滿了大腦,臉灼燙的很,,頭腦混沌一片,眼睛也變得模糊起來,。我使勁拽著曉菲的胳膊,,希望她變成仙女,哪怕是巫婆也好,,只要能把我?guī)ё呔托?,但一切都是徒勞,我無可適從而又無處遁逃,。
直到今天,,我依然無法清晰的記得當(dāng)時的場面,我不知道我聽到了什么,,我說了什么,,我是如何從那里走回住所,不知道天空的顏色,,也忘記了黃昏的色彩,,只依稀記得他穿著藍(lán)色的襯衫,手里捧著叫不上來名字的巨大的花團(tuán),,我的同事們在他周圍歡呼,,他大聲的向我求婚,我無法面對,,也無法言語,,只任由這場面肆無忌憚的蔓延。
一夜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戀愛了,,就連足不出戶的劉大爺見到我也欣喜的夸贊他是多么的優(yōu)秀,說我是多么的幸運(yùn),,可以遇見這樣的愛情,。而我,似乎剩下的只有恐慌,。
他開始頻繁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在周末的早上,,在閑暇的傍晚,在夏日的夜幕,,在我生活的每一個時段,,他都成為了重要的參與者。
我也從最初的恐懼,、擔(dān)憂,,變得欣喜和接受。愛情是什么,,是那一份喜悅和惦念嗎,?是月上西窗共相思,孤嘆離別惹別緒嗎,?我被這種甜蜜籠罩著,,忘記了父母的愛情,忘記了姐姐的愛情,,也忘記了肖涵的校園之愛,。
我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他的影子填滿了大腦,,像一個幽靈,,占據(jù)了所有白天,也不放過每一個夜晚,。我們一起走過田間的林野,,一起穿越縣城古老的小巷,一起在霓虹下散步,,一起唱著熱愛的歌謠,,一起看夕陽西下,一起在溪邊凝望-----,。
時光因?yàn)橛兴兊眉柴Y,。不覺中,大半年的時光就這樣匆匆而過,。中秋就快要來臨了,,我們也將迎來一周的假期,這讓我有期待也有失落,,期待的是可以回家好好的住上幾天,,失落的是,我就要和子序分開了,,他也要回去待上一段日子,,因?yàn)槲衣犝f,他母親生病了。
而這次回家,,我第一次覺得無比愉悅,,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向父親分享我的幸福,感謝她給了尋找幸福的機(jī)會和勇氣,,突然間覺得我是何其的幸運(yùn),。
領(lǐng)到了一個月的工資,帶著單位發(fā)的點(diǎn)心,,簡單收拾好行裝,,騎上我心愛的自行車,一路向北,。八月的天空,,湛藍(lán)而高遠(yuǎn),路兩旁的玉米都已經(jīng)開始成熟,,有的地塊已經(jīng)開始收割,,轟鳴的機(jī)器聲也掩蓋不了我興奮的心情,一路的顛簸也阻擋不了我想要回家的熱情,。
穿過兩個村莊,再穿過一個破舊的小橋,,再騎過一個高大的陡坡,,家就在遠(yuǎn)方向我招手了。我一路哼著小調(diào),,在這彎曲的土路上騎行,,背上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額頭的汗珠順著鬢角流下來,。
“三丫頭,,這是放假了嗎”鄰村的劉老伯站在不遠(yuǎn)處的地頭向我招手。
劉老伯,,我小學(xué)時的數(shù)學(xué)老師,,父親的摯友。他一生為師,,在村里的聯(lián)合小學(xué)教書,,現(xiàn)在退休和妻子一起耕種著幾畝薄田。閑暇的時候,,他經(jīng)常去我家里和父親聊天,。我上小學(xué)時,最害怕他來我家,,因?yàn)槊看蝸?,父親都要和他說起我的學(xué)習(xí),而我又獨(dú)獨(dú)對數(shù)學(xué)沒有天賦,總是盤踞在班里的后幾名,,父親和劉老師都非??鄲馈T袔讉€假期,,劉老師成了我家的座上賓,,每天來家里為我輔導(dǎo)功課,而那個假期一度顛覆了我對學(xué)習(xí)的熱情,,湮滅了對數(shù)學(xué)探知的渴望,。好在,劉老師的脾氣溫順,,對我倒是從不吵罵,,這讓我對他從心理無比的尊重,盡管更多的是害怕,。只是現(xiàn)在,,那種害怕早已沒有了蹤跡,對他反而有更多的親近,。
“劉老師,,您在這忙著呢”我急忙跳下車跟他打招呼。
看到我后,,他的神色有點(diǎn)凝重,。
“三丫啊,趕緊回家吧”說著他眼里卻突然間涌出了淚水,。
我突然之間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怎么了?是我家里出什么事了嗎,?”我拉著劉老師的手急切地問,。
“唉,”他搖了搖頭,,欲語還休,。
“快,快上車走吧”他幫我理正了背包,,示意我快回去,。
我騎上車,心突然間慌的厲害,,我不知道家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知道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或許是關(guān)于我父親的,,要不劉老師他也不會這么難過,。
我騎著車在路上飛馳,,剩下這不長的路程,卻仿佛遙遠(yuǎn)無比,。一進(jìn)村東,,就能望見我家那高聳的樓房,那里聚集著很多人,,人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竊竊私語。
我將車子扔在墻角,,撥開人群向家里跑去,。整個后院一片狼藉,劉媽拉著坐在地上的母親啜泣,。
“娘,,娘,這是怎么了,?”我一下子跪倒在母親身邊,。
“宇啊”母親摟著我大哭起來,她哭的撕心裂肺,,發(fā)髻蓬亂不堪,。一串串淚水從她臉上滑下來。
這還是那個披著絳紫色貂皮的母親嗎,?我將她交給劉媽,,快速地向二樓跑去。菊香正好和我迎了個碰面,,大哥陰沉著臉跟在她身后。
她依然美麗,,烏黑的發(fā)絲披在身后,,緊身的黑色綢緞長裙包裹著她窈窕的身姿,唯一改變的是那眼神里早已走遠(yuǎn)的溫暖,。她用輕佻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徑直從我身邊走過,只剩下一縷蘭花的幽香和清脆有致的鞋履聲,。
我的心情異常沉重,,樓梯上散落著雜亂的物品,像是訴說著,,這里曾經(jīng)有過怎樣的紛亂,。
整個走廊空無一人,一切安靜的害怕,,父親房間的門敞開著,。
我站在門前,,一個憂郁的背影蜷縮在黑色的沙發(fā)里,一縷縷的煙霧不斷在他面前升騰,,他背對著門,,透過東面的窗戶看向遠(yuǎn)方,幾根稀疏的頭發(fā)在微風(fēng)下舞動,。
“爹”我走到他身后,,輕聲地喊了聲。眼淚卻止不住流了下來,。
他彈掉手中的煙灰,,想要從沙發(fā)里站起來,但趔趄了一下又坐了下來,,我急忙扶住他的胳膊,,在他旁邊蹲下來,不自覺哭了起來,。
“爹現(xiàn)在真是后悔當(dāng)初沒有聽你的話”他用手撫摸著我的頭發(fā),。
“爹,這到底是怎么了,?”我擦了擦臉上的淚,,看著父親那皺紋縱橫的臉,突然間覺得,,父親真的是老了,。
“宇啊,別怪爹啊,,爹沒能給你留點(diǎn)什么”他哽咽著,。
“爹,我啥也不要,,我只要你和娘好好的”
“好孩子,,跟你娘收拾收拾,一會兒咱回老家去,,這個家啊,,分了,分了--”父親從沙發(fā)上坐起來,,抓起桌子上被撕的凌亂不堪的帳薄,,推開窗向外拋去。
“一切都是浮云??!一切都是浮云啊,!想我多年耕耘付之一炬啊”父親突然間嚎啕大哭起來,。
聽到父親的聲音,,母親在劉媽的攙扶下匆忙走上樓來。大家互相凝視著,,靜默著,。
風(fēng)突然間大了起來,剛才還晴朗無比的天空此時被黑壓壓的云彩覆蓋,,整個世界黑了下來,,風(fēng)卷著樹葉在空中飛舞著。
“鴻芳娘,,我們走”
“他爹,,這天快下雨了,還是明天走吧”
“不行,,說好了走的,,今天必須走,那群兔崽子我再也不想見到了,,一個個的白牙狼”父親抓起書桌上的花瓶狠狠地摔在地上,。
“馬上走!”父親使勁跺著腳,。母親和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頃刻間倒了下去。
“爹,,爹,,爹你怎么了爹”我大聲地呼喊。娘已經(jīng)嚇得臉色煞白,。劉媽急忙撥打了王醫(yī)生的電話,。窗外一片漆黑,大雨傾盆而下,,將我和母親的呼喊和哭泣深深淹沒-----,。
王醫(yī)生冒雨匆匆趕來,他跪在地上撫摸父親的心臟,,又翻看他的眼睛。
“左老板他,,他--”王醫(yī)生拉著母親的手,,使勁的搖著頭。
“不,,不”母親哭喊著爬向父親,,她將頭靠在他的胸口,使勁搖晃著他的身體,。
“你不會的,,你不會離開我的”母親哭喊著,,我整個大腦都麻木了,整個身體都變得僵硬起來,,怎么也無法相信父親就這樣離開了,,我淚流滿面去撫摸他依然溫暖的手背和面頰,第一次臣服于死亡的力量下,。
黑夜來臨了,,大姐、二姐和兩個哥哥嫂子們跪在父親的靈堂,。這盛大的儀式在黃昏時便開始了,,四面八方的友人前來吊唁,一個奮斗的軀體在經(jīng)歷了嚴(yán)冬后死在了溫暖的春天,,死在了鮮花簇?fù)淼那逑憷?,是可泣?是可悲?p> 似乎沒有人關(guān)注母親,,她一個人蜷縮在一個黑暗的角落里,,劉媽張羅著瑣事,而我們,,此時唯一的任務(wù)就是跪在那里哭泣,,不管這種眼淚是屬于誰的,在此刻都要正式的上演,。
像演員被安排好了角色和劇本,,就必須按部就班的完成,否則就會受到別人的嘲笑,。
痛不是心的撕扯,,不需要隱忍,因?yàn)樵谒腥丝磥砜v橫的眼淚才是心痛的試金石,。而此時的我,,早已沒有了眼淚,麻木的大腦,,還沒來得及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突然間死神便已經(jīng)來臨了,來的猝不及防,,來的昏天黑地,,。
“快來人??!夫人暈倒了,夫人暈倒了”,。劉媽的聲音在嘈雜的人聲中張揚(yáng),。我們幾個趕緊跑過去,,母親嘴角不斷的有紅色的液體流出來。
“這是喝藥了呀”不知道誰大喊了一聲,。
王醫(yī)生急忙跑過來,,母親的呼吸變得急促,大哥招呼人把車開在門外,,大家把母親抬到車上,,大姐和我坐上來,母親斜靠在她的肩膀,。
“快點(diǎn)開車,,直接去區(qū)醫(yī)院!”
“娘,,娘,,你醒醒,你一定要堅(jiān)持啊”大姐扶著母親的肩膀,。我緊緊拉著母親的手,,心害怕的要命。
車子才剛開出不遠(yuǎn),,母親便停止了呼吸,,她的頭垂在大姐的胸前,頭發(fā)散落著,。我和大姐哭喊著,,只是她再也聽不見了。
一天之內(nèi),,我失去了爹娘,,這樣的變故讓我精神恍惚。這也成了十里八鄉(xiāng)的重大新聞,,父親生前的友人,,幫助過的人,遠(yuǎn)房的親戚從四面八方趕來,,吊唁整整持續(xù)了三天,,人們絡(luò)繹不絕。只是按照村里的規(guī)定,,不能再等下去了,,進(jìn)行了一個又一個程序,最終他們被放進(jìn)了棺材里,,這口巨大的棺材是父親木廠的朋友為他打制的雙人棺材,外面刻著精致的花紋,,就如同父親輝煌的人生一樣,。當(dāng)沉重的棺蓋合住,,用釘子釘住的時候,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蓋棺定論,。父親的一生是怎樣的一生呢,,似乎只有在此時才有了最終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