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徐叔來說,，不管來幾次都是這樣,，陰暗潮濕的洞穴，如同動物腸道,，即使沒有異味也足夠讓人反胃了,。穿過這樣的地方，轉(zhuǎn)入一個較大的空間——不過是一段更寬敞的腸道,。

　　遠(yuǎn)處有細(xì)微的光透過來,，那里連接著落穴的內(nèi)壁。兩旁的的蠟燭有一些亮著,，有一些已經(jīng)燃盡,。徐叔抓著鬼蟲的骨刺坐在后面，坐在前排的老族長依次檢查兩旁的蠟燭,。遇到燃盡的,，就從布包里拿出一只點(diǎn)上。

　　“以后,，這些事就該你來做了,。”老族長一邊說著一邊撫摸身下鬼蟲的殼,。

　　“你也要變成那群老東西中的一員了嗎,？”

　　兩旁的陰影處漸漸出現(xiàn)了很多凹槽，凹槽內(nèi),，一群只剩下皮包骨的干枯人形,，有的閉著眼，有的眨著眼睛目光跟隨著鬼蟲,。

　　“早晚有一天,，你也要變成這樣,。”

　　“真不明白,，這樣要死不死的樣子很好過是嗎,？”徐叔惡狠狠地對著一個閉著眼睛的枯槁人形啐了一口。

　　突然,，許許多多的“人”一齊張開了眼睛,。有的把脖子伸出凹槽，以極不協(xié)調(diào)的姿態(tài)將頭旋轉(zhuǎn)一周,，再擰向正對著鬼蟲上兩人的角度,。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四周響起戲謔的惡毒笑聲。

　　“你又好得到哪去,？你要是有本事,，就應(yīng)該像他一樣?！崩献彘L撫摸著身下蠕動的巨蟲,。

　　“忘塵草這東西，對越老的人效果越好,，就跟命一樣,，人越活越怕死，你也一樣,?！?p>　　老族長轉(zhuǎn)過頭，他一臉嚴(yán)肅,，仿佛自己在教導(dǎo)不懂事的孩子,，徐叔卻期待著他和洞里的老東西們露出一樣的獰笑，擅自想象著他干枯衰老的樣子,。

　　“少了個有心氣的接班人,，多了個你這樣貪生怕死的同路人，那可真是可喜可賀,，不過啊,，也只是貪生怕死才做的了咱這個位置，你說是吧,?！?p>　　徐叔沒有回應(yīng)老族長的話。

　　老族長仍相信,，最終他也會成為和自己一樣的人,。

　　鬼蟲走到了盡頭，一片光潔的石臺立在洞口的位置,，從這里能看到外邊的落穴,。老族長爬下鬼蟲，取下掛在蟲身上的袋子,，里面的東西全部被傾倒在石臺上,。

　　那些就是忘塵草的葉子，生長于前線哨站附近的忘塵草,，近兩年的功效已經(jīng)大不如前了,。但好在成癮性絲毫不減。

　　洞穴里不人不鬼的老家伙們,，一個個從凹槽里爬了出來,。他們或爬或走，靠近石臺,，像牲口一樣彎下腰去,，把頭埋進(jìn)了綠色的食槽。

　　“走吧,，接下來的事,，都要交給你了，”老族長坐在石臺前,，把一個瓶子拋了過來,，“這是你的那份?！?p>　　徐叔晃了晃瓶子,，里面裝的是風(fēng)干的忘塵草。

　　“不是接下來的事,，而是所有事,，都交給我了?！?p>　　輕輕拍一拍鬼蟲的頭,，它立即識相地轉(zhuǎn)過身?；厝サ穆凡挥媚敲粗?jǐn)慎,，負(fù)重也輕了很多。鬼蟲的數(shù)十只步足交替發(fā)力,，速度快到不緊緊抓住背上的骨刺就會被拋下去摔成肉泥,。

　　只花了很短的時間就回到了落穴之上。徐叔輕拍鬼蟲的頭：“好了好了,，去藏起來吧,。”

　　雖然很想告訴這孩子,，你們馬上就能見面了,，但無論如何他也說不出口,。如果一切照常，他可以回來,，但她卻要消失了,，如果保持原樣，她就會一直承受著相思和被人歧視的兩重傷害,，無論哪一方都不是好結(jié)果,。

　　徐叔看著鬼蟲蠕動著走遠(yuǎn)了，然后點(diǎn)燃了手中的引線,，秘密布置的火藥將來時的“腸道”全部炸毀,。

　　這一次，老族長似乎想錯了,。

　　前線哨站的大堂,，眾多的人聚集在那里，這樣的氛圍下,，即使是孩子也知道不能吵鬧,。白崖的孩子從出生起就和這些荒誕的儀式緊緊聯(lián)系在了一起，他們在出生后就會開始服用滌塵水,，直到出生后的第一個驅(qū)蟲日的五天前,。

　　如此繁雜的習(xí)俗，背后卻只是簡單可笑的丑惡邏輯,。

　　徐叔走近大堂,，人們立即讓出一條道路，夾道歡迎他走到人群最前列,。

　　大堂前方的蒲團(tuán)上,，有幾個老婦人已經(jīng)跪在上面開始了祝禱。

　　“諸位,，”徐叔環(huán)顧四周,，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驅(qū)蟲儀式的開始，“我以族長之名下令,，這一次的驅(qū)蟲儀式,，取消?！?p>　　臺下,，先是一陣沉默，然后亂糟糟的討論聲響起,。跪坐著的女人們睜開眼,，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這位新任族長。

　　“大家稍安勿躁,，容我告訴大家一個悲哀的事實(shí),。一直以來,，我們對抗的，我們殺死的,，都是我們的同族兄弟,。”

　　臺下的騷動更大了,。只是這種程度,，根本沒有說服力,。

　　族長打開面向落穴的窗戶,，一個黑影適時從那里出現(xiàn)。臺下有人發(fā)出驚呼,，男人們手拿武器沖了上來,。族長示意他們停下來。

　　從窗戶處爬進(jìn)的巨蟲,，將夸張的口埋在地上,，像是在人類面前示弱。族長撫摸著巨蟲的背部,，一張臉從蟲的身體內(nèi)部擠出,，慢慢浮現(xiàn)在表面。

　　“這是,，三來的哥哥,。”

　　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jīng)認(rèn)出來了這張臉,。

　　村民們明顯動搖了,，竊竊私語的聲音變小了，留出了足夠的沉默,。族長打算趁著這個時機(jī)繼續(xù)說明,。

　　然而，人群中,，一個人痛苦地倒了下來,。

　　人群迅速散開，倒在中間的正是族長的養(yǎng)女,，巧姐,，村民們就像唯恐身上沾了晦氣一樣越躲越遠(yuǎn)。

　　族長趕忙停止他的演說,，跑到人群中,。

　　“藥，給我藥,?！鼻山阋呀?jīng)眼神渙散,，像是中了什么毒。

　　但是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怎么可能！是忘塵草,！為什么她會有這個,？

　　腰間的瓶子晃了晃，巧姐的目光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伸出手,，白皙的手抓著族長的衣服，力氣大到連指甲里都開始滲出血,。

　　她的眼神由渙散漸漸變得狂熱,，對任何一個成年人，忘塵草的成癮性比五石散還要強(qiáng)百余倍,。人體在地上扭動的樣子,，和前方蠕動的鬼蟲，似乎也沒什么區(qū)別,。

　　族長顫抖著取下瓶子遞給巧姐,，瓶子的葉子倒進(jìn)她的口中，她囫圇地吞下了,。巧姐漸漸平靜下來,。

　　“不要再妖言惑眾了?！?p>　　正準(zhǔn)備繼續(xù)向村民解釋現(xiàn)狀的族長因這一句突然從門口傳來的話而愣住了,。那是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

　　“大族長……”徐叔驚訝地看著滿身塵土的老族長從門外走來,。

　　“大族長,。”

　　老族長板著臉走了進(jìn)來,，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巧姐：“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妖言惑眾的報應(yīng)?！?p>　　“你,！”

　　老族長環(huán)顧四周，朗聲道：“你們不要相信他,，這個人已經(jīng)瘋了,。”

　　“我沒瘋，是你瘋了,，你還想繼續(xù)瞞下去嗎,？”

　　“大族長，那條蟲子,，上面確實(shí)有徐二的臉,。”有人怯生生地說,。

　　“那只是鬼蟲的把戲,。驅(qū)蟲儀式照常進(jìn)行，男人們可以出發(fā)了,?！?p>　　四周有些人背上了工具和繩索，但更多的人只是沉默地看著,，那些背好工具的人也察覺到氣氛漸漸停了下來,。

　　“怎么,，你們寧愿信這個瘋子也不相信我了,？”老族長冷哼一聲，“那好,，今年就這樣吧,，我已經(jīng)讓一部分人先下洞了，你們不愿意我也不強(qiáng)迫,?！?p>　　徐叔心中一驚，他這才發(fā)現(xiàn)徐三和一眾年輕人都不在這里,。

　　“你這個瘋子,！”徐叔怒吼著沖上前，一把揪住老族長,。

　　老族長也不甘示弱,，單手鉗住了徐叔握緊拳頭的右手。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你覺得你自己做的事很正確嗎,？”

　　“至少好過你們這群怕死鬼?！?p>　　“你自己不要命,，不要拉著別人一起?！崩献彘L加大手上的力道,，反身把徐叔扭到地上。

　　兩人還在纏斗，大堂內(nèi),，不知所措的人群突然一片片倒了下來,。老族長放開了徐叔，說著：“新的一輪又開始了,，這一次,，記得擺正你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