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這家伙，比剛剛的木傀儡更難纏,。

　　在空中接近后，攻擊的方式受到了極大的限制,。從落穴的內(nèi)壁或者四周的干尸身上借力,，接近花臉男人后迅速揮刀，這樣的過程持續(xù)了一陣子,。

　　男人漸漸飛得更加接近洞穴中央,，要從洞壁處借力接近男人越來越困難。我索性把樹枝刺入崖壁上,，整個(gè)人掛在半空中,。

　　樹枝刺入巖石的部分生出龐雜的根系，在巖壁上牢牢固定住,。

　　這種狀況相當(dāng)不利,，男人腳下的東西不知道什么原理，看起來不像是一時(shí)半會(huì)就能失效的術(shù)式,，而我每一次接近他都需要竭盡全力,，這樣下去，早晚會(huì)把我體力耗盡,。

　　該死,！要是我也能長出翅膀就好了。

　　好在這些干尸抓不住我,，而且,，即使踏過它們腦袋的氣力有些大了，它們也沒有絲毫散架的征兆,。往往是向下落一小段距離后又重新飛了上來,。

　　“下去吧你！”男人大吼道,。

　　他手中的棍子突然變大,，看起來像是抱著一根巨大的柱子。舉起的柱子向我這邊揮下,。

　　輕而易舉地閃開了,，但揮動(dòng)帶起的氣流讓空中干枯的人形有些混亂，在空中被吹得東倒西歪,，連帶著,，我也差點(diǎn)掉下去。

　　剛剛穩(wěn)定身體,，我察覺到了另一股氣流,，這一次,，是稍稍從斜下方揮上來的一棍,。

　　角度剛好,，我一邊想著，一邊從空中輕輕點(diǎn)過幾個(gè)干枯人形的頭,，調(diào)整方位,，在柱子即將掠過的時(shí)候，跳到它的中段,。

　　這個(gè)位置的沖擊力,，大概恰好不至于擊碎我的臟器。

　　我將刀豎著抵在側(cè)面,，卸掉一部分沖擊力,，他很快被拍在我的側(cè)腹上。撞擊到來的那一刻,，我感覺胃部一陣緊縮,，一股鐵銹的味道從咽喉中冒了出來。

　　還是計(jì)算得過于樂觀了,。

　　但至少還活著,，被拍飛到空中，我漸漸飛得超過了男人的高度,，我看著男人那張畫得亂七八糟的臉正焦急地扭在一起,，覺得有些不解。

　　在自重的牽引下,，我停止了向上方飛行,，和身旁一些被男人的攻擊連累到的干枯人形的殘骸一起向下墜落。

　　男人仍舊雙手抱著那根巨大的柱子,，有些不可思議地望向這邊,。

　　我估算著距離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氣,，呼出來的時(shí)候帶出了沉積在喉頭的血,。是時(shí)候了，纏在柱子上的黑色藤曼突然收縮,，我順著這股力,，向著男人飛去，在他反應(yīng)過來前,，我已經(jīng)落在他的棍子上向他跑去,。

　　樹枝可不只是斬馬刀，這把武器名為“遺骨”,，具有依靠生長重塑自身外形的能力,。在剛剛接下那一棍的時(shí)候，它已經(jīng)攀在花臉男人的武器上了,。

　　這是模仿忘塵草那樣的寄生植物得到的產(chǎn)物,。

　　男人迅速縮小棍子,，想要阻止我靠近。但已經(jīng)太遲了,，我已經(jīng)沖到他身前,，對著他的面部一記重拳將他打倒。樹枝恢復(fù)原型,，男人的棍子也變回了原本的大小,。我撿起來，照著他的面部又是一棍,。

　　與此同時(shí),，男人身下的云擴(kuò)散開，形成籠罩著一大片區(qū)域的薄薄一層,，那一棍打在他臉上,，就像砸在棉花上一樣。他的腦袋深深地被錘進(jìn)了云里,，像是真的掉進(jìn)了棉花,。

　　鼻血冒了出來，混在他畫滿圖案的臉上,。

　　“哎呀,，流血了，流血了,，流血了,。”

　　“快逃啊,，大木,，再不逃就沒命了?！?p>　　“小崽子別以為我們哥仨怕你,，識(shí)相就趕緊滾，下面那東西上來了我們誰都活不了,?！?p>　　“你們打不過我，”我看著右手握著的棍子,，那棍子兩頭有兩片金屬箍住,，中間是黑色的，棍子上有密集的花紋,，在中上端靠近金屬片的位置似乎還有一行小字,，我沒有細(xì)看。

　　“不逃了，不逃了,，痛死我了,，死在這里算了?！?p>　　聽到這話我左手拿出樹枝作勢要捅,，三個(gè)聲音突然一齊哀嚎起來,。

　　“大哥大哥大哥,，求你了，放我們走吧,，下面那東西你也收拾不了,，給我們活路也是給你自己活路啊?！?p>　　“下面,？”我疑惑道。

　　然而,，回答我問題的不是他們,，而是它。

　　反應(yīng)過來時(shí),，身下的云層突兀地消失了,。薄薄的一層煙霧，凝集成了普通的水汽,，隔著衣物我都能感覺到掛在身上的水珠,。右手握著的棍子在同時(shí)變成了石頭，很輕,，不知道什么材質(zhì),。石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fēng)化，變成灰從我手里滑落,。

　　我沒有時(shí)間細(xì)想這些,，花臉男人維持著仰面躺著的狀態(tài)向下墜落。不,，不是墜落,，因?yàn)樗乃俣缺纫煌瑝嬄涞奈乙旌芏唷?p>　　我定睛一看，他的背后被一條粗壯的藤蔓牽引著,。那東西大概和剛剛男人變大的棍子一般粗細(xì),，表面的顏色近似于老人的皮膚，上面有許多的褶子,，像皺紋分布在皮膚上,。藤蔓的末端似乎長著牙齒，現(xiàn)在它們正緊緊嵌在花臉男人體內(nèi),。

　　“該死該死該死,?！?p>　　他們的叫罵聲漸漸遠(yuǎn)去了。我仍然在下墜,，隨著下降的深度增加,，四周的能見度也持續(xù)下降。身體之前的高速運(yùn)作快要到極限了,，四周的景色開始變得突兀,，意識(shí)也變得曖昧起來。

　　我看到漫無邊際的雪,，雪下兩行深淺不一的腳印,。

　　大地在旋轉(zhuǎn)，就像我從空中掉落,。

　　從宇宙中掉落,。

　　重力重新捕獲我，無序的矢量場拾回了向心的對稱性,。

　　我看到頭頂?shù)拇箨懮?，牽著手的少年與少女，他們的前方,，雪下埋葬著嬰兒和母親,。

　　加速，失重,，我是天空中無人目擊到的流星,。

　　我在撞擊到雪地的前一秒閉眼，然而,，痛覺與沖擊都沒有到來,。

　　我變成了無數(shù)的沙礫，它們也變成了無數(shù)的沙礫,。

　　難以置信地睜開眼睛,，我看到自己剛剛沖出封鎖了天空的云翳。

　　我出現(xiàn)在云層之上,，月色之下,。黑色高塔蔓延向更高處，是偉大的墓碑,。我繞著它歌唱,，是挽歌，也是贊歌,。下雨了,，許許多多的尸體從更高處下落。我盤旋著向下，他們像是睡著了,，安詳?shù)叵侣洹?p>　　我鳴叫著,，想要叫醒他們。他們的手臂上停著蝴蝶,，但我不是蝴蝶,。

　　我變成鳥，和他們一起墜落,，墜向人間,，人間是黑白色。

　　彩色的惡魔念著咒語,，多么冷漠的聲音,。

　　我變成琉璃,，和它們一起墜落,，墜向天堂，天堂是透明的,。

　　黑白的天使輕輕歌唱,，婉轉(zhuǎn)而落寞。

　　我落在即將破碎的天堂,，看著天使張著彩色的翅膀遠(yuǎn)去,。

　　“飛吧，到最高處去,?！蔽逸p輕說著。

　　這是真實(shí)發(fā)生過的事情嗎,？或許在這個(gè)星球上發(fā)生過許多次了,。無數(shù)人活過，然后死去,。再然后,，是其他的人，其他人的生,，其他人的死,。

　　星球，我們生活的土地,，其實(shí)是萬千不發(fā)光的星星的其中之一,。

　　真是想起了不得了的東西，醒來后一定要告訴決明子,。

　　如果我們終將死去,，死后化作沙礫，就像曾經(jīng)的沙礫一顆顆累積成我們自己。那么一切又有什么意義呢,？雪有意義嗎,？色彩有意義嗎？琉璃有意義嗎,？名為我的每一粒沙礫,，又有意義嗎？

　　然而,，惡魔也好,，天使也好，它們的眼中都有著我無法理解的東西,。我在別處見過同樣的東西,，那就是遺憾吧。

　　天使和惡魔都曾遇見過許多人,，每一個(gè)人離開時(shí)都帶走了它們的一部分,。到最后，留給它們的,，只有千瘡百孔的殘軀,。

　　但我卻如此羨慕，我也好想好想遇見許多的人,。

　　我緩緩睜開眼,。

　　我也好想好想，活著啊,。

　　黑暗里,，山巒正在上升。白崖的落穴中,，孕育著新生的山,。百年多里，它頑固地生活在這里,，吸收著過剩的靈氣,，就像斷不了奶的嬰兒。

　　山的四周,，皺巴巴的藤蔓有的攀在落穴的內(nèi)壁上,，蠕動(dòng)著拖著整個(gè)身體向上爬，另一些盡力向我伸來,。那些都是山經(jīng),，在行山生長成型后，它們就會(huì)縮回巖石內(nèi),。

　　雖說是,，陸地上的東西,，行山在我的能力范圍之外。但未成型的行山,，不是不可以試試,。

　　我維持著下墜的姿勢，握緊“遺骨”,。

　　山經(jīng)向著這邊伸來,，被我一一彈開，要切斷它們實(shí)在是太困難了,。

　　在接近山巒的瞬間,，斬馬刀帶著墜落的速度揮下。沒有切開,，相反,，巨大的沖擊讓我全身發(fā)麻，內(nèi)臟不知道還有多少完好的,。

　　我強(qiáng)撐著站起來,，山經(jīng)再次向我靠攏。

　　迄今為止,，對行山產(chǎn)子的記錄非常的少,，目擊記錄更是從未有過,。新生的行山,，意味著新的行進(jìn)軌跡，軌跡上的地貌,，特別是一些定民的居所都會(huì)因此被破壞,。因此，生山和山震一樣,，是五大山災(zāi)之一,。而且，這家伙沉寂了這么多年,，擺明了是來吃掉我的,，和白崖那些本來溫順的鬼蟲一樣。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在這里解決這家伙,。

　　“斷?！蔽以俅蜗蛳驴橙?。

　　山經(jīng)逼得更近了，我?guī)缀跄芸吹侥切┨俾媳┢鸬那嘟?，行山用它的牢籠將我圍困其中,。

　　“斷,。”再一下,。

　　“斷,！”

　　“你她媽！倒是給我,！斷?。　?p>　　落穴中一道耀眼的白光閃過,，一瞬間照得周圍亮如白晝,。

　　那些干尸，還完好的,，和部分殘缺的,，都還飄蕩在四周，不知是否是迫于山的威懾一直沒能靠近,。

　　它們輕飄飄地落在四周的巖壁上,，向著這邊，恭敬地跪下了,。

　　我站起身,，看著四周。遺骨上流光熄滅,，四周再次陷入黑暗,。腳下的巖石漸漸松脫，然后大塊大塊地裂開,，山經(jīng)也無力地落下,，砸在落穴的崖壁上，也砸在它自己的軀干上,。我被震動(dòng)晃得又倒下了,。

　　山開始崩解，失去支撐的龐大身體碎成大大小小的石塊,，我試著再站起來,，然后一個(gè)趔趄。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站穩(wěn)后,，背上匣子的重量卻帶著我再次倒了下去,。

　　我一頭摔進(jìn)了落穴的更深處。

　　早知道剛剛追人的時(shí)候就不把這玩意背上了,，這樣想著,，我失去了意識(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