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冷的月光灑滿山道,,龐元跟先生立于山峰之頂,對月私語,。
“你的傷,?”龐元問道。
“無妨,?!?p> “炎水刺造成的傷口絕難愈合?!?p> “我不是老說我無所不能嗎,?”先生反問道。
“那是以前的你,?!?p> “你也想說我變了?”
“怎么,,還有誰人如此說過,?”龐元略加思索,“是那老妖婆,?”
“或許你應(yīng)該喊她一聲‘師姐’才對,。”先生似是提醒道,。
“我與她早無瓜葛,。你避了她那么多年,終究還是沒避過,?!?p> “我從未想過避她。我只是厭倦了塵世喧囂?!?p> “不,,”龐元一口否認(rèn),“你是一直在等,?!?p> “唉,”先生嘆了嘆,,“這個局設(shè)得太久了,,久到我都要忘了自己也是局中人?!?p> “聽你的口氣似是要放棄了,。”
“也許吧,。諸葛明早已沒有收局的能力,。”
“那孩子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p> “她沒必要卷進(jìn)我的過去?!?p> “你的氣息很亂,。”龐元面露憂色,。
“只是有些累了,,休息幾日便好了?!?p> “要不林兄那事先推了吧,。”
“不,,”先生搖了搖頭,,“那丫頭和你有緣?!?p> “相術(shù)是我專長,,我怎么就沒看出來我跟她有什么緣分?”
“有些事要真正遇到了才見分曉,?!?p> “我看你是在這山上待久了,悶糊涂了吧,?!饼嬙蛉さ?。
一個月后,文敏如期帶著林謙,、無情來到草廬,。大黃見有人來,起身望了三人一眼,,又躺回地上曬太陽,。
三人來到正堂,見已有兩人落座于內(nèi),。一人手上拿著筆在寫著什么,,一人拿著茶具在泡茶,悠閑得很,。
見有人來,,龐元放下手中的茶壺,上前招呼,。彼此寒暄幾句后,,五人圍坐桌旁。
龐元將三杯茶遞至三人身前,,“來來來,,我剛泡的,你們有口福了,。”
文敏品了一口,,“龐先生,,你這茶也太苦了吧,不,,是又苦又澀,,難喝得很?!?p> 在草廬內(nèi),,文敏向來無所拘束,一開口便把龐元泡的茶貶得一錢不值,。
“你這小丫頭懂什么,。”龐元將目光轉(zhuǎn)向林謙無情,,“你們二位見多識廣,,說說吧?!?p> 林謙面露難色,,略加思索后說道:“水好,,茶好?!?p> “這里的景色也好,。”無情追加道,。
“就是這泡茶的手藝不好,。”先生放下手中的筆,,淡淡說道,。
文敏一聽,笑道:“龐先生你這手藝還不如我呢,。上次先生只說我手藝欠些火候,,而你他是直接否定?!?p> “手,。”先生把目光投向無情,。
無情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后伸手過去。先生旋即把手搭了上去,,一時間廳堂內(nèi)無只字片語,。
過了許久,先生切完兩手脈搏后開口道:“之前讓你們備的藥材可曾備齊,?”
“都備齊了,。”林謙說完,,從戒中取出一個個木盒子,,一一打開。
先生依次過了一遍,,微微點頭,。隨即說道:“阿敏,你去把左邊那兩間房舍收拾一下,?!?p> “哦?!蔽拿魬?yīng)了一聲,,便出去忙活了。
“你也去幫把手,?!毕壬鷮嬙f道,。
“我可是客人啊?!?p> “我這不養(yǎng)閑人,。”
“我就在這幾天,,你就使喚起我來,。”龐元訴起苦來,。
林謙見狀開口道:“先生,,還是我去吧?!?p> “不,,我有些情況還要找你了解?!毕壬涯抗廪D(zhuǎn)向龐元,,“還不快去?!?p> 龐元一聽先生語氣不善,,白了一眼,悻悻而去,。
文敏見龐元進(jìn)來便道:“我說先生怎么只說收拾兩間呢,,原來你自己早收拾好一間住了進(jìn)去?!?p> 龐元放下手中的水桶,,抱怨道:“我剛住了一晚,就被你那黑心師父指來干活了,,還說什么‘我這不養(yǎng)閑人’?!彼麑W(xué)著先生的口吻說了一遍,。
“先生一向如此?!?p> 龐元抹了抹桌上的灰塵,,“你這房子多久沒人住了?太臟了,?!?p> “平時我跟先生都是住在后面兩間,這間房自打我在來到這,,就沒見過有人住進(jìn)來過,?!?p> “就治個病還留人住幾天,這黑心師哥不會是另有所圖吧,?!饼嬙粲兴嫉馈?p> 文敏回頭白了他一眼,,“先生向來淡泊名利,,能圖什么?估計是這病恙無法一次根除,,需要多加調(diào)理,,先生才會留人住幾天?!?p> 龐元戲謔道:“不圖名利,,可圖美色。俗話說得好,,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
“龐先生莫不是氣糊涂了,,竟出如此不著邊際之語,。”文敏沒好氣說道,。
龐元邊掃地上的污水邊說道:“師哥對這無情如此上心,,八成是看上人家了。他還把我等支開,,讓我倆來這干臟活累活,,肯定是想趁機(jī)對她說一些不堪入耳的話語?!?p> “你瘋了,?”文敏停下手中的活兒,看向龐元,。
龐元感到背后有雙眼睛在盯著他,,也停下活兒,轉(zhuǎn)身道:“你怎么都現(xiàn)在還不明白,,那無情是個女的,。”
龐文二人忙完又回到廳堂,。剛踏進(jìn)廳堂,,迎面撞見正要外出的林謙無情二人。
文敏突然不知哪根筋搭錯,一個勁審視無情,。無情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連忙發(fā)問道:“文姑娘,我身上可有染上臟東西,?”
一旁的龐元見此,,極力掩飾自己臉上的表情。
文敏木訥回了句“沒”,,與無情錯身而過,,進(jìn)屋去了。
龐元剛坐下,,文敏立即道:“這無情除了長得清秀點外,,哪里像個女子,你盡在那里瞎說,?!?p> 龐元舉杯一飲而盡,“師哥,,您這小徒兒眼光真不行,。”他放下茶杯,,把玩起桌上的藥材,,“不愧是中州第一大勢力,如此珍稀的藥材短時間內(nèi)便能集齊,,看來這筆買賣師哥賺了,。”
先生自顧自往茶壺中注入沸水,,絲毫無搭話之意,。突然他從某一藥盒中取出一碧綠藥株,摘了些許莖葉,,置于壺中,,悶了一會,提壺往杯中倒茶,,“上等的碧葉翠,,氣味芬芳,有明目之效,。”
龐元一聽,,又舉杯一飲而盡,,生怕別人跟他爭搶一般。
“你那不是飲茶,,是喝水,?!毕壬嵝训馈?p> “我哪管那些,,我只知道解渴,,再給我倒上幾杯。哦對了,,您說這藥株有明目之效,,那文敏可得多喝幾杯?!?p> 文敏一聽,,怒上心頭。這家伙擺明是在說自己有眼無珠,?!跋壬共蝗绲箮妆姿o龐先生,反正對他來說都一樣,,白水還更解渴一些,。”
“喲,,你這眼光要是有嘴巴一半?yún)柡烙嫀煾缢硕寄苄π?。?p>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斗得火熱之際,,林謙二人返了回來,,在桌邊各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文姑娘,,剛才便見你目光有異,,現(xiàn)又老是有意無意掃視于我,有話你就直說吧,?!?p> 文敏自打無情坐下之后,一有機(jī)會便偷偷瞄上幾眼,。無情是何等人物,,素日里各式各樣的人見多了,自然難逃他法眼,。
被他這么一說,,文敏多少有些尷尬,下意識低頭,,目光投向地面,,忽然她抬起頭來,開口問道:“你是男是女?”
話一出口,,她立即意識到自己問得太唐突了,。連忙把目光轉(zhuǎn)向四周,想看看他人的反應(yīng),。
只見先生依然在那邊泡茶,,仿佛什么都沒聽見一般。龐元四處張望,,林謙把玩手中的茶杯,,皆如眼前之事與自己無關(guān)。
“不好意思,,不是有意冒犯,。”文敏補(bǔ)充道,。
無情嘴角一彎,,“文姑娘真是好眼力?!闭f罷,,她除去發(fā)上拘束之物,一頭秀發(fā)披散下來,。與此同時,,她那凌厲無比的眼神也變得柔情似水?!爸灰蛄锜熼w向來不收女弟子,,為求兩全,家?guī)煴阋恢弊屛乙阅醒b示人,?!睙o情的聲音很柔和,絲毫沒有之前的陽剛之音,。
“你們早就知道,?”文敏驚訝問道。
“去留城的路上我已猜到七八分,。不過是男是女于治病無礙,,我便沒有點明?!毕壬环闯B(tài)第一個開口道,。
難怪先生之前讓她倆一屋,原來是有這層因果,。
“龐先生呢,,你又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龐元如沒聽見一般,依然四處張望,。
“他一眼便能看出無情有腿疾,又怎會看不出來她是女兒身,?!毕壬忉尩馈?p> “那老哥你跟無情又是何關(guān)系,?”
林謙低頭不語,,四周頓時靜得可怕。
“我是不是不該問這個,?”文敏低頭扯了扯身旁先生的衣袖,,小聲道。
“無情她是我的女兒,,原名雨霏,。”林謙突然抬頭說道,。
“女兒”二字一出口,,文敏瞬間被驚得目瞪口呆。她之前多少能猜到林謙與無情關(guān)系非同一般,,卻萬萬沒想到這二人會是這樣一種關(guān)系,。
龐元回過頭來,“北風(fēng)其喈,,雨雪其霏,。這名字倒起得挺有意境的?!?p> “是我娘取的,,聽我爹說她是個飽讀詩書的大美人兒,可惜我卻沒有關(guān)于她的絲毫記憶,?!?p> 無情神傷之際,林謙握住了她的手,?!爱?dāng)年我只是個被林家拋棄的孩童,孑然無依,。本以為這一生孤苦飄零,,苦熬數(shù)十載便算交代了。沒想到上蒼對我卻是如此眷顧,,讓我遇見了她,。三歲那年,,我沒通過家族的天資血統(tǒng)評定,被逐出家門,,流落四方,。那段時間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做過,當(dāng)過乞丐,,也做過小偷,。后來實在沒法了我只能把自己賣了,到一大戶人家當(dāng)奴仆,。我還清楚記得那天風(fēng)雪很大,,我因失手打碎廚房一只碗被罰跪在雪地里兩個時辰。饑寒交迫之際,,一人撐傘走到我跟前,,遞給我兩個熱包子,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人世的溫暖,。后來我才知道,,那人是主人家的千金——晨暄小姐?!?p> 林謙的語速很緩,,話語間無絲毫起伏,仿佛在講述他人故事一般,。故事中小人物的辛酸沒親身經(jīng)歷又怎知其中滋味呢,。
“那后來呢?”文敏下意識問道,。
“后來……”林謙陷入深深的回憶,。那是他這一生中最美好,也是最殘酷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