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ㄎ澹?p> 蘇浩林黑甜一覺醒來正是半夜時分,，喉間像是燒了一團火，輕輕咳嗽一聲竟火辣辣的疼,。便起來倒了兩杯水,，自己喝了一杯,，把秦冬嶺叫起來灌了一杯。秦冬嶺喝了水繼續(xù)倒在炕上睡成死豬,，蘇浩林卻睜著兩只大眼睛怎么也睡不著了,。他閉著眼睛一陣子胡思亂想，心思越發(fā)清明,，大醉之后的清醒讓人有些心慌,，蘇浩林索性起身找出自己最厚的羽絨服穿在身上，輕著腳步出了屋門,。
此時寒冬臘月,，夜高風(fēng)黑之時，狂歡了一天的人們都已經(jīng)睡了,。寒風(fēng)刮過,，白楊樹搖晃著光禿禿的枝干發(fā)出嗚嗚的哽咽聲，跟地上繽紛的炮仗皮和墻上大紅色的對聯(lián)一起訴說著人生的哀與樂,。蘇浩林把羽絨服的拉鏈拉到最高,，帽子的抽繩收緊，只露出兩個眼睛,，頂著北風(fēng)往大街上走,。他也不知道去哪兒，就是莫名其妙的想在村里轉(zhuǎn)轉(zhuǎn),。
從他家門口的胡同出來是村里最好的一條街,，前年的時候這條街鋪了石子做成了柏油路，兩邊還裝了路燈,。不過窄窄的柏油難敵漫天黃沙,，路面上依舊是一層黃土。蘇浩林沿著大街往西走了幾十米,，看見村委會的窗子透著暖暖的燈光,，他腳步頓了頓,，便朝著那扇桔色的窗走過去。
門沒有鎖,，蘇浩林輕輕一推就開了,。
一陣?yán)滹L(fēng)比蘇浩林先一步吹入屋子里，驚動了站在墻壁跟前的徐國富,。
“大壯,？這么晚了，你來……有事,？”徐國富說話間抬手抽煙時這才發(fā)現(xiàn)手指間的香煙不知何時已經(jīng)燃到了過濾嘴的部分自己熄滅了。
“沒事,，我喝多了,，睡了一覺醒了就再也睡不著了，聽著風(fēng)刮得緊就出來走走,，看著這里亮著燈就進來了,。國富叔，這么晚了你還在忙,？”蘇浩林的目光從徐國富的肩膀上飄過去,，看見墻上的那張本縣的地圖上用紅藍黑三種顏色的筆勾勾畫畫的，很是復(fù)雜,。
徐國富順著蘇浩林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笑道：“今天我喝了你二叔家的幾杯喜酒，心里高興,。一時睡不著覺,，就在這里想些事情?！?p> 蘇浩林看著地圖上的那些線,，似乎看出了一些門道，于是笑問：“國富叔,，我聽說森林公園那邊有個項目,，要占用很多地，咱們村是不是也會被占用一些,？”
“你消息倒是很靈通,。”徐國富笑了笑,，搖頭說道：“不過這個項目還沒批下來,，現(xiàn)在說什么都還早?！?p> “那農(nóng)村新試點呢,？這個批下來了嗎,？”蘇浩林又問。
徐國富直直的盯著蘇浩林,，但笑不語,。
“國富叔，這也沒外人,，我也不會到處瞎說去,，你放心?！碧K浩林笑了笑,，抬手把羽絨服的帽子摘下來，又把拉鏈拉開,。雙手插在褲兜里,，走到墻壁跟前細(xì)細(xì)的琢磨那地圖上涂涂畫畫的線圈。
徐國富哂笑一聲,，拿起桌上的煙盒來抽了一根煙點燃,，又把煙盒遞到蘇浩林面前。蘇浩林也不客氣,，拿了一根煙叼在嘴里,，接了徐國富手里的煙卷兒來湊到自己的煙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卷點燃,，他吐出一口薄薄的煙霧來,。煙的味道在二人之間彌散開來，屋子里似乎也暖和了一些,。
“大壯啊,，你說的沒錯。農(nóng)村新試點這個事兒我是想辦,，這大半年了我就沒琢磨別的,，整天就琢磨這事兒?？墒恰@事兒千絲萬縷,，一個不小心就會出大岔子，實在是不好辦哪,！”
“國富叔,，我打聽過了，這可是一個大好的機會,。也是咱老百姓的好事兒?。∧憧纯丛蹅兇謇铮瓦@么一百多戶人家,，這里里外外大胡同小胡同的,，繞了多少彎子？到處都是柴火垃圾,，既不衛(wèi)生,，也不安全。這幾年沒有麥秸了還好,，前些年的時候我記得每年過年都得有誰家的麥秸垛因為落上了炮仗火星子而著火,。哪年大年三十兒晚上村里人不拎著桶救火呢？這如果能夠徹底的整改成城市化的新村,，那得多好?。 碧K浩林嘆道,。
“大壯?。∧阒豢吹搅诉@一面,。”徐國富轉(zhuǎn)身做到木質(zhì)的沙發(fā)椅上,，仰頭枕著靠背,，望著屋頂徐徐的吐出一口煙霧。
“困難么,，肯定有?。〔贿^這正是顯示國富叔你強大能力的時候??！”蘇浩林笑呵呵的坐在徐國富的對面，此時的他并不理解徐國富的顧慮,，所以還能笑得出來,，以至于新村落成之后他每每想起今徐國富的這聲長嘆，心里都不是滋味,。
徐國富苦笑一聲,，搖頭說道：“你別給我扣高帽子了——多了我不說，你只想想你弟弟浩楊的那座新房子,，如果我說半年后給他拆了,，你能舍得嗎？”
蘇浩林一想浩楊那五間大瓦房以及里面極其到位的裝修,，心里著實舍不得,。村里的房子再不值錢，那一個院子從起地基到收拾到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忙活了一年多，這是二叔二嬸兩口子大半輩子積攢的心血,。這要是說拆,，二叔和二嬸還不得瘋了？再說,，拆只是第一步,，全村的房子都拆了，大家拖家?guī)Э诶侠仙偕俚淖∧膬?？想到這些,，蘇浩林抬手把煙蒂按在煙灰缸里，舒了一口氣,，問：“國富叔,，你為什么要做這件事？”
“為什么,？為什么……”徐國富喃喃的重復(fù)這三個字,，像是問蘇浩林，更像是問他自己,。
蘇浩林也不著急聽答案,，又拿起煙盒抽出兩根煙，先遞給徐國富一根兒,，自己叼了一根,，手中打火機“啪”的一聲輕響，一簇小小的火苗湊到徐國富的面前,。
徐國富微微往前彈了彈腦袋把煙點燃,，又徐徐的吐了一口煙霧，方開口說話：“大壯啊,，你是出過國的人,，大道理我也用不著給你說。你只說你走之前,，咱們村里是個什么景象,？”
蘇浩林叼著煙卷兒瞇起眼睛認(rèn)真的回憶了一下，緩緩地說：“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吧,？那時候村里老人孩子滿街跑,，男人女人早出晚歸，忙著種地,，除草,，收莊稼，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兒……具體怎么樣我不記得了,，反正每天雞聲鵝斗的,，雞毛滿天飛，熱鬧的很哪！”
“現(xiàn)在呢,？”徐國富又問,。
“現(xiàn)在……很安靜。老人還在,，孩子少了,，男人女人們……都去打工了?！碧K浩林伸手彈了彈煙灰,，又吸了一口煙，接著說：“國富叔,，大家為了賺錢,，為了生活的更好一些。這也是正常的,?！?p> “是啊，人人都以為這是正常的,。那我給你說一說不正常的,。”徐國富伸手把煙掐掉,，起身去倒了兩杯白開水,，一杯給蘇浩林，一杯自己端著,，依舊坐在原來的地方。
“你看咱們村的中心地帶,，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的,？”
“都是些老房子，沒人住,。房子塌了,，院子荒了。一處處宅子都成了荒園子,，別的不說,，就那一塊塊的地也都浪費了?！?p> “你們家有幾處宅基,？”
“我奶奶，我,，我二叔和我弟浩楊,，一共有四處宅基。”
“你奶奶孤身一人,，她那處宅子已經(jīng)十幾年不住了,，屋頂都塌了。現(xiàn)在是你二叔在那個舊院子里種了幾十顆樹,。你的那處呢,，原本也荒廢著，好在你回來了,，現(xiàn)在算是有人住,。你弟弟浩楊一直在外面打工，家里這一處宅子花了這么多錢蓋好了,，一年到頭也住不了一兩個月,。我相信他們兩個有了孩子一定回去城里買房子，讓孩子去城里上學(xué),。到那時,，家里這套房子也就過年的時候回來住幾天。你算算這是多大的浪費,？”
蘇浩林點了點頭,，沒說話。
徐國富喝了口熱水繼續(xù)說下去：“我算過一筆賬,，如果把我們村里這些廢棄的老宅子都整理出來,，我們村至少能多出六百畝地。如果我們把這六百畝地合理規(guī)劃蓋成住房,，我們村里就能多出耕地大約一千畝……”
蘇浩林聽到這里忙打斷了徐國富：“等等,，國富叔，六百畝地怎么能變成一千畝,？年輕人可以不在村里住,，但你不能收回人家的宅子呀！這樣他們可是會跟你拼命的,?！?p> “我是這么打算的——我們把新房子都蓋成二層小樓，這樣就能把房屋的面積增大一倍,，而占地面積就可以減少一倍,。就拿你現(xiàn)在住的宅子來說，現(xiàn)在你的宅子占地是五百平方,，我們新蓋的房子占地三百平方就足夠了,，兩層小樓占地一百五十平，車庫和大門占三十到五十平,。這樣院子里還可種花,，車庫頂上可以曬糧食,。一樓會客廳餐廳加廚房，還可以住一個老人,，二樓上至少能有四間屋子可以隨意安排,。你覺得怎么樣？”
蘇浩林把徐國富的話細(xì)細(xì)的捉摸了一遍,，一拍大腿,，贊道：“好啊,！國富叔,！這真是好事兒！只不過……蓋這樣的房子得花不少錢吧,？像我這種住舊房子的人倒是無所謂了,，交錢住新房子也愿意，可人家剛修了新房子的肯定不愿意??！”
“大壯啊,！困難不只是你能想到的這些,。我在這個村里活了五十多年，許多事兒我比你看得多,，也想得多,。這大半夜的咱爺倆不說外話，你只告訴我,，國家這個新農(nóng)村試點好不好,？”
“好！當(dāng)然好,！”蘇浩林用力的點了點頭,。
蘇國富盯著蘇浩林的眼睛，緩緩地問：“那你愿意幫我把這件事情做成嗎,？”
蘇浩林用力的點了一下頭：“愿意,?！?p> “行,，那咱們倆得演一出戲?！毙靽徽f著,，朝蘇浩林勾了勾手指，讓他近前來說話,。
蘇浩林將信將疑的湊近了徐國富,，聽他低聲說完,，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詫異的問：“你確定要這么干,？”
“嗯,，我相信你能把這件事辦好?！?p> “可這樣的話……那是費力不討好啊,，你究竟圖個什么呢？”蘇浩林又問,。
“我今年五十五了,，這一輩子過了大半兒，庸庸碌碌,，毫無作為,。我……我的身世你也知道，對吧,？你……就當(dāng)是我為了留個名兒吧,。”徐國富說完,，又看著蘇浩林笑了,，“不過話說回來，你年紀(jì)輕輕地做這樣的事情,，總得圖個什么,，對吧？”
蘇浩林尷尬的笑了笑,，反問：“我……能圖什么呀,？”
“這樣吧，你不是村委會成員,，我不能讓你白忙活,。如果鄉(xiāng)親們順利的搬出去，村里舊房拆毀和新房重建的工程,，我都交給你了,。怎么樣？”
“哎呦喂,！”蘇浩林忙站了起來,，“國富叔，你這可真是抬舉我了,！”
“行了,，你也別跟我裝了。富華公司那么大的工程你都干了,，咱們村的事兒你肯定能辦好,。我只是把話說在頭里,，這是政府工程，沒多少油水可撈,。搞不好的話還會折本兒,，你可想好了再說?！?p> “這事兒你放心,，我一定精打細(xì)算，把活兒干好,?！碧K浩林抬手在眉尖一點，做出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