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山,。
鐵銹味染了整個山寨。
一片賊子悄無聲息地倒下,,另一處賊人才從夢鄉(xiāng)中乍醒,。
誰也不曉得這些女子從何處來,,須臾間便殺了他們好幾十個兄弟。
他們可是大人專門操練的兵,,怎么會被一群小娘們絞殺,?
一定是兄弟們太掉以輕心,才中了那些娘們的美人計,。
如是想著,,他們毫無畏懼地拿起平常殺生的屠刀,準備解決了這群囂張的臭娘們,。
然而刀未見血,,頭顱提前送黃土下葬。
甄田的鐮刀砍落又一個腦袋時,,茍萇也跟了上來,。
幫主頭先帶她們殺進山寨,,便趁亂進了寨子后方,去查探他小妹的下落,,如今不該帶他阿妹回去了么,?
難不成是擔(dān)心我們姐妹丟了性命?
卻聽茍萇下達最終命令:
“山中賊寇,,一個不留,!”
苻堅上山,相府的府兵應(yīng)該也很快會上來,,丞相家喜歡招降兵,,茍萇可不想留活口。
敢犯他家幺幺,,必教他們拿命來償,!
記著幺幺的囑托,茍萇“清掃”山寨時,,命人找到了寨中的地牢,。
陰暗的地下室只有一間牢房,沒有幺幺說的被關(guān)的人,,倒有一個死人,。
茍萇走近時,才發(fā)現(xiàn)門上掛著半條嶄新的鐵索,,切面光滑,,似被利刃斬斷。
這般削鐵如泥的兵刃,,便是征戰(zhàn)多年的將軍都不一定有,。
看來幺幺要救的人大有來頭。
既然有自救的本事,,他也沒什么好管的了,。
“幫主,這人脖子怎么還被扎了個孔,?”
茍萇俯下身,,甄田將那人的頭翻過來給他看,后頸果然有一個細小的血洞,。
一擊穿過喉頭,,刺破脖頸。
甄田詫異,,“這是哪個姑娘力道如此強勁,?”
“姑娘?”
“對啊,,這一看就是姑娘家的簪子刺的,,幫主,,這人要是拉進幫里培養(yǎng),定是一大高手啊,?!?p> 甄田興奮極了,,畢竟她們幫昨日夜里才正式成立,,正是缺人的時候。
若是真有這般強悍的女子,,拉進幫派豈不美哉,?
拉進幫派?
茍萇從沒想過,,幺幺自小乖巧,,做什么自個喜歡就行,其他的還有他這個大哥在,。
但今日這賊人竟然逼著幺幺不得不拔簪反抗,,也不知是動了哪個手腳,還是起了什么歪心思,。
總之,,死得太便宜了。
“你留下來,,鞭尸三百,。其余人,跟我殺賊,?!?p> “幫主,我想去殺那幫狗賊,?!闭缣镞€想反駁一二,茍萇已先一步帶人走了,。
少年走時氣勢凌厲,,平日還沒見他殺氣這么重,今日怎么還發(fā)脾氣了,?
難道……
垂眸看向死在地上的那個獨臂大漢,,眼神兀地尖銳起來。
彼時,,茍萇帶一隊娘子軍殺下山去,,沿路斬殺,漫山血色,。
茍侃等人領(lǐng)相府府兵上來,,山寨早已血洗一空,。
“痛快啊,!是哪路神仙下凡懲治了這無良賊子,!殺得好!”
“真是惡人惡報,,活該他們之前來禍害我們老百姓,。”
村夫們雖痛罵惡賊如臭蟲,,但也就止于謾罵爾矣,。
相府這幫府兵自來訓(xùn)練有素,可不是吃白飯的,,見寨中情形,,立馬勘察現(xiàn)狀,記錄死傷,,又遣一人回去稟報,。
茍侃看得心砰砰直跳,他知道這是茍萇干的,。
他勸茍萇接受那幫割稻的小弟時,,便預(yù)料到了這個場面,只是當(dāng)那些府兵一個個數(shù)著人頭,,還叫人喚仵作過來,,茍侃的心也落到谷底。
苻堅隨茍川上山,,是否也目睹了茍萇帶一幫人殺賊的景象,?
他是否會以為茍萇圈養(yǎng)私兵?
“爹,?!?p> 到家時,消失許久的茍萇從巷角里走出來喊他,。
家里人大概都知道了他在山上,,如今又發(fā)現(xiàn)寨子里死了這么多人……
“爹,我回來了,?!?p> 茍萇本想問阿爹該怎么辦,可話到嘴里,,還是收了回去,。
四目相視,兩人同樣為難,,茍侃喉嚨發(fā)澀,,“她們都回去了,?”
“嗯,我一下山,,就讓她們各自散了,。”
兩人說話間,,師洋洋帶著茍川幾人走來,,“怎么都站在外面?還不進去,?”
茍侃肩膀登時一縮,,嘿笑著走到師洋洋身后,手搭上她的肩,,小心揉捏著,“師師,,你回來啦,。”
“正經(jīng)點,!”師洋洋一把將他的爪子拍開,。
茍侃悻悻收回手,誰讓自家媳婦害羞呢,。為了媳婦,,白日里忍忍有何妨?
側(cè)身正好見著茍川背著昏迷的茍熹微,,“幺幺這是怎么了,?”
“她……”師洋洋正要喊他別吵幺幺,茍萇立即閃身竄到茍川身后去看茍熹微,。
“幺幺出事了,?”
師洋洋直接給他氣笑了。
這孩子,,剛才還杵在那,,連招呼也不打,也不知生什么悶氣,,這會兒一聽說幺幺的事,,倒跑得飛快。
“幺幺許是太累了,,剛回來就暈睡過去,。五郎,帶幺幺回房,,讓她好好睡會,。大郎,,你隨我來?!?p> 茍川離開前特地瞧了茍萇一眼,,阿娘定是察覺到什么才會喊大哥去的,阿娘做事向來只顧大局,,他擔(dān)心大哥會不會有事,。
換作平時,茍萇還會同茍川嬉笑,,叫五弟不要太過擔(dān)心,,畢竟家中被鄰里投訴最多的便是他自己,挨揍挨批也是常事,。
但往日阿爹雖表面嚴肅,,還有阿娘給他兜著,這遭是阿娘要怪罪他,,阿爹哪有那個膽反駁,?
“寨子的人都殺光了?”師洋洋自顧在堂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也不抬眼看茍萇,茍萇被她這喜怒無色的模樣嚇得心慌慌,,又不敢欺瞞阿娘,,囁嚅道:
“是……”
“殺得好啊,我都不知道我兒還有這等本事,?!?p> 若是其他孩兒聽到阿娘這番評價,大概會十分歡喜,,可茍萇不是,,阿娘從未贊譽過他。
不是因為他不夠好,。
阿娘不需用贊譽表示對他的嘉獎,,就像他從來不靠畝數(shù)來表示他割稻的多少。
況且,,他知道今日無論如何都躲不過這一劫,,也聽得出阿娘語氣里的古怪。
果然聽阿娘下一句道:“阿萇,,娘親知道你懂的,,你三歲起便學(xué)會了如何做一個好大哥,今日這事,該怎么做,,也不需要娘親教你,。娘親不想說太多教你為難?!?p> 茍萇覺著今日該慶幸的,,阿娘沒有怪他隱瞞教人刀法的事,也沒有怪他擅自拉幫結(jié)派,,給家里帶來無妄之災(zāi),,他做了這么多錯事,阿娘從沒責(zé)罵過他,。
可他此刻的心為何有些疼,?
“孩兒知道了?!?p> ……
晌午的烈日燜煮,,天地如烤,水汽升騰,,人們悶得不行,,都趕著逃離這熔爐。
茍萇卻走得極慢,,太常街不過占長安城偏角一隅,本就不大,,街巷不長,,茍萇卻生生走了個把時辰。
甄田見他被強光曬得臉通紅,,忙撐傘給他擋住,,“幫主,你來啦,!姐妹們等你許久了,!這秋老虎毒得很,你趕緊進屋里涼快涼快,,我去把她們叫來,。”
“不用喊了,,你同她們說,,我們散了吧?!逼埲O的話有些蒼白無力,。
甄田沒聽清,以為自個聽錯了,再問:“幫主,,您說什么,?”
茍萇定定地看著她,逐字逐句地同她講:
“把幫派散了,,如此,,我走了?!?p> 少年將她的傘拂開,,搖搖晃晃地往回走。
甄田從未見他如此憔悴模樣,。
喊他幾次,,他依舊固執(zhí)地往前走。
甄田一怒,,高聲罵他:
“茍萇,!你不是這樣的!”
茍萇這回終于歇了步子,,卻沒回來,。
他笑著回她:“你錯了,我本就是這樣,。算你等,,誤識了我茍成洲?!?p> 也不知哪里來的韌勁,,甄田就在驕陽下,望著他一步步,,如同來時一般,,緩慢地、堅定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