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他說什么了,？”

　　“我能說什么？強(qiáng)擰回房,，勸了幾句罷了,。”譚瑤鳳重新躺下：“半大小子最是難纏,，他既然歸了王澤耘,，你日后就別管了，最好不往來,，兩家便宜,。”

　　“嘁,?！奔螘蔡上拢骸霸纫矝]要管，只是上次去王家,，瞧見他被王澤耘的幾個兒子壓著打,，有些不忍心罷了。王澤生就這一個兒子,，好歹照應(yīng)他長大成人,。”

　　“你做善人,，又有誰體諒你,？旁人樂得順?biāo)浦?。?p>　　“什么善人,，也太高看我了,。”嘉會嘆息一聲：“無非是自己遭過的罪,，不想再看別人受一遍。和看見自己似的,，不忍心,。”

　　“那還不是善人,？”譚瑤鳳側(cè)身看她：“聽我一句勸就別管了,，這孩子正恨你呢，遲早要闖出禍來,?！?p>　　“誰管了？周末給他個地方住罷了,。你瞧我也不搭理他,。”

　　“那也不行,，最好是連面都不要見,。”

　　聽聞此言,，嘉會嘲諷一句：“就像你當(dāng)年躲著我不見面一樣么,？”

　　譚瑤鳳自知理虧，喉結(jié)動了動沒有接話,。卻又聽她幽幽嘆道：“當(dāng)年若是有人能提前告訴我真相,，也不至于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纱蠹叶疾m著我預(yù)備看笑話,！我認(rèn)識那么多人啊，沒一個能跟我說實(shí)話的,。真可悲,，活成了孤零零一個人?！?p>　　聽得出她語氣中的悲涼與無助,，譚瑤鳳脫口而出反駁道：“不是的！”他摟著她溫柔地寬慰道：“旁人不知道,，當(dāng)時我看了報紙,，說你自愿嫁給英雄未婚夫,，便猜測里面有假。只是那會我正病著,，行動不便……”譚瑤鳳避重就輕道：“我也曾寫過幾封信,，估計沒送到你手里。后來恰巧在衣裳店偶遇,，這才能搭上幾句話,。只是當(dāng)時佟太太也在場?！?p>　　“那后來呢,？”嘉會追問道：“后來我天天去戲樓，多的是時間,，又為何不告訴我,？”

　　譚瑤鳳苦笑一聲道：“那日偶遇罷，佟太太就叫大……叫人來戲樓敲打了一番,。他們捏著我的軟肋,，實(shí)在是開不了口，剛開始我也確實(shí)冷漠不想惹麻煩,，便打發(fā)師弟師妹們告訴你我不在,。后來到底沒忍住追出去時，晚了一步,，你已經(jīng)上了佟大少爺?shù)能囎吡?。?p>　　原來那日大雪夜里飄搖的一聲“五小姐”,，不是她的錯聽,，而是他追了出來。嘉會慢慢縮在譚瑤鳳懷里,，聽得他溫和憐愛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不由低聲抽泣。

　　“你從來不是孤零零一個人,，好歹有我明白的,，只是我人微言輕，有心無力罷了,?！?p>　　那些耿耿于懷的孤單惶恐、寂寞荒涼,，在這一刻突然就和解了點(diǎn)滴,。這世上曾有人明白她的苦楚，曾有人與她站在同一個地方,，曾有人為她奔波擔(dān)憂,，于她而言就夠了,。

　　低聲的抽泣漸漸變成嚎啕的大哭，譚瑤鳳輕嘆一聲,，緩緩拍著她的背以示安撫,。眼角有一滴淚飛速滑過他的臉龐，很快落進(jìn)了枕頭消失不見,。

　　方才他是哭了嗎,？譚瑤鳳自己也有些恍惚。

　　這一夜過后,，原本對彼此高筑的心墻如同裂了口子一般瓦解,。在那些個睡不著的夜晚，譚瑤鳳也斷斷續(xù)續(xù)聽全了嘉會這些年的故事,。從她的口中，拼湊出她與王澤生兩年的婚姻生活,。

　　剛結(jié)婚的時候,，王澤生精神狀態(tài)很差，很抵觸嘉會的到來,。原本出事后他是同意退婚的,，一個驕傲的男人，并不能接受一場憐憫式的婚姻,，尤其未婚妻從未青睞過他,。只是正值壯年突逢變故，強(qiáng)烈的精神刺激,，徹底扭轉(zhuǎn)了他的性格,。每日面對著年輕嬌艷的新婚妻子，他的自卑混雜著強(qiáng)烈的毀滅欲,，像一團(tuán)揮之不去的陰影籠罩著嘉會,。

　　“他心情好時，會跟人說笑玩鬧,，小心翼翼的討好你,，瞧著讓人心酸。心情不好時,，便是碰掉一本書,、走路動靜大一些，也能惹來拳腳,?！奔螘f起這些時，幾乎沒有什么表情：“要是突然發(fā)起瘋來,，拿槍指著你也不是沒見過,。有一次我失手打了個杯子,，他就扣動扳機(jī)，還好沒裝子彈,，這才撿了一條命,。”

　　她曾哭著求助過佟家,，佟太太用一句“嫁出去的女兒就是人家的人,，他們也無能為力”搪塞了回來。王家眼看王澤生失控,，連忙聯(lián)系了上海的療養(yǎng)院,，叫嘉會陪著去治病。

　　“剛?cè)ド虾r他病情好轉(zhuǎn)了許多,。每日吃藥打針,，漸漸與常人無異，眼看情況好轉(zhuǎn),，總以為要苦盡甘來,。不想有一日帶他出去時，在街頭聽到槍聲又受了刺激,?？伤菚r候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偽裝，像沒事人一樣,。大家都以為他痊愈了,，沒過多久就出了院?！?p>　　王家人心疼王澤生,，眼看兒子大好，便不管醫(yī)生的建議,，安排嘉會和他同住方便照顧,。直到某一天夜里，王澤生再次發(fā)病,。

　　“我也以為他好了,。只是那一夜，他睡著睡著突然爬起來砸碎了屋里的瓶瓶罐罐,，又拖著一條腿追著打我,。”嘉會提起往事仍舊心驚,，不住地顫抖：“真的活不下去了,，我跪著求他，我說，我也不活了,，你殺了我給個痛快吧,！咱們一塊死了算了！”

　　他呆呆地看著她,，忽然就垂下頭痛哭起來,。那一晚嘉會徹底的絕望成了王澤生釋然與解脫的終點(diǎn)。

　　第二日,，王澤生飲彈自盡,。而嘉會在療養(yǎng)院一待就是一年。

　　月光落在皮膚上,，讓那些凸起來的小疤痕后都藏著一個個黑色的陰影,。譚瑤鳳輕輕撫摸著它們，不覺間已經(jīng)是滿臉淚痕,。這一次他是真的哭了,，他知道。

　　嘉會吐了煙,，仰頭看著華麗的吊燈和屋內(nèi)的擺設(shè),，笑道：“不然你以為他們憑什么給我分這么多東西，憑良心嗎,？”她說著打掉譚瑤鳳的手，一把拉起睡衣遮掩住,，回過頭時卻驚訝道：“咦,，你哭什么？”

　　譚瑤鳳偏頭擦了眼淚,，勉強(qiáng)斂住情緒問：“那你恨他嗎,？”

　　“說不恨是假的?！奔螘溃骸暗嬗昧匏?，又會覺得可憐。戰(zhàn)爭無情,，誰知道他如何九死一生的活下來,？要能選，我想他寧愿回不來,，不僅自己活的不像人,，也連累別人不像人。這更痛苦些,！”

　　“都說無論如何活著回來,，卻不知有時活著比死了更難。”譚瑤鳳道：“從前不知項羽為何不過江東,，現(xiàn)下是懂了,。”

　　“他不是霸王,，我也不是虞姬,。人家好歹還有情?！奔螘锌痪洌骸拔覀冇炙闶裁茨?？不過是各有所圖罷了。他有病,，不是個漂亮的英雄,。我也不正常，算不得有情有義的人,?！?p>　　“唉。人比戲復(fù)雜多了,?！?p>　　黑暗中，兩個人的眼睛里多了一些晦澀難懂的情愫,。影影綽綽的流露著,，卻不清不楚的含糊著?？谥姓f不上來,，堵在心里又咽不下。譚瑤鳳濃密的眼睫毛濕漉漉的,，淚珠積在眼窩中,，從高挑的鼻梁上滑下，順著微抿的薄唇消失在嘴邊,。

　　這是他為她流的眼淚呢,。這樣一個瀟灑倜儻，溫潤多情的人,，在深夜里替她哭著,。

　　嘉會心中一陣悸動，閉眼吻了吻他的唇,，呢喃道：“別哭了,。”

　　這個夏日很快就過去了,，早秋的海棠花剛綻放,，翠翠正揮著雞毛撣子拾掇灰塵時,，家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佟嘉裕像一道風(fēng),，卷著風(fēng)塵仆仆的氣息,，衣擺飛揚(yáng)闖了進(jìn)來。他面色冷峻看著沙發(fā)上依偎著吃水果的二人,，幾步過去便將佟嘉會拽了起來,，訓(xùn)斥道：“別人說你和譚瑤鳳勾搭上了我還不信，只當(dāng)你是拿來氣我們的,，不曾想你居然這般自甘墮落,！”

　　嘉會繞開他的手，理了理衣衫嗤笑道：“大哥是來說教的么,？”

　　佟嘉裕怒從中來,，拎著譚瑤鳳的衣領(lǐng)往下一摔，吼道：“你給老子滾出去,，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冷不丁被推搡在地下，腰間吃痛,，譚瑤鳳半靠著沙發(fā)緩了緩才道：“佟大少爺好大的火氣,！”

　　翠翠連忙跑過來扶他。

　　眼瞅著面前這一對“男女”,，嘉裕咬著后槽牙氣的發(fā)抖,，他忍了又忍，只指著嘉會道：“小五,，大哥跑了好些日子替你經(jīng)營謀劃,，王澤耘那邊已經(jīng)談妥，往后你與王家再無干系,。如今你要是還認(rèn)我這個大哥，立馬收拾東西與我回家去,！”

　　嘉會眉眼一彎,，似笑非笑：“大哥來的好早?！彼f著慢慢起身倒茶：“一大清早的,，喝口茶降降火氣吧?！?p>　　嘉裕劈手一扔,，茶杯噼里嘩啦碎成一地：“我問你話呢！”

　　“那我答,，不回去,。”

　　“小五，你可知我為了你費(fèi)了多少心思,！”嘉裕一口氣頂著疲倦狼狽的身體,，恨鐵不成鋼道：“你別意氣用事，好歹聽一聽勸,。如今家里不同從前,，你的事情我能做主！香港的學(xué)校已經(jīng)打點(diǎn)好了,，大哥送你去,。那里沒人認(rèn)得你，大可以上學(xué)交朋友重新開始,，往后還有大把的時光,！如今你跟這樣的爛人糾纏在一起，這輩子就這么過嗎,？”

　　“這么過不也挺好嗎,？”嘉會笑道：“我有今日，不都是當(dāng)初聽了大哥的勸,？如今又要我去香港,，這次又是騙我嫁誰？”

　　“你,！你,！”嘉裕被戳著痛處，又愧又氣：“我知道你恨著我,！當(dāng)初是家里遇著難,，爹叫人抓了辮子，不得不求著王家抹平,！我不是沒有替你爭取過……我有的我苦衷?。　?p>　　“所以如今互不相干才是最好,?！奔螘刈斓溃骸昂靡痪淠阌锌嘀裕@倒是萬金油了,。你當(dāng)我不會說嗎,？我也有我的苦衷啊,！大哥你省省吧,，咱們都到這個地步了，哪有重新開始活的道理,！”

　　————————————

　　今天開心,，破天荒雙更一下,。

　　第一個故事快要完結(jié)了，有小伙伴在看嗎,？你們想要悲劇收尾,，還是喜劇收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