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親昵叫嘉裕心下一驚,,一股莫名的暢快之意從頭臉蔓延到全身。他沒有躲閃,,握了她的手道:“在想生意上的事情,。”
“哦,?!奔螘闹忻髁耍槌鍪謥?,托著腮幫子問:“馬上要過年了,,我還要在這里待著么?也沒買新衣裳首飾,,怪冷清的,。”
“這倒是我疏忽了,?!奔卧2粍勇暽厥樟耸郑蝗辉囂絾柕溃骸敖衲赀^年你想回家過么,?”
“可以么,?”
“當然?!奔卧P睦镒聊チ似蹋骸扒疤崾俏?guī)銇懑燄B(yǎng)院的事情,你不能告訴母親,?!?p> “誰會把自己有精神病的事情到處說?。 奔螘Φ溃骸按蟾绾眯膸臀?,我知道輕重,?!?p> “母親也不贊同你去香港念書,你只當做不知道,,千萬別和她們吵架?!奔卧5溃骸澳阋悄茏龅竭@兩點,過幾日大哥帶你買過年衣裳,,咱們回家去,。”
“好呀,!我都快悶死了,?!奔螘Φ溃骸安贿^我如今有錢,,不用大哥花,?!?p> “你才幾個錢就顯擺,!”嘉裕低頭看了看時間,,又叮囑道:“大哥明日再來看你,。你要早早入睡,別胡思亂想,,知道么,?有事叫護士打電話,!”
“兩頭跑怪辛苦的,大哥早些回去吧,?!奔螘Φ溃骸拔乙粋€人挺好的,放心吧,!你別叫她們老上來看我,,哎呦煩死了!”
“好好好,!”
等目送著嘉裕走出了房門,,嘉會笑容斂去,,兀自在沙發(fā)上靜坐了片刻,。她起身進了洗手間,,趴在馬桶上嘔吐起來。
嘉裕這一走就是三五天,,再一次來時,,已經(jīng)是臘月二十八了,。他和嘉會的主治醫(yī)師詳談了一會,才做決定接她出去,。
墻上的日歷剛好畫滿了一百天,。嘉會盯著它看了片刻,,一把扯了下來,。譚瑤鳳沒來,,他曾說過的事情也一件沒做。這個人卷了她的錢,,恍若人間蒸發(fā)般消失了。
“撕的好,!”嘉??匆娏诉@一幕,不由笑道:“正好新年新氣象,,年后我們也不來了,。方才喬治醫(yī)生說你大好了,,不必時時刻刻都住這里,出去散散心反而更好,!”
嘉會挑眉笑了起來:“是了,,要告別過去,,走向新生了,?!?p> “早該如此,!”嘉裕道:“往后你有什么事情,都要第一時間跟大哥說,。也不會傻乎乎做出些荒唐事出來,。”
“你是指我和譚瑤鳳的事兒么,?”嘉會面上故作輕松地笑著,,心里卻起了試探之意:“他如何了?大哥不會又偷偷打他一頓吧!”
“你還惦記他不成,?”嘉裕沒好氣道:“人家離了你沒多久,,又新找人好上了!”他怕說服不了佟嘉會,,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你也別嫌大哥話多,,今日且與你說個實話,免得你往后又上當,。他有一個從小交好的師弟叫譚瑤青,,十五六歲時走了歪路,吃喝嫖賭抽樣樣精通,。譚瑤鳳這些年吃寡婦騙女人錢,,大多都是替他還債呢?!?p> “那我的錢都是他管著……”
“也就你敢叫他管錢,!”嘉裕忍不住瞪她一眼:“大哥全替你要下來了!糊涂蟲,!”
“錢在就行,。”嘉會心里松了一口氣,,這些年過的這樣狼狽不堪,,也只有這筆錢是最后的傍身了。只是佟嘉裕如何知道她把錢都給了譚瑤鳳,?若是譚瑤鳳真拿錢填補了譚瑤青,,那大哥又是如何“全”要來的呢?
她心中疑云重重,,還想再問什么,,嘉裕已經(jīng)拎著行李下樓了。她又想起譚瑤鳳已經(jīng)跟了別人的消息,,一時失魂落魄,,也沒了再問的心思。
因著要做出“病大好了”的樣子,,嘉會強打起精神跟著嘉裕買了好些衣裳禮品,,回到佟府后,又陪著笑容跟一大家子人敷衍了一出闔家團圓母慈子孝的戲,。直到深夜才卸下偽裝,,獨自站在陽臺上抽了幾支煙。
她還是沒留住這個人,。這折子《私奔》戲,,也不知說時有幾分真情,,如今又為何不唱,。
嘉會趴在欄桿前吹著冷風抽煙,,一面咳嗽,一面無聲流淚,。她將指尖的煙蒂彈向高空,,再看它飛快落下。
遠處下人房的門突然開了,,一個高瘦的男人一邊披著衣裳一邊走了出來,,后面跟著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兩人靠在門上瘋狂接吻,,難舍難分,,許久才停下。
女人回了屋子,,男人抹了抹嘴唇,,悄悄沿著走廊預備從一樓翻窗進來。他剛跨在窗臺上,,便冷不丁抬頭看見了嘉會,。
嘉會新點了一支煙,盯著他莞爾一笑,。
男人正是四姐夫何毅,。因著嘉禾懷孕總回娘家,一來二去他便沾染了佟府的丫鬟,。這事兒被人看到了并不光彩,,但眼看是嘉會,何毅心里莫名放心,。那一日的“眉目傳情”,,他不會看錯。
何毅抬頭笑了,,食指比在嘴唇上,,一閃身跳進了屋子。片刻后,,他敲響了嘉會的房門,。
嘉會倚著門框看他一眼,眸光微動,,往后退了一步,。何毅側(cè)身進來,反手關(guān)上了門,。
“好妹妹,,你大半夜不睡覺,,站在陽臺上哭什么?”何毅問道,。
“誰是你的好妹妹,?我沒審問你,你倒好奇心不??!”嘉會嗤笑一聲:“人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四姐夫真是不拘小節(jié),?!?p> “嘿嘿……”何毅低頭笑了:“你四姐姐是個醋壇子,你就幫我一回罷,。今晚的事情,,權(quán)當不知道?!?p> “你們自家事,,我何必討人嫌?!奔螘f給他一支煙道:“不過……”
“不過什么,?”何毅接過,做勢抽煙,。
“難得抓人小辮子,,總要討點好處?!?p> “你要什么,?”
“我想和譚瑤鳳見一面?!奔螘溃骸按蟾绶磳ξ覀兺鶃?,看我看的嚴,四姐夫想個法子讓我們見一面,,我與他還有些事兒,。”
“哎呦,?!焙我阈α似饋恚骸拔耶斒裁词聝耗兀〔贿^五妹妹還不如跟我要些錢啊珠寶首飾的,。一樣的話給你,,你們自家事兒,我不想討人嫌,?!?p> “這話如何說,?”
“我可得罪不起佟嘉裕,你大哥手黑著呢,!”何毅道:“既然是他攔著你們,,我不敢插手?!辟〖夷屈c兒隱私事,,他也聽嘉禾說過幾耳朵,,犯不著趟這渾水,。
“既然你怕我大哥,今晚摸佟家丫鬟背叛四姐時怎么不怕,?”嘉會撇撇嘴道:“不愿意就算了,。”
“你大哥對你和對嘉禾能一樣么,?”何毅似笑非笑:“五妹妹你不妨想想看,,就一個去香港讀書的名額,他給了你,。佟太太與他吵了一架,,他都沒給親妹妹嘉薇。這是何故,?”
“還有這事,?”其實嘉會心里早有預感,大哥一直待她與眾姊妹不同,,特殊偏愛些,。但如今被人當面指出來,只覺心驚,。
“你就聽你大哥的話罷,!”何毅笑道:“我不宜久留,走了,?!彼麥缌藷煶鲩T,走出去兩步又探頭回來:“既然被你抓了辮子,,還是給你個消息吧,。譚瑤鳳許久沒露臉了,也不唱戲,,聽人說他盤了個做舞臺砌末的館子,,開始跑后臺生意了?!?p> 嘉會將煙蒂藏進花盆,,倒頭躺下,。冰涼的被子貼在肌膚上,片刻后才有了溫度,。
兩家說法不一致,,怕是另有隱情吧。就像那年冬天的雪夜,,長街上一聲“五小姐”,,里面藏起來的是他人微言輕和不能言說的關(guān)心。
佟嘉裕雖然時時刻刻關(guān)注著她,,提防她打聽譚瑤鳳的事情,。但畢竟家里女人多,他不好時時露面,。嘉會與二姨太四姨太們打了一圈牌,,稍微激一把,便打聽出來了譚瑤鳳的下落,。晚間便尋了個空檔,,偷偷溜了出去。
這幾天剛過新年,,正在正月,,城內(nèi)街道上起戲的地方多,需要臨時舞臺道具的戲班子也多,。往往是這邊才散場,,那邊夜戲就趕著用布景道具。譚瑤鳳在后臺把家伙都收進箱子,,正一邊結(jié)算錢,,一邊推辭班主邀請他講戲配戲的事兒,便聽外頭人喊說有美人找他,。
他擦了擦滿頭汗,,推開班主往外走,嘴上笑罵一聲:“誰他媽找我???”
“一女的,追后臺來了,!”
“呦呦呦……夠勇?。⌒〗?,后臺不能亂闖,,知道不?”
“譚老板老了還是香餑餑??!”
“去你媽的,!你才老!”
兩頭的吵嚷聲隔著簾子互相傳遞,,譚瑤鳳抬手打簾,,看向來人:“誰找我?一晚上八十不講價,,搭臺子送貨上門……”
嘉會駐足而立,。
她穿一身墨綠色呢絨大衣,毛茸茸的領(lǐng)子上,,露出一張雪白的臉來,。耳邊一點白珍珠,襯得她朱唇墨眉,,笑靨如花,。她斜一眼咋咋呼呼的男孩子們,,笑著掏出一把錢幣往外一撒,,道:“請大家買糖吃?!?p> 十二三歲的少年們呼啦啦撿錢,,嬉笑著謝過財神奶奶,推搡著離開了,。
她又掏出來八十塊,,遞過來道:“八十,不講價,?!?p> 到底還是找來了。他不知該慶幸自個“分量”重,,還是該擔憂如何圓謊,。譚瑤鳳悄悄將一只手揣進兜里,沒有接錢,,只垂眸道:“出去說吧,。”闖戲樓的還是她,,卻再無當年半分局促,。
“哦!譚老板又有生意啦,!”周圍有人調(diào)侃著:“瞧瞧,,現(xiàn)在還有女人找!”
“說明什么,?人譚老板活好??!”
“這人誰啊,?認識不,?”
“少胡說八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別動東西,,我立馬回來拿!”譚瑤鳳呵斥一聲,,連忙跟著嘉會走出戲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