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壯士躊躇歸故城 追夢人遇追夢人
列車飛馳,。
外面的景色向后倒退的太快了,,李硯山覺得有些虛無縹緲,,就像他這幾十天過的生活一樣,。
節(jié)目錄制,他堅持了四期了,,差一步就可以簽約了,,這對于他來說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幾個月前,,如果談起hiphop,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會以為那是種鬧著玩的東西,。而現(xiàn)在,,李硯山幾乎認(rèn)為他可以通過hiphop養(yǎng)活自己了。
只不過他看了前三期節(jié)目后,多少還是有些失望,,加起來不到七分鐘的鏡頭就像此時窗外的景色,,一閃而過。雖然被淘汰,,李硯山還對未播的第四期充滿希望,,期待會有更多的鏡頭。但心里另一面又覺得不會有那種奇跡發(fā)生,。
這樣一想,,心下難免黯然。
但無論怎么說,,以前他都是在上海半打工,,賺錢養(yǎng)夢。現(xiàn)在這種日子終于可以結(jié)束了,,他隨身攜帶的行李,,仍有那個小屋里那種油膩潮濕的味道。
列車穿過隧道,,仿佛又回到那個陰暗的環(huán)境,。
開始錄節(jié)目之前,李硯山毅然決然辭掉了他在上海服務(wù)生的工作,,雖然現(xiàn)在他心里仍是沒底,,唯一給他鼓勵的是,前三期播出后,,社交平臺的粉絲漲了一些,。
無論怎樣,結(jié)束錄制后,,他需要休息一下了,,那座北方的小城,自己的故鄉(xiāng),,他已好久沒有回去,。盡管那座城市的文化不算包容,與hiphop似乎沒有半點瓜葛,。
隧道很長,,他扭頭看車窗,外面的黑暗倒影出他的背頭,,他喜歡擰一綹頭發(fā)在前額,,這會讓背頭更有熱血高校的味道。但看膩了這種頭型,,現(xiàn)在李硯山又不想留了,,他看自己消瘦而有棱角的臉龐,,或許做一個后扎臟辮是不錯的選擇。
列車終于穿過了隧道,,陽光一下子射在他臉上,,他閉眼,如同前天,,聚光燈打在臉上,。那是1V1淘汰賽,規(guī)則就是兩個人合作一首歌,,然后選出一人晉級,。李硯山的對手叫做SSS,是這個節(jié)目的冠軍候選人之一,。李硯山很清楚節(jié)目組將他們安排在一起的意圖——無非就是讓自己當(dāng)炮灰,,但李硯山并沒有討厭這種做法,他甚至很卑賤地為此而開心,,他心里明白與那位重量級選手做歌是博得鏡頭的最好機(jī)會了,。
SSS那張戴墨鏡的臉龐又出現(xiàn)在李硯山的腦海。
“認(rèn)真做歌,,bro,。”
SSS說得越客氣,,李硯山越覺得不是滋味,。節(jié)目組選好了beats,讓李硯山唱第一段,,他聽完了整首beats,,這是一首很炸的伴奏,后半部分有一段沒有鼓點,,然后重鼓突然炸出的設(shè)計,,顯而易見這是為SSS炫技留的。
“自己就老老實實做第一段吧,?!崩畛幧叫睦锵搿?p> 他很耐心的編排了flow,,幾乎是兩三句就換一種,,中間還加了一段快嘴。
他和SSS第一次和一遍時,,零失誤的唱完了自己那一段,,制作人暫停了beats,李硯山傲然看向SSS,,企圖從SSS臉上看出一絲驚訝,,SSS帶著墨鏡,他什么也看不到,,SSS點了點頭,,說:
“兄弟你吐字特別清楚,很適合這種快節(jié)奏的flow,?!?p> 李硯山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伴奏又開始播放,,當(dāng)時還沒有設(shè)計好副歌部分,,SSS直接開始他的唱段。
SSS慵懶而又尖銳的聲音一出來,,李硯山心就一沉,,這種聲音太chill了,盡管這么炸的beats仍然是游刃有余,。
第一句的韻腳稍微比拍子慢了一點兒,,李硯山一下子就聽出來了,“腔調(diào)不錯但節(jié)拍不怎么樣啊,?!崩畛幧叫睦锵耄诙湟怀鰜?,仍然是比拍子慢一些,,似卡上了又似沒卡上,和SSS的腔調(diào)十分的相配,。
“Layback,?”李硯山頓時明白了。
Layback是一種卡節(jié)拍的方式,,在hiphop里主要指人聲節(jié)奏比伴奏稍慢一些,。每一句都給人意猶未盡的感覺。
李硯山知道layback適合chill一些的伴奏,,這個beats是激情而括噪的,,按常理說應(yīng)該難以唱出layback,但SSS完全靠自己強(qiáng)大的聲音氣場將整段撐起來,,不僅如此,,每句的銜接處SSS都設(shè)計了歌詞,并讓本就尖銳的腔調(diào)在那時真假音轉(zhuǎn)換,,對于腔調(diào)的玩弄可謂頂級,。
這一段整段都是layback,句與句之間又有銜接,,聽起來flow綿密絲滑,,雖變化少,,卻有高級感。
這一首唱完,,李硯山心里只有四個字“高下立判”,,自己只能說做了一首技術(shù)不錯的說唱,而SSS卻是真真正正在玩hiphop,,從歌詞到腔調(diào)都是一種狂妄的態(tài)度,,狂妄,在hiphop里從來就不是貶義,。
回到現(xiàn)在,,李硯山盯著微信列表。
前天被淘汰后,,會有很多慰問,,那一列都是些安慰的話。李硯山能感覺到,,這其中會有很多話是那個人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過不了多久就要沉到消息框底部。
只有第一條消息是今天的,,他的父親問他:“回來了嗎,,兒子?”
又到了那個熟悉的巷子,,陽光被樹蔭切的細(xì)碎,,映在本就斑駁的石板路。母親劉麗梅一遍接過李硯山的行李箱,,一邊說:“在電視上看見你了,。”
李硯山嘿嘿笑了一下,,卻有些強(qiáng)顏歡笑了,,自己的父母都做生意,也常常在外漂泊,,他自己亦是早早輟了學(xué)在大城市打拼,。仿佛這就是這個家族的宿命一般。
然而直到這次,,李硯山真正覺得自己的表現(xiàn)配不上父母所謂“上電視”的那種驚喜,。
報名節(jié)目的時候,所有人都會以為自己是一鳴驚人的那個,,可當(dāng)他觸及到夢想,,才發(fā)現(xiàn)中間會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第二天李硯山從自己床上醒來時,,頭仍是懵懵的,,他記得昨天為了慶祝他上節(jié)目,,一家人擺了個家宴。他醉了,,是在父親醉之后醉的,。
外面的蟬鳴如空氣般將整個世界包裹住了,“中午了,?”李硯山在心里念叨著,。盡管外面很熱,,他還是想出去遛遛,,畢竟他好久沒回到這里了。
道路阡陌,,一排排不高不矮的居民樓是統(tǒng)一的暗橙色色調(diào),,這是小城市獨有的煙火氣。
李硯山把自己的帽檐壓低,,一是為了遮陽二是為了酷,。
他漫無目的地溜達(dá)在這樣的小街上,看那一些門市是否改了名,、搬了遷,。忽然,他依稀從蟬鳴中辨出了一種熟悉的聲音,。
一首hiphop,,old school beats ,黑人嗓音,。
在此鬧市中聽見這種音樂,,李硯山有種魔幻的感覺。
他循聲而去,,走了十幾步,,找到了聲源。
那是個仿佛在每一條街上都可以看見的理發(fā)店,,從透明的玻璃門向內(nèi)看去,,里面樸素簡陋,甚至能感到陰暗仄逼,。
臺階上坐著一個青年在吸煙,,黑色的短袖,寬闊的肩膀,,修長卻肌肉分明的雙腿從寬松的籃球褲里伸出來,,和他橙黃色的寸頭顯得很相襯。
這青年自然是張小宇,,此時他已經(jīng)學(xué)了七天臟辮了,。
“阿芳美業(yè),。”李硯山看著玻璃門上的紅字不自覺念了出來,。
“理發(fā)嗎,,帥哥?”張小宇漫不經(jīng)心地問,,心里卻有些驚訝:“我們理發(fā)店顧客大都是中老年人,,這人打扮時髦,怎么在這里駐足,?”
他雖然也看了李硯山參加的那檔節(jié)目,,但李硯山鏡頭較少,由是張小宇一下子沒看出來,。
李硯山剛想拒絕,,卻忽然看見了店里的假發(fā)、鉤針和鉤成的臟辮,,硬生生把那句“不”字憋了回去,,轉(zhuǎn)而問道:
“你們這里可以做臟辮?”
“可以,,可以,。”
其實張小宇知道陳龍沒想用臟辮盈利,,但他有膽識,,先攬下生意。
李硯山雖然不怎么放心,,但想到這里估計也沒別處可以做臟辮,,加之這理發(fā)店放的歌也很是對口,就點點頭,。
張小宇為他推門,,二人走了進(jìn)去。
店里除了陳龍在為客人理發(fā)外,,還有一個胖胖的男生,,穿著白t套球衣,這是張小宇的死黨王銘章,。
他本來是張小宇的同學(xué),,此時剛放暑假。閑來無事便經(jīng)常來這里找張小宇,。
“做臟辮要多少錢,?”李硯山問道。
張小宇朝陳龍使了使眼色。陳龍一時間想不到價格,,急中反問道:“你想做什么,,盆栽還是后扎?”
“后扎,?!崩畛幧秸f著把帽子摘下。
此刻陳龍腦子在飛速轉(zhuǎn)動:“四年前我在BJ學(xué)的時候,,那邊的價格就是800一頭?,F(xiàn)在雖已過了四年,但這里的物價怎么和BJ相比,?我便也說是800,。”想到這,,立馬說出800的價格,。
李硯山心想:“我知道在上海做個臟辮最便宜也要過千了,,這價格倒是不算貴,,但我又怎么知道他手藝怎么樣?”
這時,,剛才那首黑人rap已經(jīng)放完,,切到了新一首。
光聽前奏,,李硯山便知道這是哪一首,,他想:“我現(xiàn)在不知道這人手藝怎么樣,但可以先聊聊hiphop,,若他真的對hiphop了解很多,,那么起碼說明他對這種文化有接觸,我也能放下心來了,?!?p> “Biggie,《Big Poppa》,?!崩畛幧接朴普f道。
陳龍聽見這話心中又驚又喜,,笑道:“厲害啊,,這歌也能聽出來?!?p> 而就在他們攀談時,,張小宇看著李硯山的側(cè)臉,越看越熟悉,,這一刻記憶交錯重疊,,他脫口而出:
“你是那個rapper,,那個唱驚喜、英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