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山冬季
“地白風(fēng)色寒,雪花大如手…”
落云山現(xiàn)正飄著雪,,漸漸染白了樹的枝丫和正在練劍二人的頭發(fā),。其中風(fēng)姿綽約的白衣男子手持長劍,正細(xì)細(xì)教導(dǎo)著另一個人,。
“玥兒,,師傅今日便回山莊,你可切勿再偷懶了,?!?p> “望舒師兄,我又忘記動作了…”
另一人是個約莫五六歲的女童,,一身淺粉色的襖裙,,有顆小痣,落在她的小巧的鼻尖上,。此人正是落云山江莊主的千金,單名一個玥字,。
“等會師傅回來了又該罰你了,。”江望舒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親身示范起動作來,,劍法使得出神入化,飄逸的身影在雪中穿梭,。
“爹爹若是要罰我,,我就躲在師兄身后,師兄你不會不管我的吧,?”
“莊主回來了…”家丁一路從大門小跑過來,。
只見江亦休懷里抱著個渾身是血的男孩,,神色慌張地奔進(jìn)小院,匆忙中撇見雪中的身影,,“望舒,,來…”,聲音中流露出急不可耐的蹙迫,。
江望舒也見事態(tài)緊迫,,趕忙收起劍,臨行前也不忘囑咐自己的小師妹,,讓她乖乖地先回房間,。
江玥哪會放過這點新鮮事,偷偷摸摸地就跟了上去,。她扒在門縫,,只敢露出個眼睛往里瞄,有個估摸著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奄奄一息,。臉上衣服上都是臟兮兮的,,血漬已經(jīng)把衣物染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江玥,,你在這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江玥被嚇得一激靈,一轉(zhuǎn)頭就見江夫人面色陰沉,。
“罷了,,現(xiàn)在你爹爹忙得很,你來幫忙將這藥送進(jìn)去,?!?p> 嘿嘿,江玥正愁沒個合理的借口進(jìn)去看看呢,!
江玥乖乖巧巧地捧著湯藥碗,,走了進(jìn)去。屋內(nèi)血腥味很重,,床上的男孩臉色蒼白地躺著,,嘴里不停地說著什么話,像是經(jīng)歷了很多危機(jī),,身上的傷口大大小小有十幾處,,但不難看出是個俊俏的模樣。
“爹爹,,他是誰?。俊苯h實在忍不住好奇,。
江亦休正檢查男孩的傷勢,,接過江玥手里的湯藥,,正給他用勺一口一口地喂。
“他叫謝之珩,,是爹的故友之子…”
謝之珩躺了足足有半月余,,傷才好了大半。江亦休便讓望舒帶著他一起習(xí)武,,權(quán)當(dāng)強(qiáng)身健體,,可他學(xué)的很刻苦也很有天賦。
“師弟,,我們來比試一番吧,。”江玥坐在凳上搖晃著腿,,看著眼前晃悠的惹著自己心煩身影,。
謝之珩正在樹下一本正經(jīng)地比劃劍招,雪地上已踩出不少深淺不一的腳印,。他終于停下來步伐,,淡淡地瞟了江玥一眼。
“我不是你師弟,?!?p> “嘿,你年紀(jì)比我小,,你不是師弟誰是師弟,?”江玥從椅子上跳起,打算好好教育一下“師弟”,。
最初江玥能花點小心思能勝過他,,可現(xiàn)在…
江玥手持一把木劍,向謝之珩刺去,。謝之珩不緊不慢側(cè)身一躲,,一抬手就把江玥的武器卸去。
“你以為你能贏過我,?”
江玥氣得差點被嗆到,,但一時間又想不出別的什么法子。
“江玥,,你是不是又在偷懶了?”江亦休在屋內(nèi)聽見了動靜出來查看,。
“爹爹我沒有…”江玥越說越覺得心虛,。
“整日就知道偷懶,能不能學(xué)學(xué)之珩,?罰你去把院前的雪掃干凈了,,才能吃飯,。”江亦休負(fù)手而立,,面色嚴(yán)肅,,他雖不盼自家女兒能懸梁刺股勤學(xué)苦練,但怎么著也不能太丟人吧,。
江玥雖嘴上答應(yīng)著,,眼神卻惡狠狠地盯著謝之珩,哼這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她心情不太好,,提著皺皺巴巴的裙擺跑了。
這大冷天的,,江玥穿得單薄,,沒走一會裙擺都濕漉漉的,輕掃過小腿,,還有些痛癢,。她裝模作樣地掃出塊空地,環(huán)顧四周無人,,席地而坐,,心神飄忽,讓她把整個院子的雪都掃干凈,,這不就等于讓她餓死嗎,?
江玥更討厭謝之珩了。
謝之珩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站在她跟前,,手里拿著把掃帚,嚇得江玥一跳,。江玥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站起身馬上要走。
謝之珩默默地接替江玥的活掃起雪來,,江玥轉(zhuǎn)過身去看著他,,又清又冷的月光恍若一片星海,渲染在謝之珩身上,。
江玥有些嫉妒起謝之珩的挺直秀美,,毫無缺陷的鼻梁,她總覺得自己的鼻尖痣不太好看,,像是撒上去的一小顆墨點,。
謝之珩被盯著久了顯得有些拘束不安,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往前走了兩步,,遞給江玥一袋東西,。
“給我的,?”,江玥狐疑地接過紙袋子,,袋子里包著一塊熱乎乎的酥餅,。江玥想都沒想直接啃了一口,紙袋子遮住她的半張臉,,但遮不住她那笑著咧開的嘴角,。
謝之珩星眸微轉(zhuǎn),嘴角不自覺地微微勾起,。
“你要吃嗎,?”江玥抬頭,腮幫子鼓著,,嘴里的吃食還沒咽下去,。她打量著謝之珩,忽然想起這餅被自己啃了好幾口,,給餅轉(zhuǎn)了個方向,,再次遞過去。謝之珩卻彎腰拾起倒在地上的掃帚,,自顧自地掃起雪來,。
今晚月色正好,江玥正好也察覺到謝之珩臉上的“嫌棄”,,忘恩負(fù)義地抓起地上的雪,,在手里揉搓成一團(tuán)向謝之珩丟去。
謝之珩是個記仇的人,,他果斷地揉搓出一個更大的雪球,,砸向江玥。
兩人打的精疲力竭才停下這場戰(zhàn)斗,,蹭著休戰(zhàn)的間隙,,江玥蹲下將松軟的雪掃成一團(tuán),歪歪扭扭搭出個丑雪人,,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你看這像不像你,?”
“像你多些,。”
“哪有,,像你,!”
正所謂不打不成相識,自從這對冤家打了一架后,兩人的相處倒是融洽了一點,,江玥也不再念叨要報仇了。
每次領(lǐng)頭帶著他們滿山跑的是江玥,,江望舒比他二人年長幾歲,,負(fù)責(zé)收尾善后。
江望舒性子隨和,,謙虛好學(xué),,才兼文武。謝之珩雖寡言少語,,在劍法造詣天賦異稟,,相信假以時日,必是個奇才,。唯獨江玥天資平平,,力不能及,讓江亦休夫婦二人真的頭疼不已,。
“…須臾顫腕力如擊磬,,而上下點擊,似…”
江玥正在口齒不清斷斷續(xù)續(xù)地背著些深奧難懂劍法口訣,。正快背到后面偷懶記得不太熟的地方時,,好再被人及時地提醒。
江玥微微抬頭地看了一眼,,是望舒師兄來了,,又心虛地望了一眼爹爹,低頭繼續(xù)背道,,“似古之劍,、崩劍,可左右斜擊或平擊…”
又忘記了……江玥微微側(cè)身,,眼神在向望舒師兄求助,。
“江玥,這么簡單的口訣你給我背的磕磕巴巴的,!”江亦休早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小動作,,氣的吹胡子瞪眼。
那心法口訣絮絮叨叨,,不知所云,,哪里簡單了。江玥不服氣道,,“爹爹,,那本書這么長這么厚…”,說完她還用手比劃了一下。
江亦休氣的火冒三丈正要發(fā)作,,望舒師兄站了出來,,似春風(fēng)化雨澆滅了莊主的怒火,“師傅,,玥兒她年紀(jì)尚小,,背的不熟實屬正常?!?p> “之珩你來背,。”
謝之珩早已將整本心法銘記于心倒背如流,。不過他故意停頓磕絆了好幾處,。
“立劍…用劍尖向下點啄,力達(dá)刃端,。其勢如…走馬觀花,,雞啄米。意攘臂劍由上而下,,先…沉臂復(fù)忽提腕,,剛毅力促?!?p> “罷了罷了,,你二人下去之后再多看看?!?p> 呼,,無論如何總算是躲過一劫。江玥拍了拍受驚的小心臟,,腳底抹油趕緊溜了,。
白駒過隙,日月如流,。一轉(zhuǎn)眼過了五度春秋,。
落云山坐落在群山之間,本就與世隔絕,。上山之路也只有一條蜿蜒的小路,,平日里人跡罕至。這天,,四五位身著深色長袍的人劃破了落云山的清靜,。其中領(lǐng)頭一人年紀(jì)稍長一些,頭發(fā)半白,,透著不容置疑的嚴(yán)厲,。
這一行人很快到達(dá)了落云山,說明來意后,一路引領(lǐng)到正堂,。而江亦休好像已在那等候多時了,。
這一行人見江亦休沒有開口,領(lǐng)頭那人開口寒暄道,,“江莊主,,唐突拜訪,多有打擾,。我就不繞彎子了,請問落云山是否在五年前帶回一個重傷男童,?”領(lǐng)頭人頓了頓,,又繼續(xù)說,“實不相瞞,。謝之珩是我派謝璟師弟之子,,這次我尋來,是為了帶他…”
江亦休打斷了對方,,“張掌門,,這件事我可拿不定主意,讓那孩子自己做主吧,?!保f完便揮了揮手,,派人去召謝之珩進(jìn)來,。
又躲在門外偷聽的江玥聽得一知半解,直到聽到這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幾個老頭要把謝之珩帶走,,她莽撞地進(jìn)去開口打斷談話,,完全不顧一個一米多點的小孩與其他的大人形成的對比。
“不行,,之珩他不能走,!”
出乎意料的,謝之珩此時也正好走了進(jìn)來,。他先是向大家作了個揖禮,,然后扯了扯江玥的衣袖。
大家的注意重新轉(zhuǎn)移到了謝之珩身上,。先前的張掌門見到謝之珩很是激動,,重新開口,說明來意后,,又補(bǔ)充道,,“之珩,跟我回去吧,墨霜劍派才是你的歸處,?!?p> 堂上的所有人都在觀察謝之珩的表情,謝之珩倒是沉靜地聽完答應(yīng)了,。墨霜劍派的掌門聽到滿意的答復(fù)帶著一行人離開了,。
江玥不甘心,繼續(xù)開口懇求,?!暗癫荒芰粝聛韱??”
江亦休已經(jīng)非常生氣,。“夠了,,我不想再聽你說,。你去外面跪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雪相較前幾日刮著更大了,,一旁樹上的樹枝因承受不住重量墜了下來,。江玥倔強(qiáng)地轉(zhuǎn)身跪在雪地里,膝蓋跪得生疼,。
江亦休看著五年前那個奄奄一息的男孩漸漸褪去稚幼的面龐,,還是忍不住擔(dān)心地問道,“之珩真的想好了要回墨霜劍派,?你若不愿大可回絕,。”
謝之珩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多謝江伯伯美意,我已經(jīng)想好了,?!?p> 謝之珩與江亦休又短暫交談了幾句便走了出來。他緩緩走到了江玥面前,,江玥白里透紅的小臉凍的抖抖索索,,睫毛上覆著一層霜,看似已經(jīng)凍得不行了,。
“師姐,,起來吧?!?p> 這是他第一次喊師姐,,每次無論江玥怎么逗他利誘他,,他都是沉默著不愿開口。
風(fēng)雪越刮越大,,江玥已經(jīng)逐漸感覺四肢像灼燒一般的疼,,眼皮也沉重得直打架。
謝之珩脫下了披在身上的披風(fēng),,搭在了江玥的身上,。
“會再見面的?!?p> “拉勾,!”
當(dāng)他們完成了孩童之間承諾的儀式后,江玥就暈倒在雪地里,,整整病了一個星期,。
謝之珩約定好歸期一拖再拖,可惜江玥并沒有要醒來的跡象,。謝之珩只能離開了,但在他走之前,,留下了一樣?xùn)|西,。是一塊白如月色的佩玉,只是白玉微瑕,,在佩玉的右上方有一小處墨色,。佩玉通靈剔透,瑕不掩瑜,。江玥醒后十分寶貝這塊佩玉,,從不離身。
這天,,望舒師兄在背后寵溺地笑著摸了摸江玥的頭,,“玥兒在想什么?”
“望舒師兄好,?!苯h回過頭,臉上愁眉不展,,“但去數(shù)日,,有些想念師弟了?!?p> 江望舒安撫江玥道,,“此何難之,只待你及笄便可下山,。
江玥掰著手指頭算了起來,,“可是還要等五載呢,。”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
五載還要等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