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河永州城
大暑至,午時,,日頭高懸,。
平日這個時辰,,街市巷口來往行人寥寥無幾,,但今日,,赤熱的日光下卻聚集了一圈喧鬧的百姓,。
一公子帶著書童,,遠遠走來,。只見他身穿麥綠撮花直裰,,腰間系著藍色蛛紋腰帶。
手里捏一把題字折扇,,題有“博觀約取”四字,,儼然一副翩翩公子之氣。只見他邊走邊扇,,在一位蓄著長須的老者面前停下了,。
那老者身旁立一醒目招牌,赫然寫著‘神機妙算,?!险咭娪锌蛠恚⑽⑻а??!肮觼硭阋回裕俊?p> “算,?!彼葎诱凵龋糜喙馇屏讼锟谝谎?。
老者問:“公子算什么?。俊?p> “哈哈哈,,您瞧我這樣兒,,自然是算算有沒有好看的小娘子,愿與小生廝守纏綿,?!?p> 說起這些話,他臉不紅心不跳言辭輕松如常,,身上原本的儒雅書卷氣也隨之蕩然無存,。
老者伸出右手,,挽起青灰色的袖子,,瞇著眼睛像模像樣的掐動手指,開口道:“公子找的人,,就在不遠處,?!?p> 順著老者指的方向,他涌進了巷口的人群,。
算命只是幌子,,尋人才是目的。他叫馬清玄,,整個開合永州最大的布匹商賈,,馬鵬程的小兒子。
府內(nèi)還有一位大他幾個月的兄長,,馬清廉,。一個清玄,一個清廉,,一個清虛玄妙,,一個清白廉潔。
單是名字,,身為庶子的他就差了幾分,。這清廉,一看就是當官的命,,因此馬清廉自小便被寄予厚望,,盼他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加官進爵,。
至于自幼喪母的馬清玄,,府內(nèi)對他唯一的要求只是“活著?!?p> 嫡庶有別,,尊卑難越。馬清玄夜夜笙歌,,不思進取,,也只不過是在施展保命的障眼法。
若不這么做,,他怕是早就成了大夫人的刀下亡魂,。
他暗中調(diào)動了整個永州人脈,尋找一位家世普通容易操控的人,。
要問尋人做什么,?
自然是替他擋刀。
人群正中是三個女子,,一個穿著華麗釵鳳滿頭,,一個稍樸素了些但也目光爍爍。
還有一個似乎是個丫鬟,她一臉嫌惡的沖著對面女子喊道,。
“呸,!一件粗布破裙子,給我們小姐當抹布都不配,!”
穿著樸素的女子不緊不慢,,平靜回道:“裙子確實不值錢,但你該向我道歉,!”
仔細看去,,這女子的綠色裙擺被踩了一個厚實的灰腳印,原本栩栩如生的仙鶴刺繡圖,,翅膀處也被勾開破的不成樣子,。
“果然是沒爹娘管教的野丫頭,敢對本小姐這樣講話,,你是活膩了吧,?”
富貴打扮的女子很是囂張,話音剛落便上前動手繼續(xù)撕扯她的綠裙,,這次,,身旁的丫鬟也順勢上了手。
綠裙女子將裙擺掖到腰間,,露出了白色的襯褲,。腳下如同生了風,順勢一踢,,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掃堂腿踹在了她的身上,。
那女子倒在地上捂住肚子,眼里的怒氣卻不減半分,。仿佛是打不過,,便妄圖用眼神瞪死她。
身旁丫鬟見了,,忙上前攙扶,。
“徐大小姐倒是有爹娘管教,怎么還會平白來毀我裙子呢,?今日這一腳,,就當是我大發(fā)慈悲,幫你爹娘教訓你了,?!?p> 綠裙女子面容依舊平靜,但眼角處卻隱約閃過一絲狠厲的光,。
罵她倒無所謂,,但家人是底線,。
那女子痛的直冒冷汗,放完狠話后,,哀嚎著被丫鬟扶上轎離去。
百姓們見好戲結(jié)束,,悻悻四散開,。
唯獨那馬清玄站在原地,滿意的看著眼前的女子,。
她剛剛的眼神……不像是一個弱女子該有的,。
馬清玄拍手向前,“真是精彩,!”
綠裙女子聞言轉(zhuǎn)身,,卻見身后一公子走來。
他眉下是清澈明亮的眼眸,,身形挺秀,,手里的折扇一搖倒是風度翩翩。
想來她盧琛兒穿越過來也已兩月有余,,老天爺也終于舍得給她安排上了感情戲,?而且……對方顏值還算不錯,她很滿意,。
“請問公子尊姓大名,?”盧琛兒有些羞怯的放下裙擺,略略低頭,。
“在下馬清玄,,見姑娘身手不凡,情不自禁夸贊幾句,,敢問姑娘如何稱呼,?芳齡幾許啊,?”
馬……馬清玄,?那個尋花問柳的紈绔庶子?這老天爺,,好像有點不公啊,,要安排感情戲,最起碼也得是個玉樹臨風的君子吧……
盧琛兒僅有的一絲嬌羞瞬時散去,,她抬頭冷冷回:“盧琛兒,。”
“好名字,!”馬清玄折扇一合轉(zhuǎn)過身對自己的書童道,,“好名配佳人,妙啊?!?p> 喵你個頭,,當自己是貓呢?盧琛兒在心底狠狠翻動白眼,。永州城好歹算是個富饒之地,,她偏不信自己就碰不上個真正的翩翩少年郎。
“盧姑娘可知剛剛得罪的是何許人???”
馬清玄不確定她剛剛那個狠厲的眼神是不是意外,他開口試探了一番,。畢竟權(quán)貴吃人,,她一介草民,應恪守本分才是,。
“知道,,永州縣丞徐正直的千金徐成心啊?!?p> 徐成心這位刁蠻小姐的名氣,,在永州城內(nèi)可一點都不比馬清玄差。盧琛兒突然覺得,,這倆人倒是一丘之貉般配的很,。
馬清玄一笑,“姑娘不畏懼權(quán)貴,,當真是讓小生思慕……不如,,你我來談筆生意?嗯,?”
馬清玄說著話,,這腳步可沒停下,不等盧琛兒同意,,便著急的往上湊,。
盧琛兒厭煩之意自心底起,若不是馬府太強,,她恨不得將面前這個,,眼冒桃花,輕浮無比的男人一腳踢飛到外太空去,。
惹不起,,但所幸逃得起,盧琛兒一個箭步,,消失在巷口,。
看著盧琛兒遠去的背影,,馬清玄嘴角輕揚,這丫頭倒有幾分機靈之氣,,若為己用,,該是個不錯的棋子。
身旁書童迷惑:“二少爺,,您笑什么,?”
馬清玄道:“齊福,你覺得剛剛這姑娘如何,?”
齊福摸著后腦勺直搖頭,,“不好……女子當溫柔賢惠,,三從四德……”
“切,。”馬清玄一聲狡黠的笑打斷了齊福的話,,自顧自道:“這幾日安排幾個人幫我盯著她,,我要知道她都去過哪兒?!?p> 馬清玄說罷抬腿就要往芙蓉閣沖,,齊福忙攔下,“二少爺……老爺可吩咐了,,讓您沒事別亂跑,,功課最重要?!?p> 次日,。
馬清玄下了學,破天荒的和兄長一同回了府,。大夫人早早等在殿內(nèi),,當著馬清玄的面對著馬清廉又是一頓噓寒問暖。
馬清玄見了,,心頭一酸,。他出生沒多久,生母便與世長辭,。這是長久以來,,卡在他心尖的一根刺。
他廣結(jié)人脈,,暗訪多處,,時至今日竟也沒查出個頭緒。但他堅信,,母親的死,,絕對不只是身子弱那么簡單,,
他默不作聲回了自己臥房,齊福便匯報起了盧琛兒的行蹤,。
“盧姑娘家住在城西的一個茅草屋,,爹娘早逝,現(xiàn)和一病重奶奶相依為命,?!?p> “盧姑娘辰時背著奶奶去蓮花醫(yī)館;午時蒙著面去了一趟麒麟書局,;酉時又將奶奶從醫(yī)官接回,。”
“蒙著面,?”馬玄清嗤笑,,大白天的又不是傾城之貌,蒙面作甚,?
齊福俯身輕聲回:“查過了,,她著了本書,時下正火,,但未署名,,怕惹麻煩?!?p> 齊福說罷,,小心的從懷中掏出了一本書,放到桌上又囑咐道:“那個……二少爺,,一字千金呢……挺貴的,,您……您……”
“給你報銷?!瘪R清玄扔了一袋碎銀,,齊福眉開眼笑,“謝二少爺,,那您安靜看吧,,有事兒您再吩咐?!?p> “庶子爭寵,?”馬清玄單是看到‘庶子’這簡單兩字,便頭都快炸了,。
嫡庶嫡庶,,世人直言嫡子博覽群書,前程似錦,。又有何人想過這庶子的苦,。
他抬眼看向角落里那把生銹的劍,,更覺諷刺。
那劍,,是母親留給他的,。
母親說,當初在一個風雨交加的碼頭,,她被人搶走了隨身的包袱,。那伙人甚至妄圖將她也拉上船帶走,是這柄劍的主人救了她,。
只可惜,,母親一直視它如命,卻抵不過它的主人善變的心,。
成親沒多久,,它的主人便因為擴張生意迎合權(quán)勢,娶了平妻,。名為平妻,,實為將她降做妾,。
什么嫡子庶子,,真要論起來,他馬清玄才是實打?qū)嵉牡兆印?p> 他恨,,恨父親不顧念夫妻情分,,在母親身子不好之時未及時醫(yī)治。他恨,,恨那個女人進府,,毀了他原本美滿和睦的家,也奪了他的一切,。
隱忍多年,,這口氣他終歸是要發(fā)出來的。拳頭攥的血紅,,青筋暴起,,他強忍怒氣,幾乎是咬著牙翻開了那本書,。
令他吃驚的是,,書中并未吹捧嫡子,而是宣揚著‘人人平等’,。
人格平等,、權(quán)利平等、機會平等,。人心公則如燭,,四方上下,,無所不照。
馬清玄飛快翻動著書頁,,漸漸明白為何她要蒙著面出入書局,。若真能做到‘平等’二字。怕是會動了那些嫡子的利益,,壞了他們的千秋美夢,。
馬清玄淡淡一笑,黧黑的眼眸竟多了幾分靈光,。
次日清晨,,送奶奶進醫(yī)館后,天已大亮,。盧琛兒計劃趁著天暖大修茅屋,,奶奶身子不好,早些修繕,,也省的冬日受寒,。
剛走至巷口,卻被一小乞丐攔住了去路,。小乞丐約莫十歲上下,,手拿拐杖,粗布破敗露出灰撲撲的皮膚,,頭上圍著一根頭巾,,直直的望向她。
起先,,盧琛兒以為他想要錢,,掏出銅板后,小乞丐卻并沒有接,。
“我不要錢,。”小乞丐明亮的雙眸閃過一絲狡猾,,“你叫盧琛兒,,不屬于這個時代對嗎?”
“你……你怎么知道……”
盧琛兒今年十九,,正值高考備戰(zhàn),,寢室突發(fā)火災,再醒來,,她便到了這里,。
斷壁殘垣,一貧如洗,,榻上還有個病重的奶奶,。盧琛兒當下覺得腦袋嗡嗡作響,。
歷史老師說的沒錯,穿越,,就得做好當奴仆的準備,。古代官僚稀少,倒是百姓和仆人居多,。那種動不動穿越過去和王爺皇帝戀愛的,,都在做著春秋大夢。
想到這,,她還自我安慰了一番,,好在……她是個百姓,比起那些被人販子當作的貨品的,,她還算幸運,。
繪長安
初來乍到,請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