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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我開蹦蹦車帶你去兜風

走,我開蹦蹦車帶你去兜風

禿頭中年少女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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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4-23上架
  • 4690

    已完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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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我開蹦蹦車帶你去兜風

  2021年3月30日,,“這下雨天,,花爺爺要開電動三輪車帶我去中學兜風,,還非說他那不是電動車是蹦蹦車,?!北砀缭谖⑿湃豪锇l(fā)了條這樣的消息,,我不禁發(fā)笑,就想起小時候的夏天,,我們幾個孩子坐在蹦蹦車里,,車子咚咚咚跳個不停,我們就一顛一顛,,一晃一晃,,震的身體一起一落,搖搖擺擺,,熱熱鬧鬧,,快快樂樂。

  2021年3月31日,,“我感覺花爺爺不行了,,估計到不了年底了?!北砀缭谖⑿湃豪锇l(fā)的第二關于花爺爺?shù)南?,“我在樓上,天天晚上都能聽到他咳嗽,?!贝蟊砻脝枺啻髿q數(shù)了花爺爺今年,,“虛歲剛好70,,主要是支氣管炎太嚴重了,吃的藥堆起來比山還高,,各個器官全都受損了,,過年的時候發(fā)了一張他的照片,你們都說老了很多?!蔽蚁肫饋磉^年時候看見他時,,他正低著頭坐在我表哥家門前曬太陽,一雙眼睛已經(jīng)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眼珠渾濁,,滿臉的皺紋和衣服的褶皺都連在了一起。

  2021年4月1日,,“花爺爺坐在我家門前邊說邊留眼睛水,,想是我下次回來估計就看不見他了,他已經(jīng)去見我爺爺了,?!?p>  2021年4月2日,“二伯家的小黑狗被車撞了,,好像快不行了,,花爺爺不知道為啥非要開三輪車帶它去兜風,二伯沒給,?!?p>  2021年4月3日,“花爺爺今天開著三輪車車帶我去中學兜風,,只是老中學已經(jīng)拆了,,不過牌子還在,門口的小賣部也還在,,原來老板娘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在家休息,,今天是她女兒在看店?;敔斦f她女兒長得不丑,,但是不如她嚷嚷年輕時候也是真的?!?p>  2021年4月4號,,“早上掃墓時候,花爺爺和我說他昨晚做夢了,,夢到我爺爺了,,還說夢到了老瓦子(大概一種類似禿鷲的鳥)在給自己引路,一個孤老頭子沒人送,,閻王來給他引路了,。估計是怕死吧。說的我都想哭了,,太作孽啊,,他這輩子好像一直都是一個人啊,。”

  花爺爺,,我應該叫花外公,,是個殺豬的。他本不姓花,,只是因為從少年時起頭發(fā)就花白,,大家就叫他花子,老一輩的還有人知道他真名叫啥,,只是我們這些小輩從來不會問起,,就一直花爺爺花外公的叫著?;ㄍ夤c我外公那輩大抵是有些親戚關系的,,外公外婆在世時,他總哥哥嫂嫂的叫著,,我想一個村的,,多少都帶點親戚,。后來我大舅結婚時新房就建在了他家隔壁,,鄰居之間互相照應,一來二去就逐漸熟稔起來了,,他的事情,,我打小就聽了很多。

  記不清是一九六幾年了,,花外公的父母就沒了,,有的說是餓死的,有的說是走路摔塘里摔死的,,也有的說是被人打死的,,反正兩人就這樣沒了,留下了十幾歲的花外公和他弟弟,。弟弟娘胎里帶了病,,打小身體就不好,花外公那時候就好怕弟弟也跟父母一樣,,說沒就沒了,,那就真的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似乎是1975年又或者是1977年,,花外公二十幾歲的時候,,他喜歡上了村里一個長辮子的個子小小的黑皮膚的姑娘。一起上工去河梗挑圩時,,遠遠的望人家一眼就能傻笑個半天,;地里摘了新鮮的菜也送去給姑娘,;看見田埂的小花也摘下來送給姑娘;大太陽底下紅著臉把草帽也送給姑娘,。他請我太婆替他去說媒,,可惜沒成,人家父母覺得花外公父母雙亡,,家底太薄,,底下還有個弟弟身體還不好,不愿意把女兒嫁過去受苦,?;ㄍ夤篮笫裁匆矝]說,只謝過了我太婆,,道人家姑娘父母說的也是實話了,,我這樣人這樣的條件對誰都是拖累,估計要打一輩子光棍了,。聽人說那姑娘在家哭了一天也無可奈何,,年底便被父母嫁到隔壁村了,接親時候男方開的是一輛藍色的蹦蹦車,,全村人都去看了,,說實在太氣派了。只是后來男的好像開蹦蹦車翻車被壓死了,,女的就搬到鎮(zhèn)上中學附近了,,之后開了個小賣部。

  還是一九七幾年,,臨近春節(jié)村里殺豬,,花外公作為村里年輕力壯的勞動力自然是要過去幫忙的,起爐灶,,燒水涮大鍋,,逮豬,花外公總是最賣力的那個,,“主人家給我們一人一塊肉,,可不敢白吃了?!崩贤婪蚩椿ㄍ夤幸话炎雍昧馊擞智诳?,就問他愿不愿意跟他后面做個殺豬的?;ㄍ夤鹣扔X得殺豬雖說是啥畜生但也是殺生,,是造孽,這輩子造的孽下輩子可是要還的,,說不準下輩子自己就投胎到那畜生道,,待人宰割了,,可不敢去干。老屠夫也不勉強,,只說等你想好了再來找我,。第二天花外公就拜了老屠夫跟他后面學殺豬的,也沒啥其他原因,,只是因為紅燒肉真的太香了,,弟弟期待著下次吃肉的日子。殺豬的這一行就是起早貪黑的力氣活,,花外公本就是勤勞的很,,上手也快,漸漸地村里喊他殺豬的愈來愈多,,有紅燒肉吃的日子也越來越多,。

  1983年,花外公31歲,,小他五歲的弟弟要娶媳婦了,,可怕花外公高興壞了,他時常喃喃自語,,弟弟成家了,,等有了孩子他家有后了,就對得起爹娘了,??墒鞘翘吲d了,,花外公對女方有求必應,。女方要求蓋新房,蓋,,女方要求添置家具,,添,應著應著把自己這些年積蓄全搭進去了還不夠,,只得找我外公去借,。“哥哥,,我弟弟結婚,,我一時太高興了,花錢花的多了些,,現(xiàn)在手頭有點緊,,也找不到其他人支援,只得跟你伸手了,。你只管放心,,我一有錢肯定還你的,。”外公跟外婆商量后就拿了錢給花外公,,花外公要寫借條,,外公也沒攔著,只是讓花外公為自己想一想,,年紀不小了,,弟弟成家了,往后有自己的生活了,。作為大哥幫襯著可以,,但是自己也要捏幾個錢在手里。往后自己成家過日子也有些倚仗,,花外公卻只是笑,,等弟弟添了孩子再說。

  1985年,,花外公33歲,,這一年,他的小侄女出生了,?;ㄍ夤珟е鴰讉€染紅的雞蛋給外公報喜,外公給了紅包回禮,,花外公說啥也不肯要,,說當初要不是外公借錢給他,可能他弟弟這婚都結不成,,外公知道這是花外公托大了說,,哪能因為他不借錢就結不成婚啊,“哪那么多虛話,,這紅包你不收就是不拿我當哥哥了,。”花外公只得接著,,“行,,哥哥這錢我收下了,留著給小丫頭買點奶粉吃,,這奶粉太貴了,,偏她媽沒有奶水,只能喝這奶粉,。我本來想搞點米糊喂她,,小崽子精得很,就不吃還哭,,那金豆子吧吧的掉,,掉的我心口直疼,,比花錢買奶粉時候還疼,實在不行,,我多殺點豬,,給小丫頭掙奶粉錢,總不能叫她餓死了,?!薄皠e叫自己太累了,為自己多想想,?!?p>  1986年,花外公34歲,,村里有人想給花外公說親,,女方25歲,丈夫舊年出意外死了,,也沒個孩子,,婆家覺得她克夫給趕回娘家了,自己生活艱難的很,,就想找個人搭伙過日子,。外婆知道后特意去打聽了一番,女方是個老好的,,身高不矮,,模樣生的也不丑,干起農(nóng)活來呼哧呼哧的,,配花外公那是綽綽有余的,。花外公在媒人的引薦下開始和女方見面,,看起來似乎對女方很滿意,,每次見面回來那都是瞇著眼睛笑著的,,這下可把我外公外婆高興壞了,,總算要給這老大難把終身大事解決了??擅\總是喜歡給善良的人設置障礙,,最后這樁婚姻還是沒成,花外公的弟弟身體好像又出了問題,,吃藥需要花錢,,花外公不想拖累女方,“人家還年輕,,跟了我只能吃苦,,不能害人家,。”

  1998年,,花外公46歲,,我5歲。只記得那一年夏天下了好多好多的雨,,然后就發(fā)大水,,好多房子都被淹了,我家的房子也被淹了,,一同被淹的還有我家的糧倉,,這樣一來全家人都沒飯吃了。我爸只得出去借糧,,我那時年紀小,,也不懂家里境況艱難,只聽得要出門,,非要一起去,,爸媽拿我沒法子,只得帶著我一起,。我們先去了我娘娘家,,去了我外公家,去了我大舅家,,然后去的是花外公家,。我不記得花外公和我爸到底說了什么,我當時的注意力全在花外公門前停著的那輛藍色的蹦蹦車上,?!扒皫啄曩I的二手的,早上殺完豬好拖到菜市場去賣,,方便些,,素素丫頭想坐嗎?!蔽矣昧Φ狞c點頭,。一顛一顛,一晃一晃,,我就這樣坐在堆滿稻谷的蹦蹦車上回了家,,手里還攥著花外公給我的一塊錢零花錢,油膩膩的,。

  2001年,,花外公49歲,這一年我太公去世了。走的那天早上他穿上了他最愛白色的大褂,,那個白色的大褂他幾年都沒穿過了,,因為穿臟了我外婆就好麻煩去洗。大概早上七點多吃完早飯他杵著拐杖說自己出去走走,。這一走從早上走到傍晚也沒回來,,大家發(fā)覺不對勁時天已經(jīng)黑了,飯也沒顧得上吃就發(fā)動大家去找,。最后是我三舅在家附近的一個柵刺叢里找到了,,背回來時人已經(jīng)沒氣了。大家都在家里守夜,,我當時對死亡沒有很深的概念,,只知道以后再也不能偷偷把他的拐杖從他住的小房子里扔到道場,看他一瘸一瘸的撿回來了,,也不能拔他的山羊胡子了,,而他也不能再給我糖吃了,一想到?jīng)]有糖吃我就傷心的哭了,?;ㄍ夤翌^說,好孩子,,你太公曉得你們還念著他就夠了,,等我們老了都會在那邊再見面的。他又轉過頭跟我外公,,我父母走了,,娘娘(我太婆)走了,現(xiàn)在大大也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辦大事時候不懂家里都沒個長輩問了,也虧得我們現(xiàn)在不講究了,。我知道花外公很憂傷,,但是他卻沒有哭,好像有些悲傷是不需要流淚的,。

  2008年,,花外公58歲,這一年奧運會在北京舉辦,,同年花外公的弟弟因病去世了,。又是花外公忙前忙后的。他跪在弟弟的靈位前,,一邊燒著紙,一邊念念有詞,到了那邊照顧好父母,,王家的太公(我太公姓王)也幫我問聲好,,缺錢了缺小汽車了缺電視機了缺衣服了給我托夢,我燒給你們,,也保佑你丫頭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早日找個好婆家,。這次,,花外公還是沒有哭。

  大抵是2012年,,花外公的侄女結婚了,,嫁到了幾千里遠的貴州省。出嫁的那天,,侄女對著他磕了三個響頭,,侄女哭了,花外公也哭了,,原來有些喜悅也是需要流淚的,。三天后,侄女回門的時候把花外公帶到了貴州,,說以后就和他們住在一起了,。大概一個月后,我去看外婆,,在外婆家看見了花外公,。他說自己是個農(nóng)村人,住在侄女家天天就呆在樓里,,不想出去也不敢出去,,實在無趣,就回來了,,家里哥哥嫂嫂都在,,你們有時也來,熱鬧的很,。

  2014年,,花外公64歲,這一年我的外婆因為胃癌去世了,,去世之前受了不少苦,,人瘦的只剩一把骨頭,天天躺在床上喊疼,,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F(xiàn)在想來死了也是種解脫吧,只是當時的我還沒這么豁達,我無法接受外婆的離去,,就整天整天的把自己關在房間不吃飯,,花外公過來勸我,還是那句話外婆曉得你們還念著她就夠了,,等我們老了都會在那邊再見面的,。我想她說的不對,外婆信的基督教,,是要去天堂的,,而我們是要過奈何橋的,怕是生生世世都見不到了,。而這次他依舊沒有哭,。

  2015年,花外公65歲,,這一年,,我的外公也去世了,可是上個星期我還在街上看見他拿著自己編的掃把在賣,,也有可能是上個月,,反正就是在不久前他還活生生的在我眼前。這次我沒有整天整天不吃飯,,我想外公是太想外婆了,,所以去找他了,花外公也這樣說,。不過要從陰曹地府去天堂,,外公肯定要費一番勁。外公下葬,,地點選在了外婆隔壁,,花外公在他倆之間留了一段竹林?!吧┥┛隙ú辉柑焯炜匆姼绺?,天天見面肯定吵架的,一吵架,,嫂嫂就待在竹林這端,,不理哥哥,落個清凈,?!被ㄍ夤谕夤珘炃盁垼澳銈兒煤?,留下弟弟一個人,,那孟婆湯先不要喝,,在奈何橋等等弟弟,弟弟來找你們,,缺什么托夢給我,,我燒給你們,?!边@次花外公好像被燒紙的煙熏出了眼淚。

  2021年,,花外公69歲,,大年初二,我去大舅家拜年,,花外公在大舅家門前曬太陽,,垂著頭,旁邊放著根拐杖,。我喊他,,他抬起頭似乎是沒認出我,待我走近些,,他才認出我來,。從棉襖里兜扣扣索索半天,拿出十塊錢給我當壓歲錢,,我不肯接,,他怪我是不是嫌少,我伸手接過,,還是油膩膩的,。那天下午我陪著他說了好一會話,多是他在說,,我在聽,,說以前,表哥小時候,,我小時候,,他侄女小時候,我媽小時候,,外公年輕的時候,,外婆年輕的時候,大舅年輕的時候,。

  2021年4月5日,,中午時候,表哥在微信群發(fā)了張圖片,,“花爺爺開著三輪車帶我去兜風了,,我們到了中學門口的小賣部,,小賣部老板娘今天在,還送了把菜給花爺爺,?!?p>  下午時候,表哥在微信群又發(fā)了張照片,,“小黑狗活過來了,,只是腿斷了,以后只能拖著走了,,花爺爺準備明天開三輪車帶我和小黑狗一起去兜風,。”“我好想也去兜風,?!薄拔蚁聜€星期回家去找花外公帶我兜風?!?p>  大太陽的夏天,,花外公帶著我們?nèi)ザ碉L,開著他的蹦蹦車,,我們幾個孩子坐在蹦蹦車里,,車子咚咚咚跳個不停,我們就一顛一顛,,一晃一晃,,震的身體一起一落,搖搖擺擺,,熱熱鬧鬧,,快快樂樂,手里攥著一塊錢零花錢,,油膩膩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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