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雨,,天明時終于放晴,。
一大清早蘇云娘就早早起來,,打算趕在叔叔上工前將早飯準備妥當,。
怕吵醒還在熟睡的紅鸞,她輕手輕腳的穿罷衣衫梳頭凈面,,待收拾利索打開屋門,,便看到滿是積水的院中,立著一身材高大的男人,。
“誰,?”蘇云娘嚇的花容失色,“叔……叔叔,?,!”
院中男人正是沈四虎。
許是站了一夜,,沈四虎全身衣衫已被雨水浸透,,腳下長靴也滿是星星點點的泥漿。雖長發(fā)凌亂,,但黑塔般的身軀卻是紋絲不動,。
似那屹立千萬年的山岳,亦或是頂著天的力士,!
“叔叔為何……”
蘇云娘又急又氣,。
堂堂七尺高的漢子,干的還是劊子手的營生,,怎會如此迂腐,?
寧可淋一夜雨,,也不愿回屋睡覺。
若真受了風寒,,又沒個貼心人照顧,再硬的漢子怕是也扛不住,。
真是……唉……
“叔叔快些進屋,,我這就給叔叔找?guī)准蓛粢路 ?p> 蘇云娘緊忙上前打算勸勸沈四虎,,怎知沒走兩步便被沈四虎厲聲喝住,。
“嫂嫂停下!”
那聲音兇惡干啞,,仿似出自持刀暴徒之口,,哪里還是那個面對她時懂事謙遜的小叔子。
“叔……叔叔,?”
蘇云娘停下腳步面露驚駭,,一時不知所措。
沈四虎深吸口氣,,摸摸索索從懷中取出昨日賺的四吊錢,,而后慢慢彎腰放置地上。
“嫂嫂,,聽我說,。
這些銀兩夠家中幾月用度,若是半月后我不再回來,,嫂嫂一定記得帶著紅鸞搬到城南,。
那里治安良好,少有潑皮無賴,,嫂嫂尋個大戶人家找一份廚娘的營生,,許也能養(yǎng)大紅鸞!”
“叔叔何意,?”
蘇云娘眸泛紅暈,,蒙蒙水霧已在眼中打轉,“是嫌棄我們孤兒寡母拖累了叔叔,?叔叔若是就此與我們孤兒寡母一刀兩斷,,可曾想過紅鸞會如何想?”
沈四虎的身軀微微顫抖,,他握了握拳,,再次吸了口清冷的空氣,“嫂嫂多想了,,是四虎有難言之隱,,總之嫂嫂記下我的話,。若半月后我能回來,定為今日之事向嫂嫂賠罪,。嫂嫂,,四虎……走了!”
說罷,,沈四虎便邁步離去,,留下淚眼婆娑的蘇云娘站在院中低聲抽泣。
不過聽沈四虎所言,,貌似并非她所想那般,,但如此決絕,實在讓人不明所以,。
“莫非叔叔身患隱疾,?怕拖累我們?”
蘇云娘輕咬薄唇,,擦去臉暇淚痕,,一雙眸中透著幾分堅定。
…………
……
呼……
呼……
一路急行,,喘著粗氣的沈四虎面露兇惡如是鬼煞,,街邊的一切人和物都時刻刺激著他的心神,讓他恨不得將其砸碎絞殺,。
繼而生啖其肉,,手撕其骨……
自昨夜那滴黑血進入他丹田起,這種沖動便占據(jù)了他的身心,。怕傷及嫂嫂和侄女,,他不得不站在雨中,讓冰冷雨水浸透全身,,迫使他冷靜下來,。
雨停后氣溫回暖,那種沖動變的愈發(fā)強烈,,沈四虎感覺快要抑制不住了,。
到了這一刻他也才明白,常寧為何會變成那般模樣,,實實在在是身不由己,。一旦沾染,尋常人多半會被黑血吞噬了心智,,淪為食人惡魔,。
沈四虎也不知自己是否會變成那樣,他只能暫時離去以待觀察,。
但從此時狀況來看,,貌似不太樂觀,。
他心中盤算一番,最終決定進山去找飛云子,。
那老道法術了得,,或許可以救他一命。
心有打算,,沈四虎咬著舌根迫使自己冷靜,,旋即加快腳步出城。
走著走著他便來到了昨日的牛記肉鋪,,看到掌柜牛刀正帶著兩個伙計將新鮮的豬肉擺上新打的肉案,。
時辰尚早,,街上行人稀稀拉拉,,牛刀一眼便看到沈四虎。
他訕訕一笑,,搭話道,,“四虎兄弟,昨日的肉可算新鮮,?今日剛殺的豬,,要不要再來一塊?”
說著話,,牛刀拿起一塊血淋淋的鮮肉隔空晃了晃,。
在看到鮮肉的一剎那,沈四虎頓時感到一股怒焰沖上頭頂,,哪怕他再用力咬舌根,,也不能令自己冷靜半分。
這一刻,,他徹底失智?。?p> 嗷……
一聲巨吼從沈四虎口中傳出,,只見他眼瞳充血,,仿佛地獄餓鬼般幾步便沖到牛刀身前,一把奪過那塊鮮肉兩口便下了肚,。
但顯然還未吃飽,,肉案上的整條豬腿也被他一把抱起,捧在懷中撕咬吞食,。
那副饑不擇食的惡鬼模樣,,當即嚇的牛刀面色驚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爺爺,,爺爺,,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說來也怪,,幾口生肉下肚,沈四虎竟感到靈臺逐漸恢復清明,。心底原先的那一絲焦躁,,竟突然間消失不見?
“莫非生食畜肉能壓制???”
抱著試試的心思,沈四虎忍著腹中翻滾,,一口一口的啃食著懷中豬腿,,直到將一條豬腿啃下了大半……
果然如他所想,生食畜肉真可以壓制住心中焦躁,,這個發(fā)現(xiàn)令他欣喜萬分,。只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法,歸根結底還是得找飛云子破解,。
呼……
咚……
實在吃不下了,,再多一口沈四虎就得吐出來。
他長噓口氣,,將剩下的半條豬腿扔回了肉案,,又從肉案上拿起蓋肉的白布,一邊擦著嘴和手,,一邊看著跪在面前的牛刀,。
“起來吧,既然昨日說放過你,,今日定然不會食言,。至于這條豬腿……”
沈四虎冷著臉,道,,“今日身上未帶銀兩,,暫且……記賬吧!”
方才已將身上的全部銀兩都留給了蘇云娘,,沈四虎此時確實身無分文,。
心驚肉跳的牛刀慢慢爬起,慌忙擺手道,,“虎爺想吃肉來拿便是,,錢不錢的不打緊的!”
“放寬了心,我沈四虎豈會白吃你的肉,?下次回來給你肉錢,!”
扔下了抹布,沈四虎扛著剩下的半條豬腿向衙門返去,。
方才心急,,沈四虎差點忘了那飛云子雖法術了得,但卻是一個見錢眼開的財迷,。
連縣令大人請他出山都得百兩紋銀,,何況是他這等尋常人?
當年沈老爹請他救命,,舍出的也是大半輩子積蓄,,
沈四虎雖在衙門居所攢了二十兩銀子,但能否打動那牛鼻子老道,,連他自己都不敢肯定,。
只是眼下迫在眉睫,無論如何他都要試上一試,。
一路急行,,到衙門時正過卯時,,沈四虎一只腳剛踏進門,,便看到捕頭馮年急匆匆的出來。
馮年五十有二,,已在衙門干了二十五年捕頭,,性子向來謹慎穩(wěn)重。此時如此匆忙,,十有八九是出了什么大案,。
二人撞了個對臉,不聞不問說不過去,,沈四虎主動問道,,“馮頭,一大清早又是哪個短命鬼見了閻王,?”
聽聲看人是沈四虎,,馮年當即如獲重釋,“我的兄弟呀,,你到哪兒鬼混去了,,三班兄弟們找了你整整一夜!”
沈四虎皺了皺眉,,“找我,?何事?”
馮年見左右無人,,趕忙將沈四虎拉到一邊,,附耳低語道,,“隔壁長樂縣出事了,一名死囚在行刑時接連嚇死了縣衙的幾名劊子手,。如今長樂縣已無劊子手可用,,而那死囚還在牢中羈押!”
沈四虎不明所以,,“和我有何干系,?”
馮年瞪了他一眼,“真是白長了顆腦袋,,你不知曉長樂縣令與咱們大人是同宗,?昨夜時就差人送來書信,要向大人借劊子手一名,,并讓大人嚴守秘密,!”
嗯?
沈四虎終于回過味兒來,,“大人打算借我出去,?”
馮年輕嘆口氣點點頭,“雖說給的銀子不少,,但這事太過邪性,,哥哥勸你還是不去為好。就以生病推脫,,在炕上躺他個十天半月,,大人必然是不好開口!”
銀子……不少,?
沈四虎心動了,,他正愁二十兩紋銀打動不了飛云子。
況且現(xiàn)如今他也非人非鬼的不知是什么東西,,即便失敗,,起碼也能為嫂嫂侄女掙點撫恤。
凝了凝神,,沈四虎道,,“給多少銀子?”
馮年皺了皺眉,,“說是三十兩紋銀,,怎么,莫不是你想……”
沈四虎點點頭,,“馮頭,,帶我去見大人!”
…………
……
東來縣令李文山已年近五旬,腦滿腸肥的一副昏官模樣,。因背后無人又吝嗇無比,,故而在縣令位上一坐就是九年。
若無意外,,此生怕是晉升無望了,。
既然注定要在縣令位上干到死,那就索性撈夠本,,日后也好對后嗣有個交待,。
抱著這等心思,李大人可謂完美詮釋了何為掘地三尺,,何為雁過拔毛,。
正如此時。
沈四虎和馮年剛來到縣衙后堂,,吃罷早飯遛食兒的李文山就急忙招手將二人喚至身旁,。
待二人到前施禮,他看了一眼馮年,,立刻會意的馮年便稱公務在身轉身離去,。
當只剩下李文山和沈四虎二人時,李文山才干咳一聲,,拿嗆拿勢道,,“四虎啊,本縣看你也是個老實人,,現(xiàn)在有個讓你掙外財?shù)臓I生,,不知你愿不愿意干,!”
沈四虎早已心領神會,,當即抱了抱拳,“大人請說,!”
李文山抬手摸了摸肥厚的下巴,,“長樂縣令昨夜給本縣發(fā)來書涵,稱其縣中劊子手不知得了何種怪病竟接連暴斃,,致使本該執(zhí)刑的死囚全都延了期,。
怕朝廷怪罪,長樂縣令愿出二十兩紋銀從本縣借刀一用,!”
注視著沈四虎,,李文山慢慢道,“放心,,都是自家人,,你若愿去,二十兩紋銀盡數(shù)歸你!”
二……二十兩,?
沈四虎皺了皺眉,,“大人,屬下昨夜淋了雨,,今日渾身松軟,,大概是染了風寒,怕是難以完成大人囑托,!”
嗯,?
李文山挑了挑眉毛,上下打量一番沈四虎,,道,,“這樣吧,本縣私人再出十兩,,就當是為你補身之用,。但你也要記住,去外縣辦事,,絕不能丟了本縣的顏面,!”
沈四虎腰板一正,“大人放心,,屬下定不辱使命,!”
“下去收拾收拾,稍后就和長樂信使啟程吧,!”
“是大人,,屬下告退!”
沈四虎轉身離去,,李文山望著他的背影撇了撇嘴,,“這個馮年,嘴可真快,,害得本縣才賺了二十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