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許久,,隔壁院落悠悠傳來錚錚琵琶聲響,一會兒,,開始吟詩作令,,笑聲不止,。
她搖著扇兒,湊近院墻,,聽到夫君的笑翻墻而來,,宛如一個陌生人。
一地月光,,好似白紗,,淡薄又冰涼地籠在她身上。
她散在肩上的發(fā),,被風(fēng)拂動,,與夜色交融為一體。
夫君飲酒后興奮的臉龐,,好像一顆白凈的蓮子,,靜靜在她心房的某片淤泥里生根發(fā)芽。
在自己身邊時,,他更像是一位令人尊敬又嚴謹?shù)募议L,,離了她,他就是自由的,,別有生命力的,,向陽而生的一株活物,全身上下,,散發(fā)著她聞所未聞的香氣,。
正是這香氣,才招蜂引蝶吧?
聽了一會兒,,她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而去……
中元節(jié)的祭禮,長嫂并不打算驚動其他人,,偏偏二哥二嫂帶著長子景杏不請自來,,只好勉強應(yīng)承。
用罷晚飯,,大家聚在前廳喝茶閑聊,,她夫君還要招待客人,便未出席,。
景陽拉著景杏,,坐在角落,暗暗說著只有互相能聽得到的閑話,。
奉茶后不久,,二嫂首先拉開話匣子:“最近莊里真是熱鬧。我方才路過小花園,,望見了好些不相干的人,,還以為走錯地方了呢?!闭f完后,,就沖著長嫂隱秘地一笑。
長嫂低頭喝茶,,自然而然地避開了這道暗示,。
角落里,小陽有些不大高興地發(fā)話道:““爹爹在世時,,喜交天下豪杰,,莊里幾時少過客人了?二伯母這些年忙著鏢局生意,,不大來莊中走動,,怕是淡忘了?!?p> 她明知二嫂這話是沖著斑斕院那三人說的,,心中早已暗自生愧,可景陽卻把矛頭主動攬到了自己身上,,渾然不覺間就幫她解了圍,,真是好不感激。
一轉(zhuǎn)首,,立馬沖景陽霎了一下眼睛,,景陽則沖她古怪地笑了一下。
二哥暗中瞪了二嫂一眼,二嫂不自然地抬了一下眉毛,,轉(zhuǎn)臉,,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對著長嫂贊道:“姐姐的面色看起來真是好多了,。”
長嫂瞇著眼笑開,,用下巴指點了一下自己兒子,,夸道:“都是小陽的功勞,他帶回來的朋友中,,有一位黃少俠醫(yī)術(shù)高明,,為人熱忱,每回來問診時,,不光連日常飲食都細細關(guān)懷交代,,就連我每日要散多久的步,要在什么時辰去散,,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呢,。”
“良醫(yī)如母嘛,!”二嫂剛夸完這話,,突然若有似無地瞥了一眼景杏,嘆口氣,,臉色黯淡地接道:“還是景陽有本事,,細心孝順,又知冷知熱,,真是一個頂十個,。”
她洞若觀火,,立馬覺察出景杏最近一定是干了什么忤逆的事,,才會招來這一通褒桑罵槐。
細心地朝景杏望去一眼,,果然那小子嚇得跟個木頭樁子似的,,崩著張臉,一動也不敢動,。
長嫂擺擺手,,謙說道:“我是身體羸弱,生不出來,,若要我選,,孩子還是越多越好。我因此時常羨慕你呢,孫子輩都有了,,一窩的孩子時常在眼跟前轉(zhuǎn)悠,,一整天熱熱鬧鬧的。哪像我,,小陽一不在身邊,,心里就孤獨難熬?!?p> 二嫂急著辯駁道:“這就真是落入福窩不自知了,,他們幾兄弟,只有大哥是真癡情,,一生便只娶了大嫂一個,,我膝下雖然兒女眾多,卻是庶多嫡少,?!?p> “吭吭?!边吷?,二哥極不悅地咳了兩聲。
二嫂暗里白了他一眼,,正要發(fā)話,,卻被長嫂的悲嘆截了先:“不提當(dāng)家的還好,一提起他,,我這心里就又受不住了,。他在世時,我便時常勸他多納幾房,,他苦苦不聽,,如今撒手一走,我連個作伴的人都沒了,,想想真沒意思,,還真不如隨他去了好?!闭f完后,,狠狠吸了兩下鼻子,眼里明顯有淚光閃動,。
“娘,,不要哭啦,我不是你的伴嗎,?”
“瞎說什么糊話,,沒的招大家笑話,!”
二嫂為了緩和氣氛,立馬掩著嘴笑開:“小陽,,你真聽不出你娘愁得是什么,?你杏兒弟弟今年都有兩個孩子了,你還不抓緊點,,給莊子添上第三代,?”
景陽搖搖頭,突然認真道:“喪期過了再說吧,?!?p> 他這么一說,二嫂反倒不好說什么了,。
廳里人人緘默,靜得足以聽清遠處好似鬼哭一般的噪鵑長啼,。
最后,,倒是長嫂主動打破了這份寂涼:“不說這些,心中怪發(fā)沉的,,說些有意思的事吧,。”
“說到有意思的事嘛……”二嫂頓住,,眉頭往上一挑,,好像向人展示什么絕世珍寶一般,神秘兮兮地朝四下環(huán)了環(huán),,口角忍著笑,,故弄玄虛地說道:“我近日正好聽說了一樁趣聞,姐姐,,就算是你見多識廣,,聽了以后,保證也要嘖嘖稱奇呢,?!?p> “哦?”長嫂頓時來了興致,,將身子微微前傾,,期待地問:“什么樣的奇事?”
“話本里常說的老話,,世間男女多癡情,,又道,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那些纏綿悱惻的故事,,從前只在說書先生口中流轉(zhuǎn),,現(xiàn)實里卻是可遇不可求。而我今天要說的這件事,,連話本子都未必敢照著寫呢,。”
“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長嫂急切地催促她:“快說吧,。”
二嫂眄了二哥一眼,,放下手中的香茗杯,,專心致致地說道:“是說金臨河畔,有一處叫鷓鴣樓的酒家,,在當(dāng)?shù)責(zé)o人不知,。店主姓金,腰纏萬貫,,年紀(jì)不大,,也就而立又五,早些年死了元配,,去年年頭續(xù)了弦,,續(xù)了一位能說會唱的女子,聽說貌美如花,,舉止嫻靜,,凡見過之人,無不以謫仙視之,,這樣一對神仙眷侶,,真是人人嫉妒,好不稱羨,??赡悴略趺粗可蟼€月,,那位少婦居然舍下萬貫家財,,隨著一個窮商人私奔了!哈,,你說奇怪不奇怪,?”
她一聽悚然,后背如遭芒刺,,一張恐懼的大網(wǎng)瞬間攏了下來,,一下將她緊緊罩住。
“哦,,還有這等事,?”長嫂詫異地張開嘴巴,,臉上卻有克制的興奮,但稍縱即逝,,很快就被失望與擔(dān)心所替代,。
二嫂繼續(xù)說道:“可不是嘛!更妙的是,,這兩人私奔時,,還一并帶走了小姨子呢。金老板大發(fā)雷霆,,已經(jīng)派出了十位成名的殺手,,正在滿天下追殺那三人呢?!?p> “哎,!”長嫂嘆了口氣,惋惜道:“世間兒女,,有時真是看不開,,為一時之歡,作了不忠之人,,自然就要承擔(dān)不忠的后果,,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p> 她坐在明亮的廳里,低低地埋著臉龐,,心中突突地不停跳著,,身上的力氣被緩緩抽走,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說來說去,,都怪那位窮商過于狡猾了些,聽說,,這并不是他的初犯呢,。”二嫂扶了扶發(fā)髻,,又道,。
唐太平
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