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大武王朝,永安縣,,深夜,。
沉寂的世界下,,雷火在蒼穹中悄然閃現(xiàn),,又隨即炸開,,延展出蛛網(wǎng)般的紋裂,。
“噠……噠……噠,,噠噠噠……”
淅瀝瀝的幾點微響打破沉悶的空氣,整個世界活了起來,,千萬縷水線聚成了密集的鼓點,,有了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
房中,。
程續(xù)猛然驚醒,,立起身來,,大口大口地喘氣,有些驚魂未定,。
聽著暴雨敲打窗戶,,他漸漸回過神來。
伸出雙手,,看了看,,眼神有些呆滯。
我,,還活著,?
如此想著,他把右手下意識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咚咚,,咚咚……”一陣陣有力的跳動回應著他。
突然,,如潮水般的記憶便洶涌而來,來不及反應,,便瞬間襲滿了他的腦海,。
程續(xù)……義父……黨爭失勢……榜眼……任永安縣縣令……
半晌,搓了搓眉頭,,整合了那大段的記憶,,程續(xù)明白,他穿越了,。
面色有些慨然,,剛才自己還在手術(shù)臺上生死一線,這會竟發(fā)生了小說中的情境,。
看了看不遠處的木桌,,上面放著一盞清茶,早已涼透,。
如此盯著,,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自己的前世就是個病秧子,,在他死前大半的時間都是在病房中度過,。所幸家里不差錢,沒什么負擔,,他也就安心的讀了不少閑書,,靜靜等著不遠的死亡。
原主可就不得了了,,今年的科舉榜眼,,天子親詔,。若不是自己義父所在的黨派失勢,那他就是妥妥的翰林院編修甚至是修撰,,前途一片大好,。
不過可惜,世事變化無常,,如今南發(fā)永安,,可能一生都不會被記起了。
正所謂禍不單行,。沒了仕途的原主來這兒安度余生,,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原主這個倒霉催的,,走馬上任第一天,,白天看著可親的鄉(xiāng)親們歡迎的身形,剛剛振奮了精神,,晚上就被一杯摻了毒的清茶藥翻過去,,差點轉(zhuǎn)世投胎。
……嗯,,現(xiàn)在應該不算,。
環(huán)視了下昏暗的四周,程續(xù)右手扶住床沿,,支起身子,,他打算出門看一眼這個世界。
穿上布鞋,,他又俯身從床邊提起了一個燈籠,,普通式樣,只是手柄處多了處鐵質(zhì)旋鈕,。
提著手柄顛了顛,,他又從枕邊捏起一張黃色符紙,上面畫著幾道奇異的筆畫,,憑生靈異之感,。
這是符燈,只需把特制的符紙點燃放進燈罩之中,,便可持續(xù)亮三個時辰,,可隨時轉(zhuǎn)手柄處的旋鈕來控制明滅,算是修仙文明造福社會的一種方式,。
待用桌邊的火折子點燃符紙,,投進了燈籠之中,程續(xù)便提著點亮的符燈擁開了房門,。
黑云壓天,,暴雨肆虐,,不過雨水點滴著土地卻又昂揚著些許生機。
程續(xù)望著穹幕輕輕搖頭,,低聲輕喃,。
“天泣啊……”
“轟……轟,轟,?!?p> 似是應和著他的話語,大地倏的顫抖,,如有地龍翻身,,狠狠晃動著身子。
震耳的聲響刺上蒼穹,,像是在與暴雨叫囂,。
“咔……咔……咔”
大地忽的裂開一道口子,橫貫南北,,正正的呈在程續(xù)面前,。
萬家的燈火被瞬間驚醒,符燈連織的紅光撐起了雨幕,,使肆虐的水滴沾染上了些許血色,。
望著那道裂縫,程續(xù)的面色有些凝重,。那裂縫雖然陣勢驚人,寬卻只有七尺左右,。
從門邊抽繹一把傘,,程續(xù)提燈走進了裂縫之中。
裂縫僅僅只能沒過他的小腿,,他一弓腰微微伸腿,,便夠到了底部。
避免被蓄住的雨水浸濕鞋襪,,程續(xù)急忙抽回身子,。待他在原地站定,不禁幽幽一嘆,。
“連南方都開始了嗎……”
元帝十三年,,有地裂開金鑾,帝大怒,,司天監(jiān)以為不祥之兆,,監(jiān)正為元帝黜。
而今是元帝二十三年,,在此后這十年中,,北方地裂頻發(fā),,良田美池皆化為了溝壑縱橫,更有甚者,,整年顆粒無收,,百姓怨懟。以致賦稅年年降低,,國庫空虛,。
但這十年內(nèi),南方風調(diào)雨順,,并未出現(xiàn)這種災害,。因此,有為數(shù)不少的北方人舉家南遷,,謀求生計,。經(jīng)濟也因此漸漸向南方偏移……
“公子……”
軟糯的輕呼打斷了程續(xù)。
他偏了偏頭,,只見一抹嬌俏的身影在院門處佇立,,身著貼身衣裙,右手挽傘左手執(zhí)燈,,怯怯的立著,,若嬌花照水,弱柳扶風,。
“幼晴,?”這是他自京城時的貼身婢女,程續(xù)有些詫異,,他緊了緊手中的油紙傘,,踱步向前。
走到近來,,望著少女眼中的驚恐,,程續(xù)恍然。
“我沒事,,不用擔心,。”程續(xù)輕笑,,言語輕柔的安撫這只受驚的小兔,。
“快回去吧,穿這么少再著涼了,?!闭f著程續(xù)低頭看了看幼晴尚未來得及穿齊的素裙,意味深長的勾了勾嘴角。
幼晴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貼身的衣裙,,早已沾上了掃入的雨水,,貼合在身上,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輪廓,,惹人遐思,。
“公……公子,你……奴婢先行告退了……”幼晴面色發(fā)燙,,有些慌不擇言,。不等說完,她就急忙轉(zhuǎn)身,,幾欲逃離,。
“對了,你知會霍呈一聲,,讓他把那三個人帶過來,。”望著小步逃開,,漸漸被雨幕掩住的倩影,,程續(xù)記起一事,抬高了聲音,。
“知……奴婢知道了,。”
點起屋內(nèi)照明的符燈,,程續(xù)拿了把椅子坐在桌旁,,正對著房門。有些無趣,,他拿起那杯涼透的清茶,,輕輕搖晃,看著黃綠色的液體在杯中轉(zhuǎn)動,,碰撞……
良久,。
“吱……”一個青年推開了房門,,著潔白羽衣,,約七尺高,器宇軒昂,。
“公子,。”青年拱手向程續(xù)見禮,,然后側(cè)了下身子,,說道:“他們?nèi)齻€我都帶來了,現(xiàn)在在房外候著,?!?p> “嗯,。”程續(xù)笑瞇瞇的點了點頭,。見此神情,,青年不禁打了個寒顫。自小便是這樣,,只要公子露出這幅表情,,絕對會有人會被坑慘。
放下手中的茶杯,,程續(xù)揮了揮手,,依舊笑瞇瞇的。
“霍呈,,你讓他們都進來啊,,在外面淋雨多遭罪啊?!?p> 聞言,,霍呈急忙轉(zhuǎn)身?!肮幼屇銈冞M屋,。”他輕聲喝到,。
于是三個人依次走入房中,,兩男一女,面朝著程續(xù),,橫向排開,。
“公子?!比她R聲見禮,。
程續(xù)頷首。
“諸位啊,,我這剛剛上任,,正是百廢待興,需求人才的時候,。幸好,,得你們?nèi)粣鄞鳎饬宋胰济贾??!背汤m(xù)環(huán)視眾人,狀若感慨,徐徐開口,。
“這不是,,我從京城帶來了一些茶葉,能健神益骨,,正氣調(diào)心,,可卻僅此一杯?!背汤m(xù)不緊不慢的說著,,目光依次掃過三人。
“本來這是我打算自己喝的,,不過嘛,,用人當以利驅(qū)之。為了讓大家能擼起袖子加油干,,我決定了,。把這杯茶水贈予你們?nèi)耍€請諸位不要推辭,?!痹捳Z說完,程續(xù)笑意更甚,。
話落,,房內(nèi)鴉雀無聲,落針可聞,。房內(nèi)的空氣好似被定住了,,沉重的流轉(zhuǎn)不開。
程續(xù)卻不急,,全身靠住椅背,,學著神仙,翹起了腿,,滿是愜意,。
三人身體皆是僵硬的立著,低眉垂眼,,不敢抬頭,。
“怎么啊,都不答應,,這是看不起本官……說話??!”程續(xù)似笑非笑,,慢慢說著,突然加重了語氣,驚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公子,,求求你,放過我……求求你,?!敝虚g的男人承受不住這般壓力,突然跪地,,痛哭求饒,。
剩余的那一男一女雖未如此不堪,卻也面露絕望,,體若篩糠,。
看著中間不斷求饒的男人,程續(xù)面容漸漸平淡,,轉(zhuǎn)為冷漠,。
“霍呈,”程續(xù)直起身子,,淡淡開口,。
“屬下在?!彼谅晳?,公子險些被毒害,這是他的嚴重失職,。
“我問你,,謀殺朝廷命官,禍亂鄉(xiāng)里,,該當何罪,?”
這次沒有話語回應,霍呈只是瞬間上前,,左手提起男人,,右手朝他胸口輕輕一送,男人便再沒了聲響,。
公子居處不宜見血,,霍呈便用內(nèi)力震碎了他的心脈。
其余兩人見此,,驚駭欲絕,,皆是癱倒在地,嘴唇不斷哆嗦,,卻吐不出一個字,。
“二位,,還用我提醒你們該說什么嗎?”程續(xù)收起冷漠的神情,,又換上了笑容,。
另一個男人跪地,不斷稽首,。
“公,,公子……不不不,老爺,,大人,,我說,我全都說,?!?p> 程續(xù)面色又恢復了淡然,看不出喜怒,,輕輕開口,。
“說?!?p> 符燈的火光填充稍顯擁擠的房間,,映在每個人的臉上。
程續(xù)淡淡的看著剩下的那個男人,,等著他開口,。
快速的斟酌了下詞匯,男人顫顫開口,。
“這些都是黃老爺指使我們做的,,一切都是他,對,,都是他,。都是他威脅我們,讓我們來下毒對付大人您的,?!?p> “黃老爺?”程續(xù)低頭思索,。
男人人口中所謂的黃老爺叫黃仁貴,,永安縣遠近聞名的財主,至于為人如何,,品性如何程續(xù)并不清楚,。
“他為何要害我,我這走馬上任第一天,,也沒與他結(jié)仇,?!背汤m(xù)有些疑惑。
“大,,大人,您誤會了,。依那黃老……呸黃仁貴的意思,,誰來了都要死?!闭f到一半,,男人急忙改了稱呼,帶著些諂媚的看著程續(xù),。
“呵,,誰給他黃仁貴這么大膽子,還誰上任都要死,?!背汤m(xù)感覺有些意思,對方這是絲毫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啊,。
“哎呦,,大人,您知道那黃仁貴的連襟是誰嗎,?就是上任的縣令老爺,,如今被調(diào)去了郡里,在這小小的永安縣,,他黃仁貴說是只手遮天都不為過啊,,您是不知道……”
男人抓到了談資,好似忘了自己的處境,,開始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沒有打斷男人,程續(xù)饒有興致的聽了起來,,這也正是他了解永安縣的一個好機會,。
過了好半晌。
男人慢慢停了嘴,,看著有些口渴,。于是他眼睛巴巴的望著程續(xù),意思很明顯,,求大人賞口水喝,。
程續(xù)笑了,把面前的茶杯推了一推,,朝男人努了努嘴,。
諾,,喝吧。
男人這才想起現(xiàn)在的處境,,臉嚇得慘白,,忙又磕了幾個響頭。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揮了揮手,,讓他停下。現(xiàn)在事情的前因后程續(xù)也已經(jīng)了然,,無非是就這黃仁貴,,在上任縣令調(diào)走后擔心自己不能再為非作歹,于是便出此策略,。
因為據(jù)男人所說,,這片地,邪乎,。當今的郡守特別規(guī)定,,在一些縣中,如果當任的縣令去世,,本地人在十天內(nèi)可以花錢買官,,底價是五百兩銀子,誰給的錢多,,這縣令就歸誰,。不過這些可以買官的縣,大都是窮鄉(xiāng)僻壤,,一年頂不出幾個稅錢,。
至于那郡守為何有如此通天的手段,則不是一介草民可以知曉的了,。
程續(xù)偏了偏頭,,轉(zhuǎn)向那個女人。
“你就沒什么要補充的,?”
女人卻只是咬著牙,,渾身顫抖著,搖了搖頭,。
程續(xù)有些驚奇,,這男人都交代的差不多了。她只需要跟著補充兩點,,說不定就有活命的機會,,為何卻不珍惜?
“你真的沒有什么想說的,?戴罪立功,,興許還有條活路,。”程續(xù)再次開口,,盡量使自己威嚴些,。
女人聞言有些遲疑,身體僵了一僵,,卻還是搖搖頭,,咬住牙,沒有開口,。
程續(xù)奇怪了,,這有些不合常理吧,?于是他又開口:
“你不說,,會死。你說了不僅有機會保命,,還有機會讓本官把他繩之以法,。你難道就不想扳倒這個魚肉鄉(xiāng)里的惡霸?”
女人怔住了,,微微抬頭似是想要跟程續(xù)對視,,卻又停住。她在不斷地糾結(jié),,掙扎,。
程續(xù)沒有出言,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他是在是好奇女人為何這般,。
房間寂靜,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女人身上,,都在等著她開口,。
“唉……”一陣嘆息聲從女人處傳來。
她抬頭,,眼睛看著程續(xù),。可程續(xù)從她的眼神中并未看到一絲生機,,如一潭死水,。
“大,大人,,沒有機會的,,你沒有機會的,我謀害大人罪該萬死,,可是大人,,您斗不過黃……黃老爺?shù)?,我罪該萬死,您,,您還是逃吧,,逃離這個這個地方,這個……魔窟,?!迸碎_口,死氣沉沉,。
話語沒有秋風的肅殺,,卻讓程續(xù)從心底生出了股寒意,不是對自己的擔憂,,而是那女人眼中的絕望,。
“霍呈,你把他們都帶下去,,嚴加看管,,不要走漏了風聲?!背聊税肷?,他輕輕開口。
“是,,大人,。”霍呈上前抱拳,,嗓音有些低沉,。
揮了揮手,程續(xù)示意他們可以出去了,?;舫时露Y,帶著兩人退下,。
“呼……”待人走凈,,掩上房門,程續(xù)吐了口氣,。
望著房頂,,他有些沉悶。
為何那女人會如此畏懼,,明明那男人并未有什么顧忌,。
不管如何,不管誰要來殺我,我一定要好好活著,,活很久,,走遍大江南北,體驗我上輩子僅能奢求的生活,。程續(xù)暗暗握拳,。
程續(xù)躺靠在椅子上,懶散的神游,。慢慢的,,程續(xù)的心神隨著那淋瀝的雨聲,漸飄漸遠……
突然,,程續(xù)的心神一陣恍惚,,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團迷云,他看過去,,迷云漸漸散去,,在其深處懸著一本古樸的小書,上面書寫著筆畫,,帶著些圣潔,,散發(fā)出淡淡的金光,。
字跡有些模糊,,讓人看不真切,程續(xù)卻能直接領會它的意思,,其言“眾生”,。
未等他反應,小書就自行翻動,,發(fā)出吸血與翻頁的聲響,,直到某一頁,小書停止了翻動,。頁面空白,,有一排字逐一浮現(xiàn)。
“量盡山田與水田,,明辨是非與青天,。”
待文字畢現(xiàn),,一把小尺憑空出現(xiàn),,通體透瑩,潔白如玉,。
在其柄處,,書曰“量天”。
使用方法自動列入了程續(xù)的腦海,“以尺擊生人之掌,,可斷忠貞善惡,。點逝者之顱,可明生之功過,,走馬而觀,。亦可以尺為兵,自也刀槍不折,,人世不摧,。”
程續(xù)有些慨然,,輕撫尺身,,面帶著感念,輕言:“謝蒼天賜我與之重來,?!?p> 說完,程續(xù)將量天尺放至枕邊內(nèi)側(cè),,踢掉布鞋,,拈滅燈火,躺在床上,,聞雨而眠,。
……
……
清晨,當朝暉斜映在程續(xù)臉上,,散出幾點光斑,,他便醒轉(zhuǎn)了過來。
起身望了望身側(cè)的量天尺,,證明了昨晚并非他的夢境,。
穿理好服飾,右手拿起量天尺,,權(quán)裝作手中的一個玩物,,程續(xù)便推門而出。
門外的那一道長遠的溝壑,,依舊正正的橫在他面前,,所幸程續(xù)的身材夠高,可以從容的邁過,,不至于立定跳遠,,在外丟人。
走到院門前,,霍呈已經(jīng)在門外候著了,,只見他向程續(xù)微微見禮。
“公子?!?p> 程續(xù)笑了笑,,招呼著霍呈。
“走,,隨你公子出門,,升堂!”
“是,?!?p> 霍呈欠身,右手微微按住別掛在左側(cè)的佩劍,,退半步,,亦步亦趨的跟在程續(xù)身后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