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望無際的黑,，就只是黑,，他甚至無法分辨出自己的手指在什么位置,，外面能聽見清晰的海浪聲,，這已經(jīng)是他不知道多少次醒來在一個陌生孤獨的地方了,。聽著外面的浪花拍打的聲音,，他斷想自己現(xiàn)在一定是在一條船上,，一條罕見的鐵船上......”】

　　風(fēng)很大,，卷著木屋外的樹枝,，在風(fēng)里搖曳，發(fā)出嘩嘩的響聲,。屋頂之上,，厚層的烏云壓在天穹上，海鳥艱難地穿梭其中,。

　　屋內(nèi),，僅有的一盞脂油芯燈在風(fēng)聲的呼嘯里顯得無比微弱。年前,，我采集到的糧種也都在墻角旁發(fā)霉,、裂開了。我一個人坐在石床上,，聽著風(fēng)刮過房頂,，葉子在屋頂掃的沙沙作響。又到了這個對于我來說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的時節(jié)了——開始喪失對周遭事物,、生活的一切動力,。我自己叫它“喪失期”。

　　當你重復(fù)一件或者一套事情幾十年,，幾百年,，更或者幾千年......相信我,，你會因此丟失的就不只是生活形式的動力了......

　　因為自身原因，我每在一個地方生活滿三十年,，便要開始重新尋找下一個居所,，這方法使得我免去了不少麻煩，但,，不知從何時起這種遷居的生活也使我感到厭倦了,。我心想，不如去到一個沒人的地方,，遠離人類社會的地方,，獨自生活。不就省去了到處尋找居所的繁瑣了嗎,，也可以使我遠離那種心如芒刺的感受,。

　　于是，在一個夜晚,，我托宮廷中的熟人幫我弄來了一條小船,。那是一條軍用的小艇，大約四十二英尺長（13米）十九英尺寬（6米）,。雖然早些時候這種小艇是我?guī)缀趺咳斩捡偟墓ぞ?，但真就這么一下來，讓我去熟練地掌控這條幾米長的小船,，還真有些吃力,。

　　為了在海防的哨兵發(fā)現(xiàn)之前，我需要駕著它穿過地中海,，到那一側(cè)的大海港,，找一條有帆的大船，帶著我航行到,，我心中的那個理想之地——隨便的一處孤島,、一處偏僻的大陸，一個遠離人們聚居的地方,。

　　因為是軍用的小艇,，船內(nèi)僅僅只有差不多一米的寬度讓我坐下，舟身的邊緣都裝滿了長矛和羽箭,，這也大大提高了這艘小艇的重量,，但也是沒有什么辦法的事。一般民用的捕魚小船,，船身十分輕薄,，根本抵御不了稍遠一些的航行，而且,，想從一個漁民手里想辦法搞到他的“飯碗”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我在一番操作后,，總算是讓小船能平衡的向前劃動了。之后,，我告別熟人,，很感謝他能幫我整來這么一條船，讓我才有可能出去,。但,，他似乎十分傷感，用著我現(xiàn)在也實在聽不懂的語言對我說著什么,，我想大概是“擔(dān)心我”“不要走”之類的挽留話語,，因為自始至終，他的手都在拉著小艇的錨繩,。

　　對于他我沒什么特別的印象,，只記得他是我還在宮廷里時，廚娘的小兒子,，他會如此幫助我,，多半也是，因為前國王在聽到我隨口的一句話就饒過了即將接受絞刑的他們母子——廚娘的大意,，讓自己的兒子偷吃了國王的擺盤,。他也是不多數(shù)能見到我，跨時三十年以上的人,。最后,，他用標準的近衛(wèi)隊禮向我再見（他在國王近衛(wèi)隊里任職）。

　　夜晚,，北上的西風(fēng)，使得地中海的海面上泛起陣陣寒意,，高聳的哨臺上,，衛(wèi)兵的海燈照耀著海面。在燈光與海水的交映下,，海面忽暗忽明,，像魚的鱗。

　　此刻,，一只小艇早已駛離海岸,，向著一望無際的海面深處駛?cè)?.....

　　一個寒顫，不,，是一聲破天曉的驚雷,，把我從深遠的回憶里拉出。從那天起,，我似乎都一直在海上漂泊,。本計劃著,，去到西班牙的海港，從那里找一艘大船,，可真實一趟下來,，使我又遇到了不少人和事。

　　期間,，因為不小心卷入西班牙同葡萄牙的海戰(zhàn),，我被葡萄牙軍隊當成了西班牙的海探抓了起來。他們并為嚴刑拷打我,，因為我有一張他們不曾見過的異邦人的面孔,，就算真的要對我行以刑具拷問，只要我想,，我也可以輕松脫身,。他們把我關(guān)到了一處地下的監(jiān)獄里，在獄中,，每天都有不一樣的人進進出出,。這其中絕大部分的人是來特意看我的，就像一只稀奇的生物般,。坐在并不是多好聞的牢房里被各式各樣穿著的人觀賞,。

　　不過，可能也是由于這樣,，不久我就被帶到了一間獨立的,，相對干凈的新牢房中，這里并不是多么臭,，也沒有肉眼隨時可見的到處亂竄的大老鼠,。我的伙食也從先前的半塊粗糧面包，變成了一盤子的“葡萄牙套餐”,。我想他們是真的也許把我當作一只稀奇的動物關(guān)起來,，供人觀賞了。

　　逐漸,，前來觀賞我的人也變樣了,，他們不在是那些穿著不同的富人，變成了帶著筆的畫家,，還有拿著大疊大疊牛皮紙的人對著我寫著什么,。我在獄中遲遲不肯主動出去也是因為我想看看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而且在獄中每天都能聽那些同樣在籠子后面的人，講著自己的故事,。我喜歡聽他人訴說自己的故事,。那以后，我也習(xí)慣于被來往的人從各種角度觀看了,，一直到那天早晨......

　　一大早,，獄中的囚犯們就開始議論紛紛,，獄卒們也站在一起說著什么，到處都是嘈雜的聲音,，上一次這樣的情況還是在我第一次被關(guān)進這所監(jiān)獄的時候,。我也罕見地走到木鎖墻旁，想看看發(fā)生了什么：先是好幾聲禮樂角的號聲,，然后就看見獄卒跟著一隊穿戴國旗布甲的衛(wèi)兵從上面下來,，他們果不其然的走到我的牢飯門前，獄卒打開了牢門,，衛(wèi)隊中央走出一個風(fēng)度翩翩,，器宇軒昂的男子來。他用一條繡著葡萄牙貴族家徽的手帕捂著鼻子,，走進我的牢飯,。一件白色的半身披肩搭在男人肩上，一塊牛皮的護帶圍在男人肚子上,，一條藍色的長筒褲加上一雙皮靴,，一副尊貴的冒險家形象。

　　這種職業(yè),，我在這邊也見到過不少,，人們靠自己的勇氣加上毅力去探索、去發(fā)現(xiàn),、去掠奪......

　　見他走進來,，我并未向他說話，因為我不太喜歡這些個自稱冒險家的人,，他們在我的印象里,，就是自顧自的跑到一個地方，然后揚言“這里現(xiàn)在屬于某某大人,，某某國王”,。在我的認識里，他們與海盜掛鉤,，只是掠奪領(lǐng)域不同分工罷了。

　　他用葡萄牙語向我問了句名字,，我并未理會,。

　　他緊接著竟憋出一大串卡頓的英語，我想他并沒有被人討厭的自覺,，為了不讓氣氛過于鬧僵,，我只能用英語回了他一句

　　“對，我是東方人,，在海的東邊,?！?p>　　聽到我開口說話，男人顯得十分高興,，繼續(xù)用他拗口的英語和我說話

　　“哪里?......東方在,？”

　　“東方怎么到......你”

　　聽他說話實在讓人著急，我轉(zhuǎn)身向一旁的獄卒問道：“他是誰,？你知道嗎”

　　獄卒被我突然的問題問蒙了神,，男人見我調(diào)頭不解地望著獄卒，隨即男人開口向獄卒質(zhì)問,。獄卒也從慌神中緩過來,，回答了男子。

　　之后,，獄卒便作為我和這個男人間的翻譯,。

　　“他的名字叫做巴爾托洛梅·烏·繆·迪亞士?！?p>　　獄卒向我說明這男人的身份,，什么首席航海家，近冕貴族,，以及一堆稱號的獲得者,。總之,，這個男人的名字叫做迪亞士,，葡萄牙貴族，且是個船長,。

　　后來,，我和他在獄卒的屋子里坐下。他問了我許多關(guān)于我故鄉(xiāng)的事,，聽到我對自己故鄉(xiāng)的描述,，他顯得出奇的專注，甚至讓手底下的人把我的話全部記下來,。關(guān)于我的故鄉(xiāng),，我如今也沒個可稱得上是故鄉(xiāng)的地方，奔奔徙徙,，幾乎是走到哪里就住到哪里,。但是值得可信的是，我認為自己是遙遠東方,，那片黃色土地上的人,，因為千年以前，那里也有著可以被稱作我的人民的國家......

　　在一系列的問答后，我被幾個仆從衣著的人帶著來到了一處高雅堂皇的豪宅中,。他們安頓我在一處精致的賓房中住下,，還送來了許多瓜果，其中還充斥著許多地中海沿岸都不常見的水果,。我也大概明白他們這么做的意圖,，強盜都會的意圖——我身上還擁有著他們能發(fā)掘的價值。

　　所以我才能從監(jiān)獄一下子住進這座氣派的大房子,。

　　現(xiàn)在我倚靠著屋里的石床,，又想起那時豪宅中的軟綿大床，不由得苦笑了一聲,。能有去回憶的機會,，往往比經(jīng)歷時的體驗更有意義。窗外的風(fēng)更大了,，我擔(dān)心這所木屋可能再被吹上幾個小時,，就會拔地而起，露出里邊孤獨的我,，與這個孤獨的小島......

　　那一夜我一人在豪宅中百無聊賴,，不習(xí)慣于四周安靜的環(huán)境，又想起了牢獄里聽到的那些故事......我也難得的體會到了一絲寂寞的心情,。我起身拿起盤子里的一顆蘋果,，揮動手臂把它飛速的扔了出去，蘋果在空中快速旋轉(zhuǎn),，直到狠狠地砸在墻上撞得稀碎,。我走上前，把果胡從殘渣中挑了出來,，一滴血從我的指尖滴向果核,，頃刻間，一顆完整且碩大的蘋果出現(xiàn)在我的掌心......

　　我嘆著息,，將蘋果又扔回果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