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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僧兵

第二十六回 送軍情宗經(jīng)歸來 借燈籠小山退敵

少林僧兵 李靖天l 11572 2021-07-14 10:18:32

  帳中分明坐著一個老僧,!

  小山以為自己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下意識地揉揉眼,,再看看仔細(xì),。

  燭光里,,真真切切地坐著一個老僧,,正微瞑雙目,、雙手合什,,盤腿坐在帳中央的席墊上,,似已禪定,,似已睡熟。

  那老僧年約六十開外,,身材瘦小,,小頭小臉,膚色卻很白,,只是臉上皺紋縱橫,,看上去,似一張剛剛團(tuán)過、卻又半抻半展的紙,。

  這不是師兄宗經(jīng)嗎,?!

  小山認(rèn)出了老僧,,又驚又喜,,心里一熱,隨即探身進(jìn)帳,,就要過去相認(rèn),。走了兩步,又覺不妥,,陡地收住腳步,,停在帳內(nèi),無聲打量著師兄,,情似沸水翻滾,。

  自三年前的嘉靖三十一年(公元1552年),宗經(jīng)留函別去后,,小山還是第一次與他見面,。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老師兄、老朋友,,一別幾個年頭,,杳無音訊,今日卻忽然在自己的帥帳里相遇,,這未免太突然,,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早就聽宗詩,、月清等人講過,,宗經(jīng)、月澄二人是被張四維抓住后,,又讓倭寇劫走的,。此后,一直傳聞他倆留在倭寇營中,,專給倭寇教習(xí)少林武功,。海鹽城下,足利自吉更是這樣親口告訴月空,。嘉興解圍時,,月滿還曾親自與月澄對陣。如果說,,海鹽城下足利自吉的話,,有蓄意挑撥之嫌,那嘉興城下月滿與月澄之戰(zhàn),,則足以證明足利自吉所說的并非全是欺人之語,。

  據(jù)此推測,師兄已心向故國,,幫著倭寇做事了,。那么此刻,他又來這里做什么,?來幫倭寇做說客嗎,?要我們放他們一馬、不要窮追不舍,?還是要談其它什么條件,?他又是怎么進(jìn)的帥帳?怎么連帳門口的僧兵都不知道,?

  小山暗暗猜測著,,凝神不語。

  “怎么,?短短的三年不見面,,就認(rèn)不得師兄了嗎?”宗經(jīng)突然開口,,卻依然瞑目合什,,一動不動,仿佛在說夢話,。

  小山微微一笑:“師兄一函別去,,春秋幾易,如今突然出現(xiàn)在師弟的軍帳之中,,實在令人意外吃驚?。≡趺床蛔屔崆巴▓笠宦??”說著走過去,,執(zhí)壺就要倒茶,卻聽門口僧兵隔簾問道:“元帥,,你在跟誰說話,?有人進(jìn)入你的帳中嗎?”

  “哦,!”小山微微愣了一下,,應(yīng)腔道:“是我的老師兄,你們不必?fù)?dān)心,!”心下,,卻暗暗佩服師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闖進(jìn)自己的軍營和帥帳,。不由贊道:“師兄神功,不減當(dāng)年??!”

  宗經(jīng)睜開眼睛,歉意一笑,,說自己哪里有什么神功,,不過是趁著夜色,扔一塊石頭,,把帳門口的僧兵引開,,自己才悄然進(jìn)帳。他見小山面色溫和,、笑意盈盈,,卻又目光審慎,并無多少親近之態(tài),,更無老友久別重逢時的濃情烈意,。不由輕嘆一聲道:“師弟,哦,,我是不是應(yīng)該叫方丈或元帥更恰當(dāng)一些,?”小山說還是叫師弟好,他才接著道,,“你說實話,,少林僧兵是不是頗恨我和月澄?”

  小山默然一會兒,,點點頭,。

  宗經(jīng)只是一聲嘆息:“我也深感愧對少林啊,!”

  愧對少林,?小山心頭微微一震:看來師兄果然是助紂為虐了!那么,,他此來也當(dāng)是為倭寇做事,?小山?jīng)]搭腔,著意聽師兄下文,。

  宗經(jīng)又重重嘆口氣,,沉吟一下道:“不過,我——此番來,,是想重歸少林,,師弟能答應(yīng)嗎?”

  小山再次打量著他,,不知他為什么這樣說,,莫非師兄是忽然醒悟了,,要與倭寇分道揚鑣?

  “我佛慈悲,,回頭是岸,!”小山略略一忖道。

  宗經(jīng)露出一絲笑意,,笑容里卻帶著幾分尷尬:“我如此抉擇,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小山有些茫然,,沉吟一下,,疑惑道,“難道師兄內(nèi)心并不想重歸少林,?”

  宗經(jīng)搖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我離開少林的初衷,,是要回日本國的,。但是,種種阻隔,,一言難盡,,竟是遲滯今日不能回去。我實在與你們所說的‘倭——寇’待不下去了,,所以,,才……”

  看來師兄是有些幡然醒悟了,盡管這番醒悟遲了些,,但畢竟是醒悟了,。小山心頭一振,誠意懇懇道:“無論是故國難歸,,還是其它什么原因,,只要師兄愿意歸山,少林寺的山門都隨時恭候笑納,?!?p>  吧嗒!一顆老淚忽然從宗經(jīng)的眼中落下,。

  小山也被觸動,,走過去,一手輕輕搭在師兄手上,。

  宗經(jīng)抬眼看看小山道:“師弟,,其實,,我此來是幫你們打那些日本浪人武士和明朝海盜的——說他們是倭奴,也沒屈了他們,,誰教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呢?你相信我嗎,?”

  小山眼中亮光一閃,,手陡地緊握了一下宗經(jīng)的手,憑他與師兄多年的知交和他熟知的師兄為人,,他覺得師兄此言是真誠的,。過去,師兄因僻居深山,,潛心修禪,,不見倭寇暴行惡跡,提起倭寇如何如何,,自然會有一些偏袒國人的私情,。而這三年深處倭營,應(yīng)該已經(jīng)徹底認(rèn)清了倭寇嘴臉,。此次幡然醒悟,、毅然歸來,幫助僧兵打倭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于是,,點點頭,問他打算怎么幫僧兵,。

  宗經(jīng)這才道:“我是來給你們送倭——寇軍情消息的——這個消息足以讓你們打痛——他們,!”他一時還覺“倭寇”二字礙口,猶豫一下才用“他們”取代,。

  小山微微向前傾些身子,,目光愈加專注起來。

  宗經(jīng)道:“你們不要在此與他們——倭——寇扎營對峙了,。后半夜,,倭寇就要金蟬脫殼,留下一座燈火通明的空營撤走——所以,,等到天明,,你們就蹤影難覓了!”

  “撤往哪里,?”小山抑住激動的心跳問,。

  “王江涇!”

  小山自從掛帥出山后,,一直率僧兵在浙南,、浙東抗倭,,后又駐守金塘島,并不熟悉蘇州府,、嘉興府一帶的地形,,對王江涇這個地名更是聞所未聞。便問王江涇地形如何,,倭寇退往那里用意何在,?

  宗經(jīng)介紹說,王江涇地處平望與嘉興府之間,,地形與平望相近,。地勢雖平坦,卻是三面水蕩,,運河從中橫穿南北,水陸交錯,,地形復(fù)雜,,亦是易守難攻。況且,,水蕩四周蘆葦叢生密布,,又是設(shè)伏藏兵、偷襲突擊的佳處,。末了,,宗經(jīng)又說,倭寇退往此處,,便要兵分三路,;一路據(jù)險反擊,拖住明軍和僧兵,;一路向南直撲嘉興,;一路繞過西面的天花蕩,西南走東禪市,,取道桐鄉(xiāng),,直指杭州。最終目的是讓明軍四面撲火,,不能集中兵力于一處,。

  這個消息太重要了!小山聽罷神色一振,。倭寇的規(guī)劃,、意圖幾乎完全拋在面前。據(jù)此消息,,不僅可以有效防止倭寇化整為零,,四下蔓延戰(zhàn)火,,荼毒更多生靈,甚至還有可能一舉全殲這股倭寇,。他想立即到俞大猷軍帳,,親自告知此事,盡快應(yīng)變制敵,。

  他欠身起來,,又馬上想到這畢竟是在兩軍陣前,事事皆當(dāng)謹(jǐn)慎,,稍稍失于大意,,便可能釀成三軍之災(zāi)。多年的友情固然可信,,師兄的人品固然也可信,,可畢竟師兄陷身倭營三年之久,究竟情形如何誰也說不清楚,,而所有傳聞都是師兄和月澄為虎作倀云云,,甚至月滿還與月澄面對面的刀兵相見過。師兄此次來投奔僧兵,,又是如此的突然……

  兵以詐立,。這又會不會是倭寇的詭計?師兄又會不會……小山想到這里,,心中一顫,,又趕緊打消自己的猜疑。不可能,!師兄的人品和操守自己是熟知的,,師兄決不可能是詐使!可是,,他又為什么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拖了幾年光景,,直至今日才突然與倭寇分道揚鑣,,來僧營找自己呢?

  想到這些,,小山又沉穩(wěn)坐下,,輕輕感嘆:“師兄既不能回國,又不堪與倭奴相處,,怎不早早回頭幫少林僧兵呢,?”

  宗經(jīng)長嘆一聲道:“我和月澄初被小泉太郎等人劫去后,本想讓他們派船送我倆回國,所以,,便沒有反抗,。誰知,小泉太郎竟要我為他們傳授少林武功,,我不答應(yīng),,他們就以各種理由阻止我們回國,還把我和月澄分開看管起來,。我想,,他們念及同邦之情,遲早會派船送我們回去,。既然暫時走不了,,我權(quán)且留下來,一方面勸勸小泉等人,,讓他們不再攻掠大明,;一方面順便解救些被抓的大明漁民。等找機(jī)會見到月澄,,便帶他一起離開,。這也是為什么月朗在澉浦寨打鏢救我時,我沒順勢逃出,,反而隨看管我的小倭們一起從房中地道遁去的原因———”

  小山聽到月朗的名字,,胸口一痛,,眼神燈花跳動似地閃了幾下,。他早聽說月朗到澉浦寨燒糧后,即與寂修,、正果二人跳海殉國了,。沒想到,師兄宗經(jīng)竟在澉浦寨碰上過他,。于是,,便問月朗三人殉國的詳細(xì)情形。

  宗經(jīng)神傷道:“我當(dāng)時被幾個小倭帶往別處,,也不知道詳細(xì)情形,。只是后來聽小倭說,月朗他們燒了糧倉后,,被逼到臨崖的一段寨墻上,,最后跳海了——”

  小山沉痛地閉上眼睛,合什低誦阿彌陀佛,。

  “不想,,后來,月澄被小泉兄弟說動,竟給他們傳授少林功夫——這個敗類,!”宗經(jīng)接著恨恨道,,“再后來我發(fā)現(xiàn)虎狼不讀佛典,根本無法勸這些披著人皮的虎狼棄惡從善,,這才徹底對他們失望,,決心尋機(jī)離開,重返少林,,正好聽說你掛帥出征,,來了浙江,我就借他們這次大舉登陸內(nèi)犯,,佯稱幫他們打仗,。小泉次郎急于為他兄長——就是在嘉興戰(zhàn)死的小泉太郎——報仇,便讓我隨他出征了,。今日得到這個軍情,,我感覺正是幫僧兵一把的時候,就連夜來找你了,!”說完,,他輕舒一口氣,臉上有種遂心如愿的滿足,。

  小山贊許地點點頭,,心中清朗許多。又默忖一會兒,,覺得一條消息關(guān)系一戰(zhàn)勝敗,,更關(guān)系千軍萬馬的生死,還是要多加慎重,,于是,,又問師兄是如何知道這些消息的。

  宗經(jīng)說小泉太郎,、小泉次郎兄弟都是棋迷,,他又與二人是棋友。而小泉次郎既是棋迷又是酒鬼,。小泉今日打了敗仗后,,遭到足利自吉與徐海的訓(xùn)斥,回帳后飲酒泄憤,,酒后又被徐海召去商議軍務(wù),。議罷歸來,又纏著他下盤棋,,對弈中醉吐倭首密謀,。

  小山聽了,,又憂慮道:“師兄突然離開倭營,來到這兒,,倭頭們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你不見了,,他們會不會擔(dān)心你叛逃泄密,而改變原來謀劃呢,?”

  宗經(jīng)搖搖頭,,口氣肯定道:“我離開自己的營帳時專門給小泉次郎留了短箋,說擔(dān)心此次戰(zhàn)況于日本武士不利,,我要提前離開,,自覓舟楫歸國。所以,,他們不會想到我來這里,。再說,我過去也從未說過重歸少林或投奔僧兵,,只是一直要他們放我回歸故國,。因此,他們即便見我離去,,也輕易不會懷疑我投奔僧兵,。”

  一番談話,,小山見師兄一片誠意,,真心是要幫僧兵和明軍打倭寇,終于放下顧慮,。馬上帶他去見俞大猷和張經(jīng),。

  得悉倭寇軍情,張經(jīng)喜出望外,,恭恭敬敬向宗經(jīng)合什一禮,,感激道:“多虧遠(yuǎn)山禪師義高云天,!有了這個消息,,我們必能在王江涇大獲全勝,一舉全殲徐海這支倭奴,!到那時,,禪師便是立了首功啊,!本督一定會親自上書朝廷,,封賞禪師!”宗經(jīng)號遠(yuǎn)山,,所以,,張經(jīng)敬稱他為遠(yuǎn)山禪師。

  宗經(jīng)聽了,卻面帶憂色道:“老衲乃佛門中人,,心中早絕紅塵榮辱之念,。此次,斷然舍棄父母之邦的不肖之徒,,只是出于人間道義,,欲為明朝百姓除害,亦是弘揚我佛濟(jì)世救人,、普度眾生的宏旨,,哪里想過什么功勞與封賞。只有一個愿望,,懇求總督大人俯允,,老衲也就安心了!”

  張經(jīng)爽朗道:“禪師請講,!”

  宗經(jīng)道:“只求總督號令全軍,,在王江涇大戰(zhàn)時,不要大開殺戒,!”

  張經(jīng)一愣,,斂去臉上笑容,感嘆一聲道:“遠(yuǎn)山禪師,,打仗畢竟不同吃齋念佛?。〔淮箝_殺戒我們該怎么打仗,?又如何全殲倭奴呢,?本督理解禪師顧念故國同胞之情,但他們端底是我們大明朝的仇敵,、百姓的大害?。〔粴⑺麄?,何以報國仇,?何以雪民恨?”

  宗經(jīng)緊緊皺起眉頭,,雙眉間隆起幾道肉埂,,又嘆息一聲道:“其實,老衲如此請求,,并不全是為了故國同胞,。須知,你們所說的倭奴,,很多是明朝的漁民或商人,,終究還是大明的臣民——”

  “不,!”張經(jīng)忽然亢聲截斷宗經(jīng),“無論大明漁民還是商人,,他們一旦勾結(jié)了日本武士浪人,,侵我國土、害我邊民,,就不再是我大明臣民,,而是亂民、罪人,,也同樣是倭奴,。其罪當(dāng)誅,法不容??!禪師不必為這些大明敗類大發(fā)慈悲!”

  宗經(jīng)聽他如此一說,,臉上愁云更濃,,趕緊雙手合什道:“總督大人有所不知,在那些商人和漁民中,,固然有許多是甘心為倭為寇,,卻還有些是因為妻兒爹娘被扣為人質(zhì),遭到協(xié)迫,,不得不違心從倭,,所以,一旦大開殺戮,,必然傷及許多脅從者,。”

  小山,、俞大猷,、張經(jīng)三人聞言,俱是滿面驚愕,。

  張經(jīng)默然良久,,頗覺無奈地嘆息一聲道:“遠(yuǎn)山禪師不愧是佛門高僧,端底是一副菩薩心腸,。只是決戰(zhàn)之時,,又如何區(qū)分哪些是真倭,?哪些是脅從,?一旦兩軍殺在一起,必然是泥沙俱下,、玉石俱焚——‘戰(zhàn)者,,死生之地’,。本督怕也是無能為力啊,!”

  宗經(jīng)一副悲憫之相,,不由低誦阿彌陀佛。小山也覺戰(zhàn)陣之上,,沖殺之際,,的確難分誰是真倭、誰是脅從,。屠刀之下,,難免屈死之鬼。不由也暗念佛號,。

  張經(jīng)見他們?nèi)绱?,安慰道:“其實,為將者也并不以多殺為功,!孫子亦曰:‘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我們只要精心謀劃,,以最大的優(yōu)勢迫使倭奴棄戰(zhàn)而降,,也就差不多能讓禪師如愿了!”

  小山,、宗經(jīng)想想也只能如此,,便不再說什么。

  張經(jīng)當(dāng)即召來諸將,,展開地形圖,,仔細(xì)審閱了王江涇地形,商議打法,。俞大猷,、盧鏜等都認(rèn)為應(yīng)借助王江涇東、西,、北三面水蕩的地形,、水陸并進(jìn)。在倭寇乍到王江涇,,未及分兵之時,,將其四面圍定,一舉全殲,。

  議定,,張經(jīng)親下將令,他本人親率官軍,、客兵從王江涇北面的梅家蕩南下,;俞大猷率所部官軍和客兵,,從王江涇西面的天花蕩操舟進(jìn)兵;巡撫李天寵率兵從東面的連泗蕩西進(jìn),;盧鏜率官軍,、客兵及從海鹽調(diào)來的五臺僧兵從王江涇南面的陸路北上,形成四面合圍之勢,。小山則率僧兵伏于王江涇西南的東禪寺,,謹(jǐn)防奔襲杭州府的倭寇從天花蕩與另一小蕩間的陸地間殺出。東禪寺正好位于這片陸地之中,,堪稱兩蕩間的咽喉,。此外,桐柏僧兵和“嵩山十八劍”也第一次與少林僧兵分開,,與湯克寬部及河南毛兵合營,,伏兵于王江涇東、連泗蕩與北官蕩之間小片陸地,,以防倭寇由此逃逸……

  令下不久,,即得塘報:倭寇留下一座空營,悄向東南逃逸,。這便證明,,宗經(jīng)所報完全屬實。各路明軍由此放膽,,分道并進(jìn),,直撲王江涇。

  僧兵拔營時,,小山卻一直緊鎖眉頭,,似乎為什么事憂心忡忡。

  宗經(jīng),、宗詩見他神情異樣,,便問是否有什么心事。

  小山說,,少林僧兵奉命攔截倭寇的地方,,雖是處于兩蕩之間的小片陸地,但畢竟只是一片無險可守的平坦所在,,只有區(qū)區(qū)一個東禪寺,,根本不足以憑借,而此處恰是倭寇奔襲杭州的必經(jīng)之路,。他們很有可能派出一支重兵,。僅憑不足千人的少林僧兵,怕是很難擋住,一旦失守,,在王江涇聚殲倭眾的目的就要落空,,明軍甚至還要分兵追擊那些奔襲杭州的倭寇,。倭寇也就順利實現(xiàn)了變重兵決戰(zhàn)為分兵四擾的圖謀,。戰(zhàn)線將由此越拉越長,戰(zhàn)局也會越來越復(fù)雜……

  宗經(jīng)道:“既然如此,,師弟當(dāng)時何不請總督多派些客兵幫助僧兵,?”

  小山搖頭道:“官軍加上客兵,要從四面團(tuán)團(tuán)圍定王江涇,,無論是兵將,,還是舟船,都有些捉襟見肘,,倉猝間,,哪里調(diào)得出來?”

  宗經(jīng)嘆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們又該怎么辦呢,?”

  小山遍視宗詩、月清,、月明等僧將一眼,,神色凝重道:“還有路上一段時間,我們都想想辦法,。如果實在沒辦法,,我們便以血肉之軀為城,那怕戰(zhàn)至一人,,也決不能讓倭寇從我們身邊逸去,!”

  眾將齊稱誓死擋住倭寇。

  行約一個時辰,,宗經(jīng)指著前面一個黑魆魆的村莊道:“師弟,!那便是燈籠莊,我隨足利自吉他們北攻蘇州府時,,曾路過這里,。過了燈籠莊,也就離東禪寺不遠(yuǎn)了,!”

  “燈籠莊,?”小山勒一下馬韁道,“名字聽來蠻奇怪的——怎么一點不見燈籠的影子,?”

  宗經(jīng)道:“這個莊只是以扎燈籠出名罷了,,卻是扎得起燈籠,用不起燈籠,,所以,,我們看到的只是黑乎乎一片,。”

  小山道:“莫不是倭奴又把這個莊子燒殺一空了,?”

  宗經(jīng)道:“這倒沒有,,徐海率眾到時,莊里的人幾乎外逃一空,,只剩下一些病懨懨的老人,。莊里除了燈籠還是燈籠,不值錢,!他們又急著趕路,,只搶了些雞、鴨作軍食,,便匆匆去了,!”

  小山點點頭,暗為小莊意外逃過一劫慶幸,。這當(dāng)兒,,眼前靈光一閃,生出個念頭,,喜滋滋低叫一聲“好,!”,勒住馬,,一揚鞭,,傳令僧兵立即進(jìn)莊去借燈籠,借的越多越好,。

  旁邊的宗經(jīng)一時愣住,,不知他用意何在。

  王江涇之戰(zhàn),,是要乘夜突襲徐海,、足利自吉的倭眾。張經(jīng)因此下令:全軍銜枚臥鼓,、盡棄燈火,。可小山又為什么傳令大借燈籠呢,?宗經(jīng)感覺頗費猜測,。

  依照平望密謀,徐海率倭眾“金蟬脫殼”,,一夜狂奔,,逃到王江涇。未敢長喘,便又迅速分兵,,徐海本人率軍一萬五千,,取道王江涇南面的陸地,殺向嘉興府城,;足利自吉率兵一萬,,憑借三面水蕩的水陸之險,等待阻擊可能于次日追來的明軍,;小泉次郎與月澄率眾五千,,取道王江涇西南的東禪寺向杭州方向進(jìn)兵,;另派小股倭寇向東,、向北進(jìn)發(fā),吸引分散明軍,。

  小泉次郎接了將令,,走出徐海營帳,趕緊長舒了一口氣,。

  在撤離平望之前,,他即接到小倭稟報:宗經(jīng)突然沒了蹤影。他當(dāng)時睡下不久,,酒尚未醒,,聞報又氣又惱,喝斥監(jiān)視宗經(jīng)的小倭一番,,命令他們立即出營尋找,。

  報事的小倭滿面為難道:“將軍,我軍營外,,三面都是明軍,。想必宗經(jīng)已經(jīng)投奔明軍。殺了我們,,怕也無法尋他回來,!”說完遞過一張紙箋,稱是宗經(jīng)留在帳中的,。

  聽到“投奔明軍”幾個字眼,,小泉次郎驚得霎時酒醒大半。憶及酒醉與宗經(jīng)對弈時,,自己口吐軍機(jī)的情景,,悔的幾乎腸子都要斷了。

  “宗經(jīng)若要投奔明軍,,明軍豈不盡知我軍一切動向,?那樣的話,徐海和足利自吉非剝了我不行!”小泉心中惶惶不安起來,。

  待他看了宗經(jīng)的留言,,頓又放心許多——宗經(jīng)說他思念故國心切,無心久留營中,,故而乘夜離去,自己設(shè)法歸國云云——他從心底里還是有幾分相信的,。首先,,宗經(jīng)畢竟是日本人,深愛故國,,思鄉(xiāng)情濃,,當(dāng)初正是不愿看到少林僧兵打日本武士,才離開少林,,踏上歸國征途的,。后來,輾轉(zhuǎn)落到兄長和自己營中,,雖不愿教日本武士少林武功,,卻也從沒流露過重返少林或投降明軍的意思,其次,,宗經(jīng)平時就常說要回故國鄉(xiāng)土;還有一條,,月澄的惡名早已傳到少林僧兵那里,因此,,他二人也早就沒了投奔明軍或僧兵的退路,,這樣一想,小泉次郎愈加相信宗經(jīng)是離營自覓歸國之路了,。

  為避免遭到徐海,、足利自吉的斥責(zé)和懲治,小泉次郎曾嚴(yán)令小倭封閉宗經(jīng)逃走的消息,。如今,,他已單獨統(tǒng)軍、自成一路,,也就不再擔(dān)心徐海和足利自吉懲處他了,。即便以后兩人得知宗經(jīng)逃逸,他也可以推說是在奔襲杭州的某次戰(zhàn)陣中失蹤的,。

  前前后后,,想好搪塞的理由,心里也就大為釋然,,所以,,他奉命出帳后,,便自然而然地輕松舒了一口氣。

  他率部行約二,、三里,,忽見東禪寺方向亮起一片燈火。心里一翻個兒,,不由暗暗犯起狐疑,。

  這是哪里來的燈火,怎么會像鬼火一樣突然出現(xiàn),?他又驚又疑,,急令哨探速速探明情況。

  未等哨探回報,,即見前面燈火一分為二,,一片留在原地,一片向自已的大軍移來,,接著,,傳來雷鳴般的戰(zhàn)鼓聲和喊殺聲,。

  小泉次郎陡然驚悸一顫,。看來,,是明軍識破了徐海他們的“金蟬脫殼”計,已經(jīng)追到了王江經(jīng),??擅鬈娪衷趺磿溃麄円谕踅?jīng)分兵四襲呢,?甚至又直接截住他奔襲杭州的路徑呢,?難道……他轉(zhuǎn)念想到宗經(jīng)的逃逸,開始懷疑是宗經(jīng)投奔了明軍,,泄露了軍機(jī),。“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們可要遭到滅頂之災(zāi)了,!”他心里嘀咕一句,不覺身上已是冷汗涔涔,。

  他正暗暗惶恐不安,一個哨探慌慌張張跑到他跟前,,稟報道:“將軍,,前面發(fā)現(xiàn)一支僧兵,。他們?nèi)巳耸痔嵋槐K燈籠殺來,看樣子是要阻擋我們從東禪寺通過,!”

  難道真是軍機(jī)泄露了,?不然僧兵何以提前截住我軍去道?看看前面燈籠,,倒是遠(yuǎn)遠(yuǎn)少于自己的部眾,。不過,會不會是明軍在僧兵后面布下重兵,,專門誘自己飛蛾撲火呢,?

  小泉次郎開始猶豫起來,暗暗自問,,是不是退回去改道而行,?可又如何改道呢?右面是由南向北連綿數(shù)里的天花蕩,;左面也是一個無名小蕩,,而舟船盡在堅守王江經(jīng)的足利自吉手中,根本無舟渡水,。若要繞蕩陸行,,便只能繞過左面的小蕩,那也就與徐海的主力相遇相合了,,原定的兩路分襲,,亦會變成一路退卻。那豈不要遭徐海的斥罵,、丟盡大日本武士的顏面,?

  他咬咬牙站定,仔細(xì)審視前面的燈火,,見那片飛速朝自己奔來的燈火,,并不多,估計也就幾百人,。而停在原地未動的燈火,,也是幾百盞的樣子。就算一人一盞燈火,,全部加起來也不過千余人,,自己所率部眾五倍于僧兵,何可懼哉,?只要自己打敗前面的僧兵,,即便后面埋伏著明軍也會聞風(fēng)喪膽,未戰(zhàn)先潰,。他如此一掂量,,遂夜鸮怪叫似地笑起來,。

  笑罷,向前一揮刀,,氣洶洶大叫道:“沖上去,!前面只有小股僧兵,誰的先殺一條路過去,,本將軍重賞,!”

  眾倭嗷嗷怪叫著沖上去,很快與僧兵殺到一處,。

  小泉次郎正騎在馬上,,狂揮著倭刀叫嚷指揮,突見一大一小兩團(tuán)黑影,,同時一起一落,,翻翻滾滾,從眾倭頭頂掠過,,轉(zhuǎn)眼落到自己馬前,。

  借著親兵小倭手中火把照明,小泉次郎認(rèn)出,,剛剛落在馬前的兩團(tuán)黑影是兩個和尚,,稍一審視,不禁大吃一驚:其中瘦小的一個老僧,,竟是宗經(jīng),!另一個身材瘦長,腰中插笛,,與宗經(jīng)并肩廝殺、互為呼應(yīng),。

  眾小倭怕神兵天降似的兩個和尚傷著主將,,齊刷刷撲上去圍攻。

  “宗經(jīng),!”小泉次郎驚怒交加,,不由自主地大叫一聲,“你果然投了僧兵,,背叛我大日本天皇陛下,!”

  宗經(jīng)一邊舞開少林達(dá)摩杖敵住群倭,一邊道:“小泉君,,你錯了,,老衲我并非背叛日本和天皇,只是脫離你們的魔窟——脫離你們這幫大和不肖子孫,,脫離你們這些日本武士的敗類罷了,!”

  小泉氣得五官錯位,,像被一箭射中痛處的豹子,惱怒道:“宗經(jīng),,自你從明軍那里落入我手,,幾年來,我和兄長對你一直禮敬有加,,你為何不仁不義,,帶了僧兵來算計我?”

  宗經(jīng)一杖打掉一個小倭的倭刀,,冷笑一聲道:“你那不過是假仁假義,,目的只是為了讓老衲教你們少林功夫再去濫殺無辜罷了!”說著,,又凌空而起,,使一招“一葦渡江”,右腳勾住達(dá)摩杖的杖柄,,再一轉(zhuǎn)腳,,達(dá)摩杖立時像風(fēng)車一般疾轉(zhuǎn)起來,懸空橫掃群倭,。這是達(dá)摩杖中的上乘功夫,,眾小倭何曾見過?驚駭中,,人人撤身躲避,。

  小泉次郎亦是驚得眼皮亂跳。在看管宗經(jīng)的歲月里,,不管他和兄長威迫利誘,,或是軟硬兼施,宗經(jīng)都一直推說自己只會參禪,,不會武功,。他也從未見宗經(jīng)露過身手。如今,,宗經(jīng)突展神功,,的確讓他大感意外,不由也在馬上揮刀拉開架式,,一邊迎住宗經(jīng),,一邊狂吼:“憑你們幾個少林僧兵,豈能擋住我的去路,,我一定要再次把你捉?。 彪S即指揮小倭全力沖殺,。

  宗經(jīng)揮杖逼開再次撲上來的小倭,,冷笑道:“小泉君,,你還是不要太癡心妄想,明軍已經(jīng)完全知道你們的動向,。東禪寺后面,,早已布下重兵,,只怕你今日是插翅難以通過,!”

  小泉似乎不以為然,哈哈幾聲狂笑道:“宗經(jīng),,本將軍久經(jīng)戰(zhàn)陣,,豈能被你們幾句大話嚇倒?即便你們少林僧兵個個武功高強,,諒也阻擋不了我的五千精兵,!你還是早點投降吧,我念你是大和子孫,,可以饒你不死,,甚至仍然待為上賓?!闭f罷,沖上去揮刀直劈宗經(jīng),。

  宗經(jīng)鼻子里哼了一聲,,揮杖撥開小泉的太刀,應(yīng)道:“好,!你就親眼看看我是不是大話欺人,?”隨即騰身跳開,朝正與小倭打斗的另一個和尚道:“月清,,傳笛號吧,!”

  月清應(yīng)了一聲,,從腰間抽出笛子,右手舞一個棍花,,逼開圍著他的眾小倭,,然后,一個“旱地拔蔥”,,高高躍起,,同時橫笛口邊。

  一聲激越嘹亮的笛聲仿佛閃電劃過長空,。

  就像閃電過后,,跟著就是雷霆呼應(yīng)一樣,,笛聲一起,東禪寺方向隨之轟然響起新一輪鼓聲,,伴著鼓聲,,又迅速亮起一片燈火。轉(zhuǎn)眼間,,那片燈火又迅速蔓延開來,,星星點點、密密麻麻,,把天花蕩與無名小蕩間,,甚至以外的地方占的滿滿的,若以一人一燈計算的話,,似有萬人之眾,。

  小泉次郎一眼望去,登時便傻了眼,。

  “看來,,宗經(jīng)的確是泄露了我們的軍機(jī),東禪寺后,,也確確實實是重兵密布,。僅僅這數(shù)百名僧兵,就夠讓我們不好對付了,,如今又有上萬明軍在后面,,東禪寺這條路,幾乎就是死路一條了,!”

  小泉心里慌亂地翻騰著,,恨恨地再眺望一眼。遠(yuǎn)處,,燈火正伴著緊密的鼓點向這邊逼來,,他哪里還敢再多猶豫,急忙傳令:全軍退兵,,繞過右面小蕩,,與徐海主力會合,改由正南而去,。

  他的部眾本就阻于少林僧兵,,不能前進(jìn),雖然仗著人多勢眾,,仍然一波一波地往前沖,,無奈兩蕩間陸地狹窄,倭眾擺不開陣勢,能夠與僧兵接面而戰(zhàn)的,,只有前面數(shù)百人,,其余數(shù)千之眾,卻只能在后面擁擠著,,鼓噪?yún)群?,為前面助威。而少林僧兵雖人不滿千,,卻恰足塞住倭寇去路,,使倭眾一時間不能殺開口子。眾倭正急于前進(jìn)無路,,又忽見僧兵后面燈如繁星,、鼓似雷霆,向這邊滾滾而來,,無不大驚失色,,以為明軍主力趕到,再也沒有殺出通道的可能了,,所以,,小倭們已是斗志喪盡、萌生退意,。待接到小泉太郎退兵改道的將令后,,自是沒了顧忌,爭先恐后的奪路而逃,。全軍傾刻崩潰,。

  宗經(jīng)、月清本欲截住小泉次郎的退路,,將他生擒,,卻被小泉的數(shù)十名親兵死死纏住。

  小泉混在奔潰的倭眾中,,逃出不遠(yuǎn),,乍聞王江涇四面戰(zhàn)鼓轟鳴,接著,,四個方向也全部亮起燈火,。他知道:明軍已經(jīng)將王江涇團(tuán)團(tuán)圍住了。他們分兵襲擾的圖謀,,已經(jīng)不可能實現(xiàn),,全軍覆沒的命運卻已越逼越近了。要活命,,就只有趕緊與徐海的主力會合,拼死殺出明軍包圍圈了,。

  他懊恨地哀嘆一聲,,率潰眾向徐海主力所在的方向趕去,。

  此時,正準(zhǔn)備據(jù)險堅守的足利自吉,,亦是驚慌失措,。他本以為,要到天明之后,,明軍才會發(fā)現(xiàn)他們從平望退走,,然后,再向王江涇追擊,,所以,,他只在王江涇西面的天花蕩和北面梅家蕩中伏下舟師,等待伏擊追來的明軍,。哪里料到:竟是王江涇西南角的東禪寺一帶先開戰(zhàn)局,,接著便是四面同時告警。驚慌不安中,,又接急報:浙江巡撫李天寵正率明軍從東面越過尚無設(shè)防的連泗蕩和北官蕩,,登陸直向自己背后殺來。他深知明軍一旦越過小蕩,,殺入腹心,,自己就再也無法據(jù)蕩堅守了。于是,,急令天花,、梅家二蕩中的舟師上岸,追趕徐海主力,,欲從陸路撤走,。卻是為時已晚,蕩中舟師早與俞大猷,、張經(jīng)所率的舟師混戰(zhàn)一處,,竟是脫身不得,眼見明軍四面合圍已成,,若再戀戰(zhàn),,便要全軍覆沒,甚至搭上自己的一條性命,,無奈,,只得率領(lǐng)少數(shù)親兵退去。

  張經(jīng),、俞大猷,、李天寵等奪了王江涇東、西、北三面水蕩之后,,又與西南面少林僧兵會后,,將王江涇的倭寇全部擠壓到南面的陸地。盧鏜則率部死死堵住陸地出口,,徹底形成甕中捉鱉之勢,。

  一夜血戰(zhàn),倭寇勉強撕開一道口子,,倉皇逃往東南,。

  明軍乘勝追擊,一連幾日直追到柘林倭巢,。倭寇入海遠(yuǎn)竄,,這才收兵休整。

  王江涇一戰(zhàn),,斬殺倭寇一千九百余人,。張經(jīng)喜不自勝。這是大明抗倭以來最大的勝仗,,也是他張經(jīng)受命主持東南抗倭戰(zhàn)局以來最露臉的一仗,。他一面上奏朝廷報喜,一面在柘林大排宴席慶功,。

  與諸將共飲三杯后,,張經(jīng)又興致勃勃地斟上一杯酒,親手遞到小山面前,,說此次王江涇大勝,,少林僧兵連立兩個大功:一是宗經(jīng)及時送來倭寇軍情,使明軍得以應(yīng)機(jī)而動,、大獲全勝,、堪稱首功一件;二是僧兵兵不滿千,,卻嚇退五倍于己的小泉次郎部,,堪稱奇功一件,所以,,特地敬酒一杯,,以表祝賀。

  小山則客氣一笑,,稱此次大勝,,全賴總督運籌帷幄和官軍、客兵數(shù)萬將士血戰(zhàn)之功,。相比之下,,僧兵不過稍立寸功罷了,。末了,接過酒杯道:“總督心意,,貧僧代僧兵領(lǐng)了,,但這杯酒——貧僧卻不能破戒領(lǐng)受,,還請總督諒解!”說罷,,把酒杯放在桌上,。

  張經(jīng)笑呵呵地?fù)u搖頭:“小山公,你這未免自律太嚴(yán)了吧,!不是說,,早在唐朝,太宗皇帝就已恩旨特賜少林僧眾可以飲酒食肉了嗎,?禪師今日又何必拘禁清規(guī)呢,?”

  小山道:“當(dāng)年因十三棍僧救駕有功,唐太宗確是恩準(zhǔn)少林僧眾飲酒吃肉,,但敝寺僧眾以為:一朝為僧,,即當(dāng)終身持戒修佛,豈可輕易以俗法亂佛法,?所以,,歷代僧眾矢志修佛、甘守清規(guī),,并未因此破戒,。請總督大人全我寺僧之志,莫以酒肉相勸,!貧僧就以清茶代酒,、聊表敬意了!”隨即端起茶杯,。

  張經(jīng)雖覺意外,,卻是大起敬意,爽朗一笑:“是本督孤陋寡聞,、有失唐突了,!好!本督就親自飲了這杯酒——不過,,本督不能白飲了這杯酒——”他笑著一頓,,掃視一下眾將,繼續(xù)道:“聽說,,你是用‘疑燈計’嚇退數(shù)千倭奴的,。說說你的疑燈計,,就算是本督替諸將討教的吧!”

  小山謙遜地擺擺手,,說那不過是踫巧生的法子,,不值一提。

  張經(jīng)卻是執(zhí)意要聽,。小山鄰座的宗詩只得站起來,,將疑燈計說個大概。

  趕往王江涇的路上,,小山擔(dān)心僧兵人少,,不足以阻擋奔襲杭州的倭寇,正苦思良策之際,,行至燈籠莊外,。宗經(jīng)一報莊名,小山心燈忽亮,,生出以燈火造成大軍截?fù)舻募傧?,遂命僧兵進(jìn)莊借出上萬盞燈籠,由僧兵和莊里百姓人挑馬馱運到王江涇東禪寺,。而后,,又找附近百姓幫忙,各以一根長長的竹竿,,掛上二十多盞燈籠,,挑在肩上。然后,,約定以笛聲為號,,巧布疑兵。笛鳴一聲,,點亮燈籠,;笛鳴二聲,挑燈前行——遠(yuǎn)遠(yuǎn)看去,,萬燈齊進(jìn),,似有干軍萬馬進(jìn)發(fā)一般。加之僧兵在前挑燈沖殺,、宗經(jīng)露面佐證,,更使小泉次郞堅信倭寇圖謀敗露,明軍已布下重兵截斷他的去路,,他才驚惶下令退兵改道,。

  宗詩說罷,席間一片贊嘆,。

  張經(jīng)更是興致不減,,又依次向俞大猷,、李天寵、盧鏜等人勸酒,。正歡飲間,,一個親兵匆匆闖入,向他稟報,,說有朝廷圣旨到浙江了,。

  一聽圣旨,張經(jīng)愈加興奮,,環(huán)顧眾將道:“諸位,,朝廷圣旨到啦!想必是封賞各位的,!我們且出門接旨吧!”

  報事親兵卻急忙接口,,說朝廷傳旨的欽差并不在門外,。

  張經(jīng)愣了一下,問傳旨?xì)J差在哪里,。

  親兵說,,欽差只遣人來說,柘林戰(zhàn)事方息,,倭警尚在,,不便傳旨。他在海鹽城等總督,、巡撫兩位大人前去接旨,。

  張經(jīng)不禁哈哈大笑,朝諸將道:“端底是京中文官,,畏寇如虎,!也罷,諸位且在此歡飲,,本督這就與李大人前去海鹽接旨,,相信朝廷不會虧待大家!”

  李天寵卻靠近他低聲道:“我們從王江涇打到柘林,,不過幾日,,朝廷的封賞圣旨不會這么快就到了!怕是另有……”

  張經(jīng)這才用手輕拍一下額頭,,近乎自言自語道:“哦,!我是高興地有些昏頭了!”轉(zhuǎn)而又笑吟吟看著李天寵道,,“聽到朝廷圣旨,,你怎么滿臉憂色,?你我盡忠朝廷,打敗了倭奴,,俯仰無愧天地,,大不了朝廷不加封賞就是了,何必如此呢,?”說著,,與李天寵一前一后走出門去。

  李天寵竟忽地一聲嘆息,,幽幽道:“總督大人注意沒有,?我們今日慶功,督察大臣趙大人既沒親來慶賀,,也沒差個人來祝賀,,而是與他的幾個親信留在海鹽。如今,,朝廷欽差又要我們?nèi)ズ{}接旨,,會不會是他搞的什么鬼?”

  “那還用說,!”張經(jīng)回頭道,。一聽到趙文華,他就氣不打一處來,。說話時,,因口風(fēng)太大,吹得胡須亂飛,,“他本來就是嚴(yán)嵩的干兒小鬼兒,,除了做鬼搗亂,還會干什么,?我們建了大功,,他自然妒忌的要死,當(dāng)然不會來慶賀,。沒有整我們的法子,,便唆使欽差害我們跑斷腿接旨,以逞他督察大臣的威風(fēng)——等我們徹底掃盡倭奴,,再收拾這些內(nèi)鬼,!走吧!且看朝廷下了什么圣旨再說,!”

  至五月朔……合戰(zhàn)于王江涇,,斬賊首一千九百余級,焚溺死者甚眾,,自軍興以來,,稱戰(zhàn)功第一

  ——《明史·張經(jīng)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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