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十幾年過去了,，少良的兒子根生也已經(jīng)十五歲了,，而梅花和那白鶴軒都已經(jīng)十二歲有余,。同齡人里還有鶴軒一奶同胞的弟弟白鶴堂和齊家齊寶升的侄子齊紹賢,，幾個孩子共同讀起了白家的學(xué)堂,。少良娘也已經(jīng)去世多時,，雖然家里支撐局面的是少良,，但實際主事的還屬香桂,。白家老爺于去年也是與世長辭,，他家主事的正是白老爺?shù)膬鹤右簿褪曲Q軒的父親白佳啟,。莊里三大富戶仍然是齊家、白家和馬家,，其他住戶雖然是不短吃喝,，但基本都是從三個富戶家里租田耕種。規(guī)矩還是老規(guī)矩,，租的田不用支付租金,，只是一半用來種植鴉片，一半用來種糧食,，收獲的鴉片上交給三個租戶,；收獲的糧食歸自己。白家在奈何橋自白老爺就一直開設(shè)一個小煙館,，上繳來的鴉片也就自產(chǎn)自銷,；馬家收繳上來的鴉片大多賣給了齊家，因為齊家不僅在東西兩個縣城開有煙館,，還做著鴉片的買賣,。
這一日少良從外地做木匠活回來，香桂做了一大桌飯菜慰勞一下少良也順便招待一下少良的幾個徒弟,。當(dāng)眾人坐定準(zhǔn)備要吃飯的時候，少良看著滿桌的美味,，抹了抹嘴道：“這么一桌好吃的,，沒有酒怎么行？”幾個徒弟也跟著起哄,。香桂變打發(fā)根生去莊里的雜貨店買些酒來,。這根生蹦蹦跳跳地出去，沒一會跑了回來，說雜貨店里的酒賣光了,。香桂一笑道：“你快去白佳啟白伯父家借些酒來,！”
眾人打開根生拎從白家拎來的酒壇七手八腳地每人倒了一碗，先是品了品,，后仰頭一飲而盡,。少良道：“這白佳啟怎么學(xué)起他爹來啦！跟誰都小氣,，就連給親家喝的酒也不是好酒,！”眾人聽后哈哈大笑。
“這白佳啟就是蠟燭,，不點不亮,！看我下次怎么給他個難看！”香桂答道,。
少良徒弟耿三不僅一向好吃懶做,，還嗜酒如命。其實他的年齡比少良大,，之所以拜少良為師學(xué)手藝,，但整日不思進(jìn)取，也只是想混個吃喝罷了,。別人只喝了一碗酒,，可是他喝了大半壇，嘴里還不住地嘮叨：“這酒不好,，這酒不好,，我看怕是兌了水了！”
香桂笑道：“我說耿三,，你跟著你爹耿鐵嘴學(xué)學(xué)算卦看命多好,，動動嘴也就能混得個好酒好菜，你非得學(xué)這體力活,。如今到好,，你爹一命嗚呼了，你整天醉生夢死,，不學(xué)無術(shù)........”
“師娘,！你可不要這樣說，我雖然沒從我爹那里學(xué)得個一知半解,，但我也是有一門技術(shù)的,，只是無處施展罷了，哎,！說什么來著,？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惫⑷遄斓?。
香桂道：“你有什么本事，說來聽聽,，我來鑒別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千里馬,？”
“我自幼在我一個姨表親家學(xué)釀酒，一學(xué)就是十幾年,，釀得一手好酒,。只是后來她家敗落，酒坊也黃了,，害得我那時起酒沒喝到過好酒,！”耿三答道。幾個徒弟里也有人附和道：“師娘,，他沒說謊,，是有釀酒這兩下子，他釀的酒我們喝到過,，的確不錯,。”
“你是用什么釀酒,？高粱,？玉米？”香桂問道,。
耿三坐直了身子道：“高粱,、玉米、紅薯都能釀酒,，但論味道還是這高粱釀的酒口感勁頭最好,。”
“別干耍嘴,，這高粱咱家有的是,，如果真是按你說的，今天你師娘我就做一回伯樂,，你釀一釀來試試,，缺什么，用什么盡管開口,！”
這耿三真是不含糊,，在馬家架起了大鍋，用當(dāng)年新收獲的高粱真的釀起酒來,。香桂為了表示支持，讓少良和其他幾個徒弟都打起了下手。三日后,，果真釀出了一大壇子酒來,。莊里人聞到酒香味，也都跑過來看熱鬧,。香桂并不小氣,，把釀好的酒分給眾人品嘗，凡品嘗過的人無不嘖嘖稱奇,。香桂還是不放心,，又拿些酒給齊家齊寶升品嘗，那齊寶升什么好酒沒見過,，品嘗后也表示味美醇香,，還給了“柔、綿,、甜,、純、靜,、爽”幾個字的評價,，香桂聽了喜出望外。
就這樣,，馬家的酒坊正是開張營業(yè)了,。當(dāng)年的耿徒弟一下里變成了耿師傅，耿三也不再稱呼少良為師傅,，香桂為師娘,，而是把少良稱東家，把香桂稱弟妹,；香桂,、少良也開始稱呼耿三為耿師傅。
這酒坊一開,，馬家有好酒的消息被傳遍了十里八村,。有些人說在十里外就能聞到酒香味，是一路尋著酒香前來購買品嘗的,。于是馬家釀的酒由此得名“十里香”,。
隨著酒的暢銷，不但附近十里八村的人來買酒,，就連東西兩個縣城里開飯館,、酒樓、酒鋪的人也來紛紛打酒,，一時供不應(yīng)求,。香桂用賺來的錢不斷擴大酒坊規(guī)模,，置辦了五口燒鍋，還挖了三個酒窖,，燒酒的工人多達(dá)二十幾人,。
這一日白佳啟也來到少良的酒坊湊熱鬧。香桂打了半碗酒給白佳啟品嘗,，白佳啟嘗后贊嘆不已,。香桂把碗奪過來，往里兌了半碗水道：“親家,，剛才的酒太烈,，你再嘗嘗這個！”
白佳啟喝了一口吐在了地上道：“親家母,，你要是這樣招待我,，下次我可不登門了?！北娙寺犃斯笮?。
酒坊的生意一天好比一天，時常來買酒的人雖是大車小輛的遠(yuǎn)道而來,，但空載而歸的事也是時有發(fā)生,。讓香桂著急的是，就靠自己家這幾十畝地生產(chǎn)的高粱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這一日香桂找到了白佳啟道：“佳啟大哥,，我看我們這租地種鴉片的規(guī)矩也該改改了。鴉片這東西害人害己,，你看看這十里八村的年輕人有幾個不抽大煙的,，你再看看他們一個個骨瘦如柴，不思進(jìn)取,。大清朝就興起過禁煙運動,，我看都禁晚了，如果早點,，何苦外國人都來欺負(fù)我們,。我們種鴉片，你家里又開了煙館,，雖然是賺了點錢,，但惡事也做了不少，長久下去誰不恨我們,？”
“弟妹,，按你說的不種鴉片，那種什么,？”佳啟道,。
“我看,，就種高粱！租地的規(guī)矩還是不變,，凡是從我們手里租地種田的,，叫他們都種高粱，一半收成歸自己,，一半上交抵地租。上交來的高粱,，你家的都賣給我,，我給你高價，我看不比種鴉片少賺,?！?p> 白佳啟聽后笑了笑道：“弟妹，你真是會做生意??！都把生意做到我們白家來了。開煙館從我父親的時候就開始了,，這是他老人家經(jīng)營一輩子的產(chǎn)業(yè),，怎么能毀在我手里？我看你還是先把在縣城里開煙館的齊寶升說服才是,！”
香桂笑道：“白老爺在時,，家教甚嚴(yán)，雖然是家里開煙館,，但也只是對外營業(yè),，絕不允許自家人沾惹半點。這白老爺一去,，你也沒有遵從父輩的教誨,，自己如今都抽起了大煙，終于還是做到了害人害己??！連自己親家都沒說服，還怎么去說服那齊寶升??！”說完香桂就往外走。
香桂離開白家沒走多遠(yuǎn)就聽后邊有人叫她,，回頭看時正是鶴軒,。鶴軒跑到近前道：“嬸嬸，你方才跟我爹的談話我都聽到了,，你別著急,，我自有辦法,。”說罷跑開了,。
沒過幾天,，這天中午香桂正在家里忙家務(wù)。鶴軒匆匆忙忙地闖了進(jìn)來道：“嬸嬸,，我爹從后邊追了過來,，非要揍我不可，快找個地方讓我躲躲,！”香桂把衣櫥門一開,，那鶴軒也就鉆了進(jìn)去。
沒一會兒,，那白佳啟果真手里拎一個棍子追了進(jìn)來,。氣喘吁吁道：“弟媳婦，你可看到鶴軒那小子,？”
香桂道：“我說白家大公子,，什么時候開始發(fā)起火來，拿我家鶴軒出氣,？你是不是鴉片吸多了?。俊?p> “哎,！弟媳婦,，這個時候你還來奚落我一番，我都快被這敗家子氣死了,！非揍他不可,！”佳啟說著，四處里尋視著,。
香桂道：“你道說來,，我看看鶴軒到底犯了什么錯，非得挨頓打不成,？說的有理,，我?guī)湍阋黄鹫液⒆樱覀円黄鹱崴??！?p> 佳啟一把拉起放在柜子上的酒壺，咕咚咕咚喝了幾口道：“這癟犢子真是氣死我了,，你猜他做了什么,？他盡然背著我敢去抽大煙，還說那大煙抽后神清氣爽,！”
香桂聽了笑道：“我說佳啟大哥,，我早跟你說了,，大煙那東西害人害己，你偏不聽,。這回好了,，鶴軒也學(xué)起你了，你抽他也抽,，你們爺倆真是背著抱著一般沉,。別說鶴軒該打，我看打他之前應(yīng)該先打你才對,！”說著香桂上前伸手奪過佳啟手里的棍子,，從窗口扔了出去。
佳啟一跺腳,，甩頭走了出去。鶴軒從衣柜里鉆出來,，嘿嘿一笑,，也就離開了。
沒過兩天,，鶴軒仍然是滿頭大汗地闖進(jìn)馬家,，仍然是鉆進(jìn)了衣柜，后邊仍然是拎著棍子追來的白佳啟,。香桂看后怒道：“我說佳啟大哥,，你這樣做我看不好吧，知道的清楚你是在攆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白馬兩家發(fā)生了什么過節(jié),，要動五把超呢！還有,，這鶴軒早晚是我馬家姑爺,，雖然你教育孩子有理，但如果打出個好歹,，別怪我不客氣,！”
佳啟把棍子往地上一摔道：“這孩子學(xué)壞了，抽大煙,！不教育不行,！”
“佳啟大哥，抽大煙也不算什么壞事,，不奪不搶,，不傷天害理。再說了,，你家里就開煙館,，憑什么只害外人,，不允許自己人抽啊,？我看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今天把話跟你說明了吧，鶴軒只要不奪不搶,，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抽幾口大煙，我這個未來岳母娘不介意,！但是你若打孩子,，我可不同意！”香桂厲顏厲色道,。
白佳啟氣沖沖地走了,，鶴軒嘿嘿一笑，只管去找根生,、梅花玩耍,。
當(dāng)然夜晚，白佳啟垂頭喪氣地來到馬家,，一進(jìn)門就對香桂道：“弟媳婦,，你做兩個小菜，溫壺好酒,，我今天跟少良兄弟喝幾盅,。”香桂見他心事重重,，也就不變多說,，只管去做了。
幾盅酒下了肚,，佳啟嘆了口氣道：“弟媳婦,，我思前想后，考慮了很久,，覺得還是你說得有道理,！平日里別人抽大煙,，自己也抽,，并沒覺得害處有多大,。可是如今這兒子好上這口,，就讓我寢食難安,，心神不定，誠惶誠恐起來了。我決定按你說的,，把煙館關(guān)掉,，以后不再種植鴉片，全都改種高粱,。順便我也做出了一個決定,，就是我自己也要把這大煙戒掉！”
香桂笑道：“佳啟大哥,，你能夠大徹大悟就對了,，俗話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這一舉動就等著鄉(xiāng)親怎么給你豎大指吧,！另外我還想說一下,，這抽大煙的壞處小則讓人神魂顛倒，喪失斗志,，大則糟蹋身體,，折損陽壽；可是這賭博的壞處可就大多了,，小則讓人困頓不堪,，大則可是要傾家蕩產(chǎn)的啊,！以我看，既然你已經(jīng)領(lǐng)悟到抽大煙的壞處,，何不把你家的賭場也關(guān)掉,，如果孩子們粘上賭博，我看后果更是糟糕不堪啊,，弄不好你我勞苦一生,，幾代人的積累都會毀于一旦！”
佳啟思索半晌,，一拍桌子道：“好,！就聽你的，我把煙館和賭場都關(guān)了,。哎,！也該清靜清靜了?！?p> 少良道：“佳啟大哥,，煙館、賭場不開了,，專心種植高粱,。我家原來租地和你家的規(guī)矩是一樣的，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種了高粱釀酒的收入一點不比從前少。況且我們的十里香賣變了方圓幾十里,，緊俏得很,！你的高粱賣給小弟也可以，或者用你的高粱做賬,，拿利潤分紅也是可以的,。”
“怎么做,，都兄弟和弟妹做主好了,。”佳啟答道,。
香桂道：“這樣好了,，我們就按一定的價格先收購哥哥家的高粱。到了年底再核算利潤盈余,，然后再按哥哥提供的高粱份額給哥哥分紅吧,！不過弟媳婦可是丑話說前頭，收購高粱的錢款可是賣了酒后才支付,，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買賣我家可沒這實力啊,。”
“弟媳婦,，都按你說的,，你說得算還不行？”佳啟答道,。
“今天聽哥哥這么一說,，弟媳婦高興，既然高興,，就去再加幾個菜,！”香桂說罷走進(jìn)了廚房。
白佳啟關(guān)掉了經(jīng)營了幾十年的煙館和賭場,，自然是好評如潮,。沒過多久，齊寶升也改了租地的規(guī)矩,，不再種植鴉片,，開始種植高粱。有了齊白兩家的支持,，香桂不再擔(dān)心釀酒高粱的短缺問題,，五口燒鍋日夜不停釀制，不但來者都是滿載而歸,，就連自家的三個酒窖也存了個滿滿騰騰,。
齊白兩家依托馬家的酒坊也是賺得盆滿缽滿,，尤其是那齊寶升，雖然不種鴉片了,，但和馬少聰合作,，從南方置買茶葉的同時，還捎帶物美價廉的鴉片回來,，一時生意好的不得了,。香桂用賺來的錢財不斷置辦良田，還在東西縣城開設(shè)了“十里香酒鋪”,。酒坊里的伙計,，都是來自窮苦人家的壯年小伙子，其實并沒有工錢,，只是提供住宿和吃喝用度,。但賺了錢的香桂并不小氣，不但負(fù)責(zé)他們的吃喝,，還給他們發(fā)起了薪水,，每個人每月一塊大洋，年底還另有份子錢,。一時十里八村的年輕人都托人走關(guān)系來到馬家酒坊找活干,。不知道是誰編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編出來的順口溜,，在方圓幾十里傳開：齊白馬一二三,，金山銀山屬其三。奈何橋山連山,，十里高粱紅翻天,。不見賭，不見煙,，年輕力壯釀酒錢,。大小姐,，俏丫鬟,，放下手中針線，快來學(xué)學(xué)馬家巧內(nèi)賢,。
世間的是事就是這樣,，并不是件件盡如人意，有些事即便你努力了,，也未必就一定會收到好的效果,，所謂的造化弄人就是這個道理。還有就是人在順風(fēng)順?biāo)臅r候,，往往會被勝利沖昏頭腦,，容易盲目沖動，做事不知收斂。凡是要冷靜三思,，居安思危,，謹(jǐn)言慎行才是逢兇化吉，長久發(fā)展的良策,。不過如果恰逢亂世,，一切做人做事的道理都是沒用的，因為這是一個不講道理的年代,。
香桂的酒坊生意正如日中天的時候,，恰逢第一次直奉大戰(zhàn)。這戰(zhàn)爭拼的是開戰(zhàn)雙方的實力,，而這實力的本質(zhì)就是金錢財力,，而這金錢財力又是來自于統(tǒng)治之下的平民百姓。開始是加征稅賦,，到后來就演變成了橫征暴斂,。
酒坊已經(jīng)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征稅，即使是這樣,，但也未達(dá)到傷筋動骨的地步,。這一日，齊寶升來了,，少聰也一同跟了進(jìn)來,。看到他們愁眉苦臉的樣子,，香桂就猜到了二三,。
寶升一拍大腿道：“哎！這生意沒法做了,！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打仗,，打仗,，整天就知道打仗！我們生意人這是招誰惹誰了,！”
“寶升大哥,，再這樣下去，我們幾十年的心血都會毀于一旦,，還得想個法子?。 鄙倭嫉?。
“想法子,，想什么法子,，我已經(jīng)血本無歸，就剩下奈何橋那百十來畝地了,。對了,，還有少聰，少聰有頭腦吧,，還不是落了個精光,！”寶升道。
少聰嘆了口氣道：“如果沒個正規(guī)的政府,，就靠這軍閥統(tǒng)治,，我看老百姓是沒有寧日！收稅,，刮剪地皮也就算了,，把我們存在銀號里的錢款都給充了公，說什么政府臨時籌借軍餉借用,，日后加倍奉還,。還日后奉還，還加倍奉還,？真是白日做夢,！錢款沒收也算球，大不了再賺,，可是如今軍閥混戰(zhàn),，各地硝煙彌漫，南北不通,，哪里還有貿(mào)易,。這不，茶館光剩桌椅板凳,；寶升大哥那煙館光剩煙槍,、煙燈；還有那藥鋪,，也就剩下幾個空架子了,，根本拿不到貨，無米下鍋??！我算是看透了,，開茶館,、開煙館、開藥鋪,，什么都不如開地盤,，開政權(quán),，開個國家！”
香桂道：“四弟,，你也不要發(fā)騷了,，看看現(xiàn)在，在想想當(dāng)初你們哥三個跟著老爺子背井離鄉(xiāng)來到奈何橋,，你就知足吧,，大不了回來跟你哥哥種地。寶升大哥,，你也不要著急,，雖然我家里積蓄不多，但囤下來的高粱少說也有上千旦,，還有酒窖里滿滿的三大窖好酒,，算下來價值不菲。光你的高粱錢也有一萬多大洋,，等兄弟媳婦把酒處理掉,，高粱也釀成酒，還了你的錢財,，還怕不能東山再起不成,？”
寶升忙道：“少良媳婦，哥哥今天來就是為這事來的,，雖然鋪子開不了張,，但人吃馬喂的，需要錢??！”
“嫂子，小弟也是來向你借錢的,?！鄙俾斠驳吐暤馈?p> “不是事,，不是事,！三天之內(nèi)我把窖里的好酒處理掉，買家都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等錢一到手,，寶升大哥先依著你把高粱錢拿走。四弟那邊嫂子給你一千大洋夠不夠,？”香桂侃侃而談,，句句貼心。
當(dāng)寶升,、少聰正開心時,，門口一陣大亂,，沖進(jìn)來一群當(dāng)兵的和警察，再往后看,，大車小輛無數(shù),。少良趕緊迎上來道：“幾位軍爺，來到寒舍可有事.......”還未等少良說完,，一個重重的嘴巴挨了個正著,。
那打頭的軍人道：“少來跟我文縐縐的，如今幾十萬將士在關(guān)內(nèi)浴血奮戰(zhàn),，缺衣短糧,，你們到是活得自在安逸，在家里屯糧釀起酒來了,！”說著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個蓋有紅印的紙來道：“馬少良一家聽好了,，如今國難當(dāng)頭，你家的糧食和酒被政府征用了,！”說罷一揮手,，大批的軍人沖進(jìn)了糧倉和酒窖。
齊寶升見狀,，大踏步走到那個軍人面前,，伸開雙臂道：“且慢！糧食是自己種的,，酒是自己釀的,，這不偷不搶，怎么說征就征,？還有天理,，還有個枉法嗎？”
那個軍人獰笑著,，端詳了寶升半晌,，一伸手拉下了寶升胸前的懷表，揣進(jìn)了自己的兜里道：“枉法,！這就是枉法,！”
“我跟你拼了！”寶升怒吼了一聲上前與那軍人拉扯,。那軍人把寶升推在一邊,，伸手從腰里拔出手槍，于此同時后邊的幾個軍人端起了長槍也對準(zhǔn)了寶升,?！拔铱茨闶遣灰姽撞牟宦錅I！”那軍人話音剛落，啪,，啪，啪就是三聲槍響,。槍響過后,，本來就被氣得瑟瑟發(fā)抖的香桂，啊呀一聲,，昏死了過去,。
寶升道是見過世面，臨危不懼,，槍響過后,，雖是驚出一身冷汗，但還是屹立不倒,。與此同時,，眾人將目光聚于大門外。只見一高頭大馬之上,，頭戴大蓋帽,，身穿軍服，肩披黑面紅里大氅,，劍眉虎目,，唇上兩撇八字短須，手里的短槍正冒著黑煙,。寶升仔細(xì)端詳,，不由得喜出望外，此人非別,，正是二十幾年不見的馬少凱,。
少凱收起手槍，甩凳離鞍,，噔噔噔幾步來到寶升面前,，單膝點地拱手道：“寶升大哥，一向可好,，小弟少凱來遲一步,，讓老哥哥受驚了！”說罷一頭觸地,。
齊寶升攙起少凱,，伸開雙臂，緊緊地將少凱摟在懷里,，熱淚奪眶而出,，二人半晌無言。少聰跑到近前,，喊了聲三哥,，拉著寶升和少凱向屋里走,。眾軍人和警察一個個呆若木雞。那個宣讀文書的軍人滿臉堆笑,，奏上來,，趕緊將那塊懷表塞進(jìn)了寶升的上衣口袋，少凱厲眼回頭看時,，他趕忙退到了一邊,。
眾人走進(jìn)堂來，跟在少凱身邊的還有一位個頭高挑,，相貌英俊,，身穿軍服的少年。眾人坐定,，那暈厥過去的香桂也醒了過來,，半依著枕頭，有氣無力地盯著少凱,。少良趕緊走到近前道：“家里的,，別傻愣著了，你看誰回來了,，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老三少凱?。 毕愎鹇犃艘仓皇遣蛔雎?，雙目之中沖滿了敵視,，任憑少凱怎么拱手問候，她仍然是一動不動,。
少凱將剛才那宣讀文書的軍人喚了進(jìn)來道：“你剛才宣讀征糧征酒的文書是誰發(fā)的,？”“左旗縣縣長......”“少廢話，叫他來見我,，越快越好,！”那人打了個立正，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當(dāng)少凱得知爹娘已去世多年,，掩面哭泣，并決定擇日上墳填土,。少凱將那俊俏少年叫到當(dāng)中,，介紹道：“這是我兒子馬強，小強子,，二十歲了,，如今也在部隊里跟隨我左右。”馬強向少良,、少聰?shù)缺娙艘灰痪瞎卸Y,。
眾人正在交流不休的時候，香桂忽然開口道：“少凱三弟,，你可是真行?。∧晟匐x家,，拋娘棄父,，如今高頭大馬,，帶著人回來抄你哥哥的家了,，有你這樣榮歸故里的嗎？”
“嫂子,，切勿動怒,，這些當(dāng)兵的來家里鬧事，小弟根本不知,，更不是小弟指使,，等一會那縣長來了，一問便知,。小弟自然還大嫂一個公道就是了,。”少凱紅著臉道,。
少凱已經(jīng)二十幾年沒回家了,，這一回來，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不可開交,。正聊到興處,，門口來了一輛轎車，從轎車?yán)镒呦乱粋€頭戴禮帽,，身穿灰色褲褂,，手持文明棍的人?？蛇@人來到少凱面前也只有點頭哈腰的事,，無半點紳士風(fēng)度了。少凱道：“你是縣長,？”“是的,，是的，我是左旗縣的縣長,，我叫.......”還沒等他說完少凱道：“少啰嗦,，我是奉天二十八師騎兵團一團上校團長馬少凱！”說著掏出了證件晃了晃，那縣長哪里敢看,，只剩下擦汗抹臉了,。
少凱道：“到馬家征糧征酒的文書是你下的？”“馬上收回,，馬上收回,！”縣長道。少凱接著道：“我還聽說你沒收了齊寶升和馬少聰?shù)你y行存款,？”“馬上退回,，如數(shù)退回！”縣長道,。
少凱思索了半晌道：“眼下正值直奉大戰(zhàn),，前線死傷將士無數(shù)，缺錢缺糧也屬事實,，老帥也為此急的焦頭亂額,。我看齊寶升和馬少聰也當(dāng)為國為民盡一番力，他們被沒收的款項就各退一半回來吧,，這樣你也好對上有個交代,。還有這馬家酒坊已經(jīng)多次繳稅，數(shù)額也不少,。如今酒坊的糧食和酒就不要再征收了,，給人一個活路，你看如何,？”“照辦,，照辦，就按長官的交代辦,！”縣長答道,。
縣長走后，院子里的警察軍人也都撤了,，眾人高興異常,。那香桂一時來了精神，趕忙下地備酒做菜,。
次日天還沒亮,，馬家兄弟三人帶著馬強和根生就到山腳槐樹林里給爹娘上墳填土。剛回來,，還未來得及吃早飯,。齊寶升就來了，身后還跟著兩個人,，一個人拄著拐杖,，還有一個年輕人,。
少凱一眼就看出來，那拄拐的正是當(dāng)年給齊家看家護院,，還曾多次與少凱北上采買藥材,，九死一生、患難與共的章景泰大哥,。二人見面當(dāng)然是灑淚擁抱了一番,，當(dāng)問及景泰的腿傷，寶升道：“哎,！當(dāng)年家里鬧土匪,，雙方廝打之時，景泰挨了土匪一槍,，這不廢了一條腿,。如今景泰兄弟年齡也大了，無兒無女,，我也就把他接回家中,，與我聊天解悶,?！鄙賱P聽了也只是表示惋惜，并未說些什么,。
寶升叫過那年輕人道：“小斌子,，快過來，給你少凱叔叔磕頭,?！蹦贻p人也就照做了。寶升接著道：“這是我的小兒子,，叫齊斌,，小斌子，今年二十有一,，比小強子賢侄還大一歲,，本來我想給他安排一門親事，但今天看到兄弟你混跡軍政,，有權(quán)有勢,，威風(fēng)八面，我就改變了想法,，讓他跟著你到軍營里去歷練歷練吧,。這小子不僅識文斷字，還跟著景泰兄弟學(xué)了不少的拳腳功夫,?！?p> “哥哥,，這如今兵荒馬亂，到處硝煙彌漫,，刀槍無眼?。v來戰(zhàn)場上沖鋒陷陣的無不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你這等家室,，我看還是不要叫孩子去冒險了?！鄙賱P道,。
寶升哈哈大笑道：“少凱兄弟，你此等身份了,，還不是叫兒子從了軍,？這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就答應(yīng)了哥哥吧,，哥哥給您作揖了,。”
“少凱兄弟,，你就帶上小斌子吧,，這孩子我是看著長大的，騎馬打槍樣樣精通,！保準(zhǔn)不會給你添亂的,。”景泰道,。
少凱思索片刻后拍了拍齊斌的肩膀道：“好,！好一個樣樣精通，就和我兒子小強子一個部隊,，一個軍銜,，二十八師騎兵一團少校團副吧！”齊斌聽了高興無比,，那馬強伸出手來,，兩個年輕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次日,，縣里的人送來消息,，齊寶升和少凱的銀行存款如數(shù)退回，并沒有克扣半分,。高興之余少凱問起了少聰?shù)募沂?，可是少聰也只告訴少凱岳父是做買賣的商人，并未說出山東漁村海家的事,。當(dāng)日少凱在眾人簇?fù)碇聨淆R斌離開了奈何橋,。
雖然香桂的酒坊保住了,。但由于直奉大戰(zhàn)，結(jié)果又是奉系戰(zhàn)敗,，雖然戰(zhàn)敗的奉軍也只是退回到關(guān)外,，戰(zhàn)火未殃及東北復(fù)地，但給東北的經(jīng)濟還是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一時間東北大地上百姓苦不堪言,，買賣鋪戶更是掙扎度日。這酒坊的生意大不如前,，香桂將五口燒鍋減至兩口,，只管低調(diào)、謹(jǐn)慎經(jīng)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