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漁歸來的船都靠了岸,，把早上的收獲擺在一個個大圓木盆里，大家都知道李媽只買李春的魚,，平日里只笑笑,，今天卻都吆喝“嫂子買我家吧，李大今天沒魚”“李大家兩天沒下網(wǎng)了,，小春病了就沒人做事,，嫂子要什么魚我家都有”。

　　柳桃聽到小春哥病了驚得菜籃子都提不穩(wěn)了,。那只分外破舊的小船停在一邊,，柳桃趁著李媽挑魚跑過去，叫兩聲沒人應(yīng),，她一轉(zhuǎn)身撞到一個身體,，差點跌進(jìn)江水里去，被他眼疾手快拉住,。

　　“小春哥”柳桃只叫了一聲,，卻不敢再叫,。

　　往日小春哥見了自己總是笑嘻嘻的，第一次見他這樣面無表情,。柳桃眼淚就噗嗤噗嗤掉,，小春哥這是討厭我呢，眉毛都皺起來了,，他一定知道我把貓弄丟了,。

　　李春那天包著白貓的尸體在河邊的柳樹林下挖了個坑埋好，就在貓的墳上睡了一晚上,，這時已經(jīng)是十月,，夜冷風(fēng)寒，李春著了露水吹了風(fēng)第二天有些發(fā)熱,，結(jié)果丟掉了一副漁網(wǎng),，李大把他劈頭蓋腦打一頓。

　　他心里郁結(jié),，身上又有傷,，當(dāng)下就病得沉重，李大喝酒去了,，他一個人倒船艙里燒得腦漿都要融化一樣,，勉強(qiáng)爬著去盛水的桶里埋頭喝一通冷水，神智也稍微清醒了些,，就這樣硬生生的抗過來,。

　　雖然退了燒，但現(xiàn)在他還有點手腳無力,，柳桃拉著他哭,，他有些站不穩(wěn)，就順勢坐在河堤的石頭臺階上,，他手長腳長,，以后一定是個高個子，柳桃站著就剛好和他平齊,。他看著柳桃“嗚嗚嗚”哭著,，捏著兩只圓乎乎的拳頭擦著眼睛，頭頂兩個發(fā)髻顫抖著就像一對貓耳朵一樣,，恍惚就覺得是小白貓化成了人形回來了,。

　　李春心里一軟，拉過她柔聲細(xì)氣的問：“你哭什么啊,，誰欺負(fù)你了嗎？”

　　柳桃得了這一句鼓勵,，哇的一聲放聲痛哭起來,，好像有天大委屈一樣,，“小春哥，白糖糕不見了,，他欺負(fù)白糖糕,。”

　　她抱著他脖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停的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李春總算聽明白了怎么回事,。柳桃晚上去廚房準(zhǔn)備抱白糖糕睡覺,，正好看見福牛兒在抓貓，于是久違戰(zhàn)火再度點燃,，她雖然悍勇但十二歲的女孩和十二歲的男孩體力相差太遠(yuǎn),，不再像小時候那樣。

　　“咔嚓”一聲柳桃胳膊一陣劇痛,，然后驚恐的發(fā)現(xiàn)自己一只手軟綿綿的垂著使不上力了,。

　　李春摸著柳桃的胳膊問她：“是哪邊脫位了？”她抽泣著：“左手,，當(dāng)時好痛呢,。”

　　“第二天我才發(fā)現(xiàn)貓貓找不到了,，一定是被嚇走了,，嗚嗚，我要是晚上去找肯定還能找到它,，嗚嗚,。”

　　她手臂脫臼,，復(fù)位后就被帶去休息,，加上當(dāng)時家里到處亂糟糟的，完全沒注意白糖糕什么時候不見的,。李春心里明白,，一定是晚上被福牛兒抓了丟井里了。

　　“小春哥你別生氣,，我不該要它的,，我沒照顧好它，嗚嗚,?！?p>　　看著她傷心欲絕的樣子李春打起精神哄她：“我不生氣，它沒事，它跑回來找我了,?！?p>　　“真的？,！”柳桃驚喜萬分抬起頭看他,，鼻子哭得紅紅的，鼻尖還掛著一滴淚水,。

　　李春忍住心里的酸痛點頭,，摸摸她的丫髻：“是真的，它還是那么白,，我把它還給它娘了,。小白如今跟著它娘過得很好?！?p>　　柳桃覺得小春哥心里還是難過著,，白糖糕跟它娘走了，那他又是一個人了,，于是說：“小春哥你別傷心,，你還有我呢，我永遠(yuǎn)不會離開你的,?！?p>　　她覺得這是理所當(dāng)然，自己弄丟了他當(dāng)做親人養(yǎng)的貓,，那么自己就代替那只貓陪他,。李春看著她鄭重其事的表情，只差沒有舉手發(fā)誓,，想笑又笑不出,。

　　歡喜和難過交織在一起，他也弄不懂這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只輕輕說：“你傻呢,，你和我又不是一家人，也許我會離開這里,?！?p>　　生病時他只覺得心里空空洞洞的，腦海里凝聚了一個念頭,，就是離開這里,。他本來就是孤兒，既然在這個地方過得這么難受,，那就換一個地方好了,，這清水江飄帶似的帶著他去哪里不是活呢,。

　　柳桃卻被他的“也許會離開”打擊到了，如同一桶冷水淋下,，小小的心被“小春哥果然沒有原諒我”的悲傷吞沒了,。

　　福牛兒已經(jīng)不在柳桃家了，他那天被白糖糕狠狠的抓了一爪子,，好懸眼睛珠子都差點挖到，血唰唰直冒,，他自覺自己受了十分嚴(yán)重的傷,，天天嚷著要吃雞吃肉。侄兒和女兒不對付,，把家里弄得烏煙瘴氣的叫柳仲生很不耐煩,。

　　當(dāng)那只白貓從井里撈出來時柳仲生滿心慚愧，卻不是因為是李春的貓而慚愧,，而是侄兒做出這等損害鄉(xiāng)眾街坊的事情,，福牛兒丟了貓后是大大咧咧告訴自己的：叔叔，妹妹偷偷養(yǎng)貓,，還偷魚吃,，我趁妹妹不在把貓扔了。

　　當(dāng)時自己以為他只是把貓趕出屋子,，并不知道是扔水井里,。福牛兒這種蠢笨得有點殘忍的天性叫柳仲生心里不喜，因而借口給福牛兒養(yǎng)傷當(dāng)天就送他回鄉(xiāng)下家去了,。

　　青柳村離花石鎮(zhèn)并不遠(yuǎn),，六十里路李春走了將四個時辰，半夜里他找到一個廢棄無人的破瓜棚躺下,，看著草棚頂漏下的點點星光,，心里平靜無波。

　　青柳村稻田平整,，池塘如鏡,，是個秀麗安康的村子，眼下水稻都已經(jīng)收割,，田地里還有一壟壟菜,。福狗兒扛著鋤頭回家，后面跟著牛兒,，福狗兒回頭吆喝一聲撅著屁股掏土螻蟻玩的弟弟跟上,。

　　他搖搖頭，這個弟弟又蠢又笨,，只知道吃,，叫他除草他把苗都薅了,。偏偏這個蠢貨命好能過繼給叔叔，中秋在叔叔家看到叔叔日子過得真好啊,，福牛兒這夯貨怎么有那么好的命,！

　　唉，雖然娘說叔叔家以后都是自己家的,，但要是等到叔叔死還要多久啊,。福狗兒一邊琢磨著一邊慢悠悠走著，突然他腳下被什么東西絆到,、一個不察倒地上,。一團(tuán)影子襲來，福狗兒瞬間被騎住,，他被人一把抓住發(fā)髻扯著腦袋猛地往地上砸,，同時嘴里還塞進(jìn)一把爛泥，叫喊聲全被堵住,。

　　一串動作一氣呵成,。福狗兒只嗚嗚叫著掙扎著，沒等他翻過身李春拿過丟在一邊的鋤頭猛砸他的膝窩,，骨頭清脆的斷裂聲叫人聽得心驚膽顫,，福狗兒翻著白眼暈了過去，李春丟下他去看福牛兒,。

　　福牛兒早已經(jīng)嚇得坐在了地上,，張著嘴卻發(fā)不出聲，李春半個字都不說,，只一把薅住福牛兒,、抓著他的發(fā)髻把整顆腦袋往地上死命的磕，又快又狠,?？吹侥嗤寥炯t一片他仍未滿足，扯著福牛兒那顆已經(jīng)血糊糊的腦袋對著閃亮的鋤頭猛然磕去,。

　　福牛兒身體抽搐了一下,，徹底暈死過去，一股尿騷味彌漫開來,，李春松開他,，準(zhǔn)備離開又想起什么，轉(zhuǎn)回去再次撿起染紅的鋤頭對著他左臂敲下,。

　　“是哪邊脫位了,？”“左手，當(dāng)時好痛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