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在一棵柳樹下挖出一個瓦罐,，數(shù)了數(shù)里面的銅板，有些發(fā)愁,。這些錢都是他私下攢起的，離買一只銀鐲子還差遠(yuǎn)了,，更別提金鐲子了,。

　　他看中茂福祥的一只金鐲子，十成足金,，花樣是石榴花纏石榴果,，線條繁復(fù)顯得喜氣熱鬧,；還有一只翹尾巴,、回頭望的小鳥,，鳥兒的眼睛鑲了兩粒米粒大的珊瑚珠子，活了般嘰嘰喳喳在花間撲著翅膀,。

　　東西是很好,，小桃?guī)е欢ê每?，但他只能看看而已，就是一只光面麻花銀鐲他都買不起,。

　　鈔關(guān)排隊(duì)交稅過關(guān)卡的船只繁忙時一等一個月也不稀奇,，運(yùn)河里船位高昂,，為了省費(fèi)用大多船只會停進(jìn)清水江,。鎮(zhèn)上兩個碼頭，泊大船的盡是商船,，桅桿樹叢一般,，閑漢一簇一簇四散蹲著等著攬活。

　　李春跑到了貨碼頭問能不能找到事情做,，那些牛高馬大的漢子們嘲笑說這不是小孩子混的地方,，他說我不是小孩子。哦,，粗漢們戲謔的問他毛長齊了沒有,，李春說要不要我脫褲子，你們未必有我大,。

　　滿身酒臭汗臭的的漢子們哄然大笑,，蒲扇大的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好，有種,，你來,?！?p>　　漢子帶他到一艘正在卸貨的船下,，指指那些木箱：“你先做完這一輪，這里要的不光是嘴硬,?！?p>　　第一袋貨上肩時李春眼睛有點(diǎn)發(fā)黑,，大約有一百斤左右,，他嗓子眼里都感覺涌起一股腥甜,。第一天竟然挨下來了,，結(jié)束時他累得直接癱倒在碼頭貨堆里就睡了,，朦朧里誰給他喂了幾口水，然而他累得連吞咽都不愿意,。

　　最難受的是頭三天,。兩邊肩膀被麻袋和貨箱蹭得皮翻肉爛,，腫得包子一樣,，像滾水燙過一般不碰也疼得慌,，當(dāng)貨物壓上稀爛腫脹的肩膀他額頭上瞬間涌出豆大的汗滴，新鮮熱辣的疼痛激得他腿彎子都在抖,，可他一定要堅(jiān)持住,。

　　慢慢的肩膀淤血散開了,，腫脹也平息下去,，疲勞感也沒那么強(qiáng)烈了,，李春也不再收工就一頭倒下跟死了一樣,，還能跟這群人開幾句玩笑,。第七天時，一個小布袋丟給他,，里面是好聽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你~板聲,，小子，這是你該得的,。

　　“小春,，來玩一把”下了工的漢子們招呼著，李春搖搖頭拒絕了,。他走回漁船?？康倪@一段，看見自家小船不停的輕輕晃動,，顯然里面有人,。

　　李春動作很輕，完全沒有驚動那窸窸窣窣到處翻找的人,，他撐著烏蓬看了好久,，看到那個矮小猥瑣的中年男子不甘心的把破蘆花枕頭撕開才說話：“找到錢了嗎？”

　　李大嚇了一跳,，扭頭看見一半在光一半在陰影里的李春,，奇異的有了一種攝人感?！拔?、我----”我了兩下我不出名堂，李大干脆舍了臉直接說“老子養(yǎng)大了你,，找你要幾個酒錢,。”

　　“沒有”

　　“什么,？”不提防這干脆利落的回答,，李大想揚(yáng)起手，莫名又放下,，咽口唾沫：“你昨天不結(jié)了工錢嗎,？我可看得真真的。我也算你老子,，我養(yǎng)了你,、恩情大于天,，你賺了錢了就該孝敬我！”

　　李春不說話,，他低頭撿起被李大扔得到處都是的衣服時頭頂風(fēng)聲呼嘯而來,、他伸手一抓，一條手臂粗的劈柴被他抓住,。李大雙手握著劈柴,、被他這一抓踉蹌著跌倒，他驚呆了,，意識到那個不做聲的小男孩已經(jīng)長大了,，這么有力。

　　忽然他在船頭打滾起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嚎：“你這天打雷劈的,、你恩將仇報、你不得好死,！”

　　李大發(fā)酒瘋不止一次兩次,，也沒有引起過多圍觀，頂多還是勸兩句,，“李春你就順著你叔叔吧,，你叔叔年紀(jì)大了”“你叔叔畢竟養(yǎng)了你，你不能沒良心,?！?p>　　李春厭倦的離開，又回到貨船碼頭,，他爬上一堆纜繩準(zhǔn)備就在這上面對付一晚,。他看著忙碌的碼頭，天色不覺黃昏,，晚霞鋪開緞子一般,，李春漫無目的看著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船上點(diǎn)起了燈，一會想著那艘霸道無匹的官船,，一會兒想著那些在汪洋大海上掘金挖銀的遠(yuǎn)洋船,，呂宋、蘇祿,、爪哇,、馬六甲，這些聽著就遙遠(yuǎn)無比的地名讓他感覺異樣激動,。

　　日出又是新的一天,。他們扛活的都是打著赤膊,，或者肩膀上墊塊毛巾,，都光著腳,，這活計太費(fèi)鞋子了，雖然難免腳趾總是碰得血淋淋,。一百斤一袋三個錢,，力氣不值錢，窮人就只有力氣,。

　　李春卸完一輪貨,，站在江邊看著遠(yuǎn)處的帆，江風(fēng)撩起他的頭發(fā),，胸膛里有什么漲得滿滿的,，跟著這些船走！隨便哪一艘,，只要離開這里,！

　　李春看著白色的水鳥掠過桅桿，如一支利箭飛向遠(yuǎn)方,，何時自己也能像這只鳥一樣飛到高空,。

　　累了一天，李春在江里洗了身體后回自己船上,，今天李大不在,，他也不管他，倒頭就睡,。半夜外面有人叫他“李春,、李春”，他弓腰走出船艙,，是花船的龜//公,，這不是第一次了，李大醉得人事不知,、龜//公就會叫他來領(lǐng)人,，更重要的是叫他給錢。

　　這種是最低檔的私昌,，跟他住的差不多寒酸的一條小烏篷,，不過是掛了一串紅燈籠而已，劣等酒水和脂粉的香氣熏人欲嘔,，接客的多半是些因生活所迫的中年婦人,、少有年輕女子，十個錢就可以讓碼頭的糙漢發(fā)泄一次,。

　　穿著皺巴巴,、滿是污跡的翠綠綢衫的婦人敞著衣服，露著白晃晃的皮//肉,，笑嘻嘻的拉他手臂：“別急著走嘛,，你叔叔一時半會醒不了,，嬸嬸免費(fèi)招待你?！?p>　　“滾開,！”他低聲呵斥。

　　婦人一愣,，面皮一燙,，有心想吵鬧卻見他臉色可怕，啐了一口罵罵咧咧一邊去了,。

　　李春把死狗一樣的李大背回來,，丟進(jìn)船艙，自己則下水游進(jìn)江中,。滿天的星子揉碎在河面,，徐徐清風(fēng)讓他漸漸平靜下來，他每次去領(lǐng)李大都要被那些婦人糾纏一番,，那些脂粉氣息讓人做嘔,，那些觸碰和楊秀秀一樣叫他發(fā)毛。

　　他從不敢跟柳桃說自己的生活里還有這樣的事,，會污了小桃耳朵吧,，小桃要知道自己踏過這樣的臟地方肯定不會再理自己了。

　　心里郁悶,，天蒙蒙亮他才睡著,，沒幾下就起來了，沿著青石板路不知不覺就走到甜水井街,，就見柳桃笑瞇瞇的站在門口,，他又驚又喜：“小桃你怎么這么早在外面？”

　　“我接你啊”她拉起他的手,，倆個人一起進(jìn)了門,。

　　李春看見一個小天井，養(yǎng)著大缸的荷花,，后面院子種著枇杷樹,。他驚訝的打量著：“這不是你家，這是哪里,？”

　　柳桃嗔怪著：“你糊涂啦,，這是我們的家呀。我們已經(jīng)成了親,，這就是我們家了,。”

　　他驚愕得無以復(fù)加，柳桃看著他傻乎乎的樣子噗嗤笑了,，然后踮起腳尖：“小春哥,，我喜歡你?！?p>　　她香香軟軟的身體貼著自己、她鮮艷的嘴唇親上來,，他只覺得全身血液往一個地方?jīng)_,、叫他一下炸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