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李氏進(jìn)來柳桃放下菜刀,，摩挲著虎口,，脹脹的痠痛,。她現(xiàn)在天天練習(xí)刀工,，冬天蘿卜菘菜幾百斤的堆著盡著自己弄,，廚房里整天篤篤篤的響著,，開始三五分鐘后聲音就會亂,，慢慢的能堅持到一炷香了,。

　　剛開始兩天她胳膊抬都抬不起來,，李媽用藥油給她揉肩窩,，又酸又痛，她伏在床上使勁咬著枕頭,，卻不肯像往日一樣撒嬌叫出來,。李媽大約能猜到她一點(diǎn)心思，卻也沒問她這是何苦,。

　　李氏抓過大女兒的手：“桃兒手長得好呢,，手指尖尖說是夫人相，有十個籮呢,，要享大福的,。這些活計會弄就行了，不必這樣著了魔,，日后你還做個廚娘不成,？”

　　柳桃笑笑：“娘，誰都不知道以后會怎樣,，我學(xué)點(diǎn)手藝日后好傍身,?！?p>　　李氏眼淚就掉了下來：“你說這話虧不虧心？爹娘何等疼你,，給你的嫁妝都備得足足的,，怎么也不會淪落到叫你去做廚娘補(bǔ)貼家用的地步?！?p>　　“嫁妝再多也不如自己立起來,。”柳桃這安慰卻像針刺進(jìn)李氏心里,。

　　李氏眼淚掉得斷線珠子一樣：“你這是不信爹娘了,。如果你嫁人還需要去外面幫傭還不如拿刀殺了我們，免得親眼見你受罪,?！?p>　　她咬牙使勁點(diǎn)點(diǎn)柳桃額頭：“你真是越來越混了，從沒見過你這樣不害羞的女兒家,，哪里有這樣還沒出門就滿心打算的?！辈坏攘易雎曈终f“你別瞎想,，爹娘一定會給你找個好夫婿的?！?p>　　好女婿,，楊子云么。柳桃雖然沒有冷笑,，心里卻已經(jīng)有了鐵一樣的主意,，自己是一定要嫁給李春的，爹娘不同意她就私奔,。馮嬌嬌有一整套的宰相千金私奔,、尚書千金私奔、御史大夫千金私奔,、知府千金私奔到縣令千金私奔的話本子,，雖然暫時還沒有看到過秀才的閨女私奔的話本子，大概市井小民身份太低,，不配成為傳奇吧,。

　　既然決定了要私奔，當(dāng)然不會要家里的一分嫁妝,。柳桃有自信李春也不會在意自己光一個人,。

　　李氏晚上和柳仲生說起女兒的親事憂心忡忡，柳仲生已經(jīng)決定和楊秀才結(jié)親,，春天下定,，“我覺得桃兒不會同意楊家哥兒的,，她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p>　　柳仲生呵斥道：“這事哪里有她同不同意的,？小孩子只知道玩，誰陪著她玩就喜歡誰,，可她已經(jīng)是大人了,，出了什么差錯不比做小孩兒能混過去，到時就都是我們做父母不管教的罪過,?！?p>　　“楊家雖窮卻是書香門第，有道是莫欺少年窮,，楊小哥日后怎樣大家都說不清,，我們給桃兒多陪嫁一點(diǎn)也就是了。李春——”這個名字從舌尖吐出來柳仲生都有些不情愿“是無論如何也不行的,，太野了,。”

　　“那你覺得盧小官人——”李氏有著女人浪漫的通病,，盧溪月這落難公子為報恩愿意招了女婿,，不正是傳統(tǒng)的折子戲么。

　　柳仲生皺著眉：“不行,，這樣就顯得我收留他別有用心了,。何況我看他非池中物，搞這些非分之想還不如結(jié)個善緣,?！?p>　　盧溪月要把自己那塊惹禍的玉佩送給了柳仲生、以感謝他收留之恩,，柳仲生再三推辭,，他就干脆送給了柳葉。這是一塊雞蛋大的橢圓羊脂玉牌,，周邊一圈鏤空云紋,，中間是一朵空心雕刻的牡丹花，花瓣兒皺褶層層疊疊,，細(xì)膩動人,，而反過來看卻是一朵芙蓉，竟然是個雙面雕,。

　　這玉牌放在手里真?zhèn)€滑膩如脂,，陽光照上來感覺開始緩緩融解一樣。這樣好的東西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柳仲生心里驚異,，只得叫李氏先幫柳葉收起,。

　　柳桃在認(rèn)真謄寫她的菜譜，柳葉指點(diǎn)著姐姐,。柳葉跟著盧溪月識字描紅,，而柳桃是跟著馮嬌嬌認(rèn)字的，馮嬌嬌這老師也好,、話本子這教材也好都十分上不得臺面,，短短十來日柳葉就超出姐姐許多。

　　倆姐妹都聰明,，但柳葉從小就管教起來了,，不像柳桃如同水銀匝地、無拘無束,，柳葉態(tài)度端正刻苦,，所以學(xué)什么都會有個樣子，柳桃就只擅長她喜歡的東西,。

　　“這個‘熬’字應(yīng)該是這樣寫的,，嗯，熬糖色三分,；這個是斬小塊么,？那么‘?dāng)亍质沁@樣的?！绷~幫忙著把那些圈圈先補(bǔ)上正確的字，有些她也不會,，抬頭看見盧溪月如見救星“月哥,，‘鑊’字怎么寫啊,？還有‘蓖麻’,，‘酪’?！?p>　　盧溪月走過來,，謹(jǐn)慎的保持著距離，接過柳葉遞給他的毛筆一一寫下,。他看著大姑娘的字簡直就是一個個的墨團(tuán)團(tuán),，覺得腦門上的筋一跳一跳的。有點(diǎn)強(qiáng)迫癥的盧溪月就忍不住要為人師：“大姑娘,，寫字要這樣,，筆這樣拿、用力在這里——”

　　柳桃卻默默的把自己的本子收起來、起身去廚房了,。盧溪月臉頰紅了又白,，柳葉仰著頭，很同情的說：“月哥,，姐姐不是故意的,。”

　　柳大姑娘討厭自己,。輾轉(zhuǎn)了人情冷暖盧溪月很敏感,。當(dāng)大姑娘終于走出房間，自己鄭重的在她面前彎腰道謝時她也是一言不發(fā),、直接走開了,。

　　盧溪月自從在廟會上聽過大姑娘那清脆一聲“這就是拐子”后就很少聽她說話了，她不是在廚房做飯就是坐在角落里不出聲,。廟會上的她神采飛揚(yáng),，還帶一點(diǎn)狡猾和任性，一雙黑眼睛靈活又調(diào)皮,，自從廟會上把她從那個少年身邊拉開她就像一縷光熄滅了,，一朵花枯萎了。

　　所以她討厭我,。盧溪月暗暗想著,，她認(rèn)為是因為我，才和那個少年分開的,。

　　柳葉用力拉拉盧溪月的衣袖,，示意他彎腰，然后附在他耳邊小聲的說：“月哥,，我看到姐姐經(jīng)常偷偷的把吃的裝在籃子里,，放在柴房里啊、窗臺上啊,，不過我看見她拿回來的籃子里東西都沒動過,，姐姐就在廚房里哭。你說她是不是被狐貍纏住了??？外婆給我講過故事，說野外的狐貍就是這樣的,，你要是經(jīng)常放吃的給它,，它就會來見你，然后實(shí)現(xiàn)你的一個愿望,?！?p>　　盧溪月怔了怔，問柳葉：“你姐姐這樣子你跟你娘說了嗎？”

　　柳葉搖搖頭：“小春哥哥不在姐姐已經(jīng)很難過了,，要是有一只狐貍和她做朋友也好呀,。你也別跟我爹爹說好不好？萬一他們把狐貍也趕走了姐姐更難過了,。你不知道姐姐以前從不哭的,，她只喜歡笑，現(xiàn)在我看見她一個人坐在灶邊,，一邊燒火一邊掉眼淚我也好難過呢,。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只聽小春哥哥的話,。”

　　盧溪月已經(jīng)知道那個叫李春的少年是柳大姑娘的青梅竹馬,，一個十三歲的少女因為一個男人跟一家人賭氣,，這不是個值得稱道的行為?？杀梢睦锩孀约簠s有一絲絲淡淡的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