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天命
康盛安排的傀儡戲以人影演繹戲角,,唱腔詭怪百轉(zhuǎn),,和著鬼魅空靈的樂曲,,兩個鬼面人在白屏后起舞弄影,,似祭祀大典作法的巫師,,對著綁縛在刑架上的妖物施法念咒,。
咒語猶如靡靡梵音般擴散,,銀鈴叮鈴作響,,那妖物隨著咒語抽搐顫動,,不時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吼聲,。
無人知曉白屏后的情況,只能看到明光下游蕩的魅影,,場面越發(fā)詭異,,讓人毛骨悚然。
“北唐什么破民風(fēng)啊,,這么恐怖的戲種也能流傳民間,?”席安面色發(fā)白,聲音打顫,。
殷婳面無表情地盯著白屏上晃動的人影,,眸中晦暗不明,袖中的指尖扣住掌心,,下顎線收緊,,目光沉沉。
北晉鐵騎軍精英薈萃,,每個士兵都能手持月刀策馬斬敵,,以一敵十,享譽天下,,身手體魄均是百里挑一,,就連那日能用一根竹竿子捅穿秦旭母子二人的府兵隊正都稍有遜色。
順昭帝就是靠著這支兩萬余人的強悍軍隊從極北之地?fù)]師南下,,一路攻城掠地,,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兵力持續(xù)暴增至三十余萬,鐵蹄一度踏過楚河邊界直奔南疆,。
舅舅當(dāng)年率領(lǐng)秦家軍在鰲山關(guān)御敵,,自知兵力相差懸殊,擒賊須得先擒王,,便設(shè)計先殺鐵騎軍統(tǒng)帥郭釜,,不得已啟用了軍中專用的千機毒蠱。
不料那郭釜體格實在強悍,,中了千機蠱,,承受著萬蟻噬心的痛苦,居然還能揮動月刀與舅舅決戰(zhàn),。
舅舅雖成功斬殺郭釜,,卻因決戰(zhàn)時頭部受了重?fù)簦糠觋幱陼r節(jié)總會頭痛難忍,,至今未解,。
月刀,形狀似彎月,,刀鋒弧線有三尺之長,,如同狼豹般兇駭嗜血,全天下就北晉鐵騎軍配備,,因此成了鐵騎軍的標(biāo)志性武器,。
今日這出傀儡戲中就出現(xiàn)了模仿月刀形態(tài)制造的作法道具,不僅如此,,還別出心裁地仿造了大涼國師隨身常用的金柄拂塵,擺明了在含沙射影,。
一個是北晉的巫師,,另一個是大涼的巫師,剩下那位眉心點著白玉蘭花鈿的便是南疆妖物,。
在座看戲的把眼睛放亮堂了都知道這戲另有深意,,面上神情不覺凝重起來,傀儡戲一出,,氣氛不僅沒得到松緩,,反而更加緊張,四處危機蟄伏,。
席安可能是所有人中唯一有心思吃酒席的,,他周圍的人神經(jīng)緊繃,獨他一人專注吃喝玩樂,。
殷婳見他如此,,暗暗嘆口氣,抬頭繼續(xù)看戲。
“諸公猜猜,,此戲何名,?”康盛半邊身子倚著木椅,白眉下的雙目精光暗伏,。
滿堂賓客皆沉默,,私底下交換眼神,猜度這背后的深意,。
席安嘴里的吃食還未咽進去,,緊趕著說,“康公公,,你這場戲整得陰陽怪氣的,,活像是頭七給人燒紙錢,管它叫什么名字,,本宮都不會看第二次,!”
殷婳默默塞了一粒珍珠丸到嘴里,腮幫子鼓起兩個小包,,她發(fā)現(xiàn)吃飯比操心一個懟天懟地的笨蛋來得舒心,。
那邊康盛被席安懟了一頓,臉色不大好看,,但幾十年的官場生涯讓他足以維持從容大方的姿態(tài),,“席太子到底不是北晉人,喜好不同在所難免,,雜家能理解,。”
彈月琴的樂師撫住琴弦,,琵琶聲混著鼓點交錯雜彈,,宴堂氣氛隨著的調(diào)子愈發(fā)逼仄,妖物在刑架上掙扎得越來越厲害,,大有癲狂之兆,。
一聲重鼓點落下,妖物掙脫束縛與兩名巫師爭斗,,樂聲逐漸被刀槍碰撞出的清脆響聲替代,。
康盛撫掌贊嘆,“這,,就是天命,。”
南疆注定是兩個大國政權(quán)相爭之下的犧牲品,,無論它如何掙扎自救,,終究逃不過被強國魚肉的命運,。
這就是順昭帝給南疆定的天命!
殷婳睫羽下的鳳眸墨色深深,,眼中倒映出白屏上搏擊的人影,,心底戾氣叢生。
好一出傀儡大戲,!
作為傀儡的妖物被兩個巫師聯(lián)手重創(chuàng),,接著為爭妖物歸屬權(quán),兩個巫師反目成仇,,一齊抄起法器攻向?qū)Ψ健?p> 白屏倒塌,,妖物跪伏在地,脖上的項圈延伸出一條鎖鏈,,而鎖鏈的盡頭就攥在持有月刀的巫師手中,,他殘破的身軀跟著巫師的動作移動,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這演得也太逼真了,,真像一個傀儡?!?p> 席安手中的筷子戳進盤子里夾了個空,,他頓了頓,看戲看得敗了吃席的念頭,,便將筷子擱在一邊,。
康盛看向殷婳,意有所指道,,“所謂天命就是命中注定,,天要你亡你不得不亡,好比給人拉磨的驢子,,鞭子甩在它身上它就得動,,不聽話就得死!”
殷婳面上淡然鎮(zhèn)靜,,分寸把握得毫無瑕疵,。
楊文華坐在康盛下首,,面色從始至終都是寡白的,,雙肩繃得很緊,不知是先前遭了訓(xùn)斥所致,,還是被這場詭異的傀儡戲嚇到了,。
康盛忽然轉(zhuǎn)頭問他,“楊尚書,,你覺得雜家說得對么,?”
楊文華顫巍巍地叉手一拜,,“將軍所言甚對?!?p> “本宮覺得不妥,,驢子踢人厲害啊,它要是真惱了,,一蹄子踢死甩鞭子的人也是有可能的,。”
席安再次認(rèn)認(rèn)真真地懟人,。
殷婳置身事外,,溫順謙和地捉著筷子夾菜吃。
康盛瞇了瞇犀銳的眼睛,,說,,“席太子多慮了,天下有哪個養(yǎng)驢子的會隨意站到驢子身后,?”
席安隨意回話,,“以防萬一嘛!”
康盛僵硬地扯扯嘴角,,似深吸了一口氣,,末了才說,“席太子思慮縝密,,雜家受教了,。”
席安昂聲,,“康公公說到點子上了,,本宮別的本事沒有,就是心思細(xì)膩,。誒,,本宮看那傀儡發(fā)上的彩繩辮挺漂亮的,怎么,?你們北晉也學(xué)北唐男子編小辮子,?”
殷婳側(cè)首看他,想瞅瞅今夜最肆無忌憚的嘴到底長成什么模樣,,她的目光從他嘴唇劃過,,粉唇薄削,是挺刻薄且厲害的一張嘴,。
康盛的臉已經(jīng)有幾分明顯的陰沉了,,他沒直接回應(yīng)席安,轉(zhuǎn)而對楊文華說,,“楊尚書,,你來給席太子好生說說彩繩辮的由來,。”
楊文華頷首,,起身說,,“彩繩辮乃是前朝民間風(fēng)俗。前朝男子六歲時,,家人都會贈予一根寶石藍(lán)線繩,,由阿娘親手編織小辮縛在發(fā)間,表明其未婚,。若是男子日后有了姻緣,,女方會親手編織一根紅繩將其替下,宣示其歸屬權(quán),。我朝圣人主張文化互通互融,,不曾下旨約束前朝百姓的習(xí)性,準(zhǔn)許百姓保留彩繩辮,?!?p> 席安恍然,饒有興致地問,,“既如此,,那本宮來衡都這幾日怎么就沒看到幾個有彩繩辮的男子呢?”
楊文華從容應(yīng)對,,“北晉朝開明繁盛,,對各國百姓一視同仁,故而能得前朝百姓擁戴,,大多百姓自愿接受北晉風(fēng)俗,,成為真正的北晉人?!?p> 一視同仁,?
殷婳不由得暗暗冷嘲,心道九龍渠沿線的風(fēng)光可沒有這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