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九龍
陳匕石命人取來河渠輿圖和名冊,,長幅輿圖從長桌一頭鋪到桌尾,,殷婳起身粗略了看了一遍,,最后停在九龍渠部分,,雙手撐著桌面,,傾身細細查看,。
“殿下請看此處,,”陳匕石立在輿圖頭部,,手持細長木棍指著一處道,,“北晉大運河始于舊王城安西,途徑肅北,、中封,、東望、衡都,、淮南,、定南六大樞紐,最后與楚河交匯,,可謂貫通南北,,其中衡都的九龍渠引恒河,、沙江之水,建攔水壩三座,,攔沙壩兩座,,船閘四道?!?p> 殷婳用拂塵點了點沙江,,“此江源于高山,水流較恒河湍急,,顧名思義,,江中的沙石多,水質渾濁,?!?p> 陳匕石點頭,“攔沙壩主要就建在沙江與九龍渠的交界處,,還未開工,,工部和戶部一同先批了恒河部分,目前尚在開鑿中,,民工共計五萬之數(shù),。”
殷婳問,,“這么大的工程,,北晉的國庫應該很緊張吧?”
陳匕石嗤了一聲,,“順昭帝吞并那么多國家,,金銀財寶盡攬于手,國庫都堆不下他的戰(zhàn)利品,,區(qū)區(qū)一條運河還是建得起的,,更何況征用的民工大多都是亡國百姓,工錢愛算不算,,能花他多少錢,?”
“怕只怕這條運河全線溝通后更方便他吸納鄰國財富了,”殷婳看著北晉版圖周圍的國域,,說,,“有了大運河,北晉漕運便利,,輔之官道貨運,,不僅能連通國內各州各縣,還能大大增強與鄰國的商市關系,不失為迅速提升國力的妙計,?!?p> 陳匕石皺皺眉頭,“提出修大運河的是北慕川和他的老師任丘平,,這個待立太子不可小覷?!?p> 殷婳端起半溫的茶飲一口,,說,“龍生九子,,能在諸皇子中脫穎而出成為太子的,,他必定不同凡響?!?p> “殿下預備怎么做,?”陳匕石的目光落在輿圖上,神情嚴峻,。
殷婳雙手托著茶杯,,“我有一顆上好的棋子,九龍渠內的民工怨氣深重,,這個人可以喚起他們的斗志,,五萬民工暴動,場面一定很震撼,?!?p> 陳匕石撫著下巴說,“戍守衡都的兵攏總不過八萬,,五萬民工夠他們對付的,!只是一顆棋子力量姑且微薄,他真能起作用么,?”
“一個普通北唐百姓確實掀不起風浪,,但要是做官的也開始反叛呢?”
殷婳擱下茶杯,,側首看向陳匕石,,唇角噙著一抹淡笑。
陳匕石尋思半天才想到一個人,,“殿下是說禮部尚書楊文華,?”
殷婳說,“楊文華原為北唐臣子,,他與大內總管康盛不睦已久,,欲密謀構陷康盛,而地點就選在九龍渠?!?p> “這個我知道,!”一個長著絡腮胡的吏員起身說,“屬下在禮部當抄錄吏員,,楊文華是康盛提拔上來的,,受人恩惠做人走狗,康盛素來瞧不起他,,多有冷嘲熱諷,。這次殿下到衡都,康盛故意讓他不出城迎接殿下,,折了殿下面子,,順昭帝自然龍心大悅,而康盛如愿得到圣寵,,剩下的罪責通通讓楊文華承擔了,。”
殷婳接著他的話說,,“所以在花燈夜宴上,,為了擺出海納百川的大國形象,康盛就把楊文華推出來頂罪,,做戲做給其他國使節(jié)看,,到頭來他得了好處,楊文華則滿身臭水,?!?p> 吏員目露欣賞之色,“殿下明斷,,康盛不拿楊文華當人看,,楊文華龜孫子當久了必然狗急跳墻。九龍渠開工,,工程設計交予北慕川主理,,而民工這塊一直都是康盛在調度的,楊文華也參與其中,,好像在里面安插了十幾個線人,,專門煽動人心挑動暴亂?!?p> 陳匕石在旁插話,,“我記得開工前期,民工暴動確實厲害,,但都被一次次的鎮(zhèn)壓消磨殆盡了,,近三個月都沒出現(xiàn)過較大的群聚抗爭。”
殷婳伸出指尖勾勒著九龍渠的線路,,“月滿而缺,,楊文華忍得越久爆發(fā)得越厲害,民工亦然,。敵人的敵人就是友軍,,既然楊文華想除康盛,我們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夜已過半,,微月高懸在寒空之上,散發(fā)著銀白的稀薄光暈,。
外郭城郊荒野,,一人徒步在枯樹枝影間,,長靴碾過雪地,,足跡清晰。
那人走進枯樹林深處,,逗留在一片尸野里,,低頭四處輾轉,似乎在找什么東西,。
“阿郎啊,,我對不住你們…”
男子呼著熱氣,啜音凄涼,,一個人在亂葬崗自言自語,,不知在向誰謝罪。
“北唐亡了,,它再也回不去了,,我們的君主在城墻上橫刀自盡,朝臣被狗皇帝一夜坑殺,,可悲?。 ?p> 男子熱淚淌落,,面上蜿蜒著淚痕,,他踉踉蹌蹌地走著,不時伸手翻尸體,,悲愴的哭豪聲嗚咽在唇齒間,,飄在風雪夜里。
“謝謝,,謝謝你們,,”男子摔倒在地,啃了一嘴的雪,雙手凍得通紅,,魔怔一般盯著前面三具無頭尸,,又哭又笑,“謝謝你們沒有揭發(fā)我,,你們都好生安息吧,。”
男子狼狽地爬起來,,坐在尸體旁邊,,像個迷路的無助孩童,蘸著雪渣子的臉擰巴著扭曲猙獰的神情,,似痛苦也似暢快,,“活在這爛天爛地里還不如死了!死了多好,?死了就不用給人當狗了…”
男子垂下腦袋,,抬起手背擦拭雙眼,孤坐許久,,他渙散的眼神漸漸犀銳起來,,“終是我楊文華對你們不住,你們安心去吧,,我會為你們報仇的,。只要我不死,滅北晉之心永不絕,!”
楊文華從袖袋中摸出酒葫蘆,,撥開蓋子,仰頭灌了一大口,,烈酒入腹煨熱了冷若冰窖的心肺,。
他面頰微紅,扼首望著云層半遮的寒月,,舉起酒葫蘆,,對月傾倒?jié)峋疲赖焖廊サ耐诵值?,也祭奠他自己?p> “滅國之痛猶在昨日,,午夜夢醒淚灑滿襟,四年的隱忍蟄伏,,路也該到盡頭了,,縱吾尸首異處,魂散荒野,,國仇不可不報,!”
楊文華扔了酒葫蘆,,“望你們在天有靈,保佑我一舉成功,?!?p> 與此同時,殷婳順利拿到九龍渠的機關造圖和名冊,,由沈渡送至小巷外,。
“殿下今夜為何穿一身道袍?”分別前,,沈渡終于把憋了許久的問題問出來,。
殷婳理了理衣襟,“想去見個人,,但又見不到,,只好穿道袍以表敬意?!?p> 沈渡滿臉疑惑,,“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