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會陽樓,。

　　原本該是人來人往,，門庭若市的會陽樓，今日卻是異常平靜,。

　　街道上雖然依舊還有過往的行人,，但卻都不敢多看會陽樓一眼,，匆匆來去不做停留。

　　張無忌端坐頂層,，將這一切都收入眼底,。

　　在他的精神感應中，以會陽樓為中心方圓十里范圍,，武者的數(shù)量超過了兩成,，這要是放在平常是絕對不可能的。

　　俠以武亂禁,，儒以文亂法,。這句話并非空談。

　　其一,，是歷朝歷代的朝廷都會有意地打壓江湖勢力,，就是不想這些目無君王的江湖武夫亂了法紀。說白了就是不便于維護統(tǒng)治,。

　　其二,，也是這些江湖門派都有一套默契的俠義準則，心中有俠義精神約束著他們,。所以武學之道并未大肆流傳民間，而是秉持門派傳承,，僅僅作用于一小部分人,。

　　這一小部分人放眼全天下蕓蕓眾生而言，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但是偏偏這一小部分人,，卻掌握著天下最多的資源和極高的話語權(quán)。

　　強如先天宗師甚至可以憑一己之力影響國家政局,，甚至影響諸國之間的形勢,。

　　盡管這個世界的表象依舊是武俠的世界，但底色卻還是諸國紛爭,，王權(quán)爭霸的權(quán)利游戲,。

　　張無忌當過皇帝做過教主，武俠世界的內(nèi)在他早已洞悉,。

　　對于如何最大程度收割眾生命運,，他心中也早有結(jié)論。

　　無論是當皇帝主宰乾坤,，還是做教主宰執(zhí)天下,，最終都是殊途同歸的，只是時間和過程上的細微差別,。

　　但這次他又有了新的領(lǐng)悟,。

　　日升月落,，晝夜往復，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往往于無聲處更迭天地乾坤。

　　張無忌記得前世曾看過一部有意思的電影,，里面有一個很經(jīng)典的問題：世間最快的速度是什么,？

　　劇中人物是這么回答的：

　　“真正的速度你是看不見的，就像風起云涌,、日落生息,，就像你不知道樹葉什么時候變黃，不知道你的孩子什么時候長出第一顆牙,，不知道你會在什么時候愛上一個人,。”

　　最初時,，張無忌覺得那是時間的力量,。速度由時間來體現(xiàn)，沒有什么能比時間更快,。時間的力量看不見,、摸不著，但卻能貫穿古今,，囊括眾生,。

　　如今再想來，張無忌覺得那種無形中影響一切的力量也可以是命運,，也可以是劇中薩滿神說的“無極”,，抽象出來就是冥冥之中的“道”。

　　既然眾生命運都在“道”之中,，那他就可以領(lǐng)會并利用這種“道”,，然后衍生出新的“道”。

　　武林中人常說“為了天下蒼生”云云,，其實他們并不了解什么是天下蒼生,，只不過是為了占據(jù)大義行事的一個借口而已。

　　天下百姓在不在乎由誰來統(tǒng)一天下呢,？

　　說在乎也可,，說不在乎也無不可。

　　正因如此,，這才有了張無忌在此界的諸般籌謀,。

　　張無忌記得，曾有人師法自然,，創(chuàng)造了一門歷史上從未出現(xiàn)過的武功——「周流六虛功」,，號稱“周流六虛,，法用萬物”。

　　這門武功的核心便是一個“諧”字,，所以也有了創(chuàng)此功者梁思禽“有不諧者吾擊之”的赫赫威名,，更有其根據(jù)“諧”之道創(chuàng)造出的滅世神器“潛龍”之操控汪洋瀚海的可怕威能。

　　所以張無忌此次就是要取一個“諧”字,。以武帝城為丹田,，天下諸國、門派,、世家為經(jīng)脈穴道,，理清乾坤正氣，順應天地人心,，締造一個清平之世,。

　　可以說這也是他的一次嘗試。

　　看似繁雜的思緒,，卻也只是張無忌一念之間,。

　　就在這時，張無忌邀請的客人也已經(jīng)飄然而至,。

　　還未上得樓來,，那人的聲音卻已經(jīng)傳到樓上。

　　“賢弟,，許久未見,，風采依舊啊,！你還是一如當日你我初見時那般令人驚才絕艷?！?p>　　來人正是浣月宗宗主晏無師,。但在他登樓時，張無忌就感覺到他身邊還有另一個人存在,。不用猜就知道那人正是沈嶠,。

　　“兄長過譽了，還請上樓一敘,?！?p>　　隨即就有兩道人影扶搖而上，從南面的露臺躍入樓閣之內(nèi),。

　　晏無師和沈嶠聯(lián)袂而至,，和張無忌見禮致意后便安坐在一旁。

　　晏無師看了眼張無忌身邊的白茸,，還有他身后的八人,，笑著說道：“我本以為賢弟是個清心寡欲的隱士,，卻想不到還會為美人折腰？”

　　張無忌握了握白茸的手,，回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何況我一個俗人?！?p>　　晏無師聞言哈哈大笑道：“賢弟,，你若是俗人，這天下都是仙人了,?！?p>　　張無忌也笑了笑道：“那我還是希望天下多幾個仙人得好?！?p>　　晏無師輕輕頷首便沒再開口,。

　　不多時，一個身披青藍鶴氅,，留著整齊胡須的道人也登上樓來,。

　　這道人正是天下排名前三的純陽觀觀主易辟塵。

　　“老道見過諸位,?！?p>　　“道長一路辛苦了，請入坐”,。

　　易辟塵拱手一禮便在晏無師對面坐下,。

　　緊接著，一位身著金邊黑底錦袍,，面容方正,，長髯修美的老者也上了樓。

　　這人便是臨川學宮宮主汝鄢克惠,。

　　“讓諸位久等了,，還請恕罪?！?p>　　“汝鄢宮主來得正好,，不急，不急,。請入座吧,！”

　　汝鄢克惠看了眼當前的座位，便在易辟塵身邊坐下,。

　　“道長,，好久不見，想不到今天倒是聚在一起了?！?p>　　“的確難得,，難得啊,！”

　　這時,，樓下傳來一道浩蕩的佛音。

　　“阿彌陀佛,，貧僧今天倒要替天下蒼生問張郎君一句,，今日此舉與魔門何異？請恕貧僧不屑與魔門為伍,?！?p>　　張無忌記得這聲音，正是當日在出云寺見過的雪印法師的聲音,。

　　樓上,，易辟塵和汝鄢克惠兩人聽到這話都是紛紛不動聲色，而晏無師卻露出饒有興趣的神色,，等著看張無忌好戲的樣子,。

　　然而這時，又有一道粗狂的聲音傳來,。

　　“北牧段文鴦前來討教,！在下也想問一問張門主，為何我北牧不在受邀之列,，難不成張郎君是看不起我們北牧,？”

　　段文鴦此言一出，倒是讓在座的幾人都有些意外,。

　　但很明顯段文鴦也是來找事的,，所以并不妨礙他們看戲。

　　但他們又怎么會知道,，這本就是張無忌的安排,。

　　張無忌坐著不動，說道：“兩位既然來了也別急著走了,，那就索性上來聽一聽吧！”

　　話音一落,，張無忌便抬手向樓外一抓一帶,，輕飄飄的，看似沒有任何玄妙之處,。

　　但晏無師等人看在眼中,，卻是感覺是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手掌迎面抓來，而自己無比渺小,。

　　他們移開目光,，眼前的意象這才消失不見,。

　　樓下。

　　雪印法師和段文鴦聽到張無忌的話便在凝神靜氣地準備著,，眼神肅穆地望著樓上,，企圖對抗張無忌殺雞儆猴的手段。

　　然而他們根本就沒有看到張無忌現(xiàn)身,，就見到從樓上憑空探出一只手掌,，越往下越是巨大。

　　同時一股強大的壓力產(chǎn)生,，讓兩人不得不全力運功對抗,。

　　雪印法師施展出羅漢法相，打出一記金剛掌印,。段文鴦則抽出長鞭,，施展出火蛇法相，長鞭與火蛇相合,，化為一條巨大的火焰靈蟒向著鎮(zhèn)壓而來的手掌攻擊,。

　　然而無論是金剛掌印，還是火焰靈蟒都在那手掌的鎮(zhèn)壓下潰散,，被強大的壓力擠爆,，直接鎮(zhèn)壓而下，將兩人的法相破去,，將兩人捏在掌心抓向樓上,。

　　交手一招，排名天下十大的雪印法師和北牧第一高手段文鴦竟然同時落敗,，這是何等驚世駭俗的武功,？

　　樓下圍觀的武林人士紛紛心驚肉跳，難以想象樓上的風景,。

　　樓上,。

　　只見張無忌手掌一抓一抖，雪印法師和段文鴦就同時從露臺飛了進來,。一落地,，二人沒了外力支撐，身形一晃便坐倒在地上,，開始盤膝療傷,。

　　此時，晏無師三人才仔細打量起兩人來,。

　　只見他們此時面色煞白,，眉頭緊皺精神萎靡，嘴角隱有血跡沾染，明顯是精神受損,，所以他們輕易推斷出這是苦修多年的法相被破導致,。

　　在這個世界中，武者一旦修煉到先天宗師境界,，便能修成獨屬于自己的武道法相,，而武道法相則是一身武學之根本和精華。

　　所以宗師之間交手一般都不會輕易動用法相,，因為一旦動用就必然是要分生死的局面,。

　　他們之前設想過雪印法師和張無忌交手的局面，而段文鴦的出現(xiàn)完全是意外之喜,。

　　在他們的設想中,，就算張無忌之前和晏無師交手有所保留，至少也會和雪印交手到三十招開外才會分勝負,。若是再算上段文鴦,，兩人聯(lián)手之下，至少也能堅持到百招左右,。

　　但是他們?nèi)f萬沒想到,，兩個人會敗得如此干凈利落。而且還是施展武道法相的情況下,，一個照面之間兩位先天宗師高手便完敗了,。

　　這時，晏無師,、易辟塵,、汝鄢克惠三人相視一眼，才明白為何張無忌會定下今日之約,，也才明白他如此不顧天下之大不韙的底氣何在,。

　　晏無師嘴角露出苦澀而又不甘的笑容。原來一直是他高估了自己,，而低估了張無忌,。

　　這哪里是比他高了一籌！

　　當日的交手,，張無忌根本就是故意放水,，甚至從未將他當成對手。

　　想到這一點,，晏無師心里涌出了一股無名怒火,，但卻又不知如何發(fā)泄。

　　想他晏無師縱橫天下幾十年,，就算被祁鳳閣壓了一頭，但何曾被人這么玩弄過？

　　晏無師心里不好過,，易辟塵和汝鄢克惠心里同樣不好過,。

　　枉他們平時一個個的，都是自詡縱橫江湖的先天宗師,，想不到今日卻好似坐井觀天的青蛙,，不知鴻鵠之志的燕雀，實在令人可笑至極,。

　　一時間,，會陽樓里沉靜了下來。

　　就連張無忌身后的八大門主都震驚不已,。他們還以為張無忌是有什么后手,，卻想不到張無忌最大的后手就是他本身。

　　白茸則是有些驚喜和了然,。之前在合歡宗的后殿里,，她已經(jīng)親自體會過張無忌的武道玄通，但是遠不如今日只手擒拿兩大宗師來得震撼,。

　　就在眾人皆深受打擊的時候,，這樓閣中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

　　“張門主,，既然你有如此通天修為,，為何要插手天下大勢呢？你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又想如何對待在座的諸位呢,？若真是為了降服我等入麾下，只怕我沈嶠第一個要向張郎君請教,，看看我與郎君之間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沈嶠站起身來說道,。

　　他目光平淡地看著張無忌,，眼神中沒有絲毫畏懼，唯有好奇和不理解,。

　　他不相信像張無忌這樣的人,，這么做會是為了一己之私欲，所以他就要當面問個清楚,。

　　見沈嶠如此問到,，八門門主正要呵斥他沖撞尊上，但張無忌卻抬手止住了,。

　　張無忌贊賞地看著沈嶠,，回答道：“沈郎君切莫胡亂猜測,，我也不會做強人所難之事，這點還請放心,。倒是沈郎君當面直言,，讓人著實驚艷?！?p>　　聽到張無忌這話,，在座各位都有些愧然，唯獨晏無師微微一笑,，也對沈嶠示以贊賞,。

　　張無忌說道：“地上的兩位若是真氣平復了，那就開始進入正題吧,！”

　　雪印法師和段文鴦同時睜開雙目,，也不做刺頭挑事了，直接乖乖入座,。

　　張無忌見狀便說道：“開始之前我先立個規(guī)矩,，免得后面再多費唇舌?！?p>　　“我不管今日各位是何想法,，但能來到這里都是武學宗師，都是雄霸一方的人物,。我剛剛也說了不喜歡強人所難,，所以諸位不必擔心我會強行逼迫?！?p>　　聽到這話眾人心中都是一松,。

　　“至于建立武帝城之事，還有武帝城的職責,，想必各位都已經(jīng)得到確切消息了,。那的確就是我的本意?！?p>　　“天下紛亂已久,，諸國為了一統(tǒng)天下常年征戰(zhàn)，牽累不知多少無辜百姓,，所以我才要成立武帝城,。”

　　眾人聽著這話都陷入沉思,，張無忌若是真以此為初衷,，的確情有可原。

　　晏無師說道：“建立武帝城,，監(jiān)管天下武者,，你這是要將天下習武之人都聚在一起,。若是在把持社稷神器，你就不怕引起天下大亂,？”

　　沈嶠等人都默默點頭深以為然,。

　　張無忌反問道：“那依晏宗主之意該當如何？”

　　晏無師說道：“天下大勢分分合合乃是天道,。此時的混亂也只是一時，只要天下一統(tǒng)便可結(jié)束這亂世,?！?p>　　眾人聞言更加認同。

　　張無忌又問道：“晏宗主覺得一統(tǒng)天下需要多久,？讓天下恢復平靜又該多久,？”

　　晏無師正欲開口，卻已經(jīng)明白自己的漏洞在何處了,。

　　但他也只能堅持道：“就算耗費一些時間,，但只要能完成一統(tǒng)，天下必然大治,?！?p>　　在座眾人都不是尋常武夫，這時候也意識到了晏無師的想法漏洞何在,，但都沒有反對,。

　　因為在他們的認知中，這已經(jīng)是代價最小的辦法了,。

　　張無忌搖了搖頭說道：“諸國爭霸勢必掀起血雨腥風,，這無疑是推翻一切，在廢墟上重新開始,。諸位可以等,，諸國可以等，但我相信天下百姓沒有人會愿意等待那遙遠的和平,?！?p>　　“如今的天下就好似一個走火入魔的人，唯有重定丹田,，導氣歸元,，方能最快解決滅亡之厄，而武帝城就是我給這個天下準備的丹田,?！?p>　　眾人聽到這個迥異于過往認知的理念都開始沉思。

　　“可是郎君要怎么做呢,？”沈嶠此刻問道,。

　　張無忌笑了笑說道：“說來也簡單,，就一個字‘諧’?！?p>　　眾人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想,，但卻都沒有真正領(lǐng)會。

　　張無忌見狀走到露臺前,，右手化作劍指,，以無垠蒼天為紙，以漫天云霞為墨,，以自身心意為筆,，抬手寫出了六個字：

　　“不諧者吾擊之！”

　　眾人至此皆盡無言,。

　　他們恍惚中看到,，一個不同于以往的時代正在緩緩推開。